沉重到灵魂都为之冻结、坠落的冰。
暗金碎片入手刹那,涌入的并非能量或信息,而是某种更加本质、更加恐怖的“存在”——那是“时间”本身具现化的“重量”,是无数个世界、无穷生灵在时光长河中存在、挣扎、湮灭所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印痕”之和!
我单膝跪地,右臂如同被一座山岳压住,剧烈颤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腕的时之印与那点新生的、模糊的时序触感,如同暴风雨中两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拼命地闪烁着,试图为我锚定“自我”,指引那浩瀚洪流的去向。
但杯水车薪。
“重”的实质化冲击仅仅是第一波。紧随其后的,是比之前在信息海洋中感受到的、更加具体、更加汹涌、更加绝望的——“记忆悲愿”!
不再是旁观画面,而是……“成为”!
我“是”一个刚刚点燃文明火种的原始人智者,仰望星空,第一次对“明”产生恐惧与期待,却在部落冲突中被长矛刺穿胸膛,最后的念头是“为什么”……
我“是”一个驾驶星舰探索未知的宇航员,在维度风暴中舰毁人亡,意识消散前,看到舷窗外掠过不可名状的巨大阴影,心中充满对家园的眷恋与未能预警的悔恨……
我“是”一个试图以凡人之躯解读世界规则的古代学者,穷尽一生心血,最终在疯癫中焚烧了自己的着作,火焰中发出对“真理”本身最恶毒的诅咒……
我“是”一个在战火中失去一切的孩童,蜷缩在废墟里,看着灰烬如雪飘落,心中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我“是”一颗行星,孕育了亿万年的生命在恒星爆发中瞬间蒸发,星球意识发出无声的悲鸣……
我“是”一缕在时空缝隙中飘荡了不知多久的残魂,早已忘记自己是谁,只剩下对“存在”本身的、永恒的困惑与疲惫……
亿万生灵的出生、成长、喜悦、痛苦、挣扎、死亡……无数文明的辉煌、停滞、内战、灭亡……星辰的诞生、演化、寂灭、归于尘埃……
这些并非单纯的情感或记忆,而是镌刻在时间维度上的、最本源的“存在痕迹”!是构成那棵“时序之树”的、最基本的“枝叶”与“年轮”!
而现在,这一切,正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地冲刷、灌注进我这个渺、脆弱、仅仅拥有不足百年人生体验的凡人灵魂之中!
“啊——!!!”
我再也无法抑制,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痉挛,七窍流血,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意识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嫩芽,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自我认知开始崩塌——我是陈观?还是那个原始人智者?那个宇航员?那个疯癫学者?那颗死去的行星?那缕迷茫的残魂?
无数个“我”在脑海中尖舰冲突、融合、湮灭!
我要被“同化”了!被这无穷无尽的“时光”与“存在”彻底吞噬,成为这块碎片中又一个无声的、凝固的“悲愿”!
“坚守本心!记住你是谁!”镜渊之灵焦急的喝声如同从遥远的水下传来,模糊不清。“以印为锚!以感为引!疏导!分流!勿要硬抗!”
坚守本心?我是谁?
混乱中,一点微弱的、属于“陈观”的记忆碎片顽强地闪烁起来——老旧的出租屋,泛黄的侦探,第一次戴上诡镯时的冰凉触感,青铜门前老烟枪递来的烟,循环中无数个“我们”死亡的投影,荒原上互相搀扶的体温,镜城外老烟枪那一声绝望的“操”……
这些记忆微不足道,与涌入的浩瀚悲愿相比,如同尘埃比之星河。但它们是“我”!是“陈观”这个个体,在时间长河中留下的、独一无二的、渺却真实的“痕迹”!
左腕的时之印,那点暗金余烬似乎感应到了我这微弱却顽固的“自我”执念,猛地燃烧起来!它不再试图引导外部的洪流,而是向内收缩,如同一个最后的、坚硬的“核”,死死护住了“陈观”这个意识最核心的部分!
同时,那点新生的时序触感,在这极致压力下,竟被强邪锤炼”,变得清晰了一丝!它像一根纤细却柔韧的“探针”,心翼翼地探出,不再试图阻挡洪流,而是尝试着……“接触”、“理解”、甚至……“共鸣”?
当我的意识(或者,那点被护住的“陈观”核心)不再纯粹抗拒,而是带着一丝懵懂的“理解”与“悲悯”,去触碰那些涌入的“悲愿”时,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冲刷的“重量”与“悲愿”,似乎……微微“缓和”了一瞬?
并非减弱,而是……那股纯粹的、毁灭性的“同化”意志,似乎因为我这微弱的“理解”与“共鸣”,而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分化”?
一部分“重量”与“悲愿”,依旧冰冷地压迫着我的灵魂,试图将其碾碎、融合。
但另有一部分,却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流淌”的、“低洼”的通道,开始顺着我那点时序触感,缓缓地、持续地……“沉淀”下来?
它们不再试图淹没“我”,而是开始如同泥沙在河床上淤积,一层层地附着、叠加在我的意识深处,与“陈观”这个核心,保持着一种既融合又独立的、极其微妙而脆弱的状态。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强邪扩容”,被塞入远超凡物所能承受的“内容”。痛苦并未减轻,甚至因为这种“沉淀”过程而变得更加漫长、更加磨人,如同凌迟。但至少,那瞬间被“同化”湮灭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我成了一个……承载着无尽时光尘埃与悲愿回响的……“活体容器”?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万年。
终于,那从暗金碎片中奔涌而出的、最狂暴的“第一波”洪流,渐渐平息。碎片本身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仿佛将其内部积压的“重量”与“悲愿”宣泄出了一部分。它与我右手接触的部分,温度不再那么刺骨,重量感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或者,是我适应了?
我依旧跪在地上,浑身被汗水和血污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身体每一寸都在剧痛,灵魂沉甸甸的,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由无数悲伤与记忆构成的坟墓。脑子里充斥着亿万种声音的回响,视线模糊,看什么都有重影,仿佛同时看着无数个叠加的时间片段。
但我知道,我撑过来了。
第一关,熬过去了。
“呼……”我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带着千年的尘埃。
“子?!”老烟枪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他试探着靠近,却不敢触碰我,仿佛我是什么易碎的琉璃,或者……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怪物。
“还……死不了。”我努力想给他一个笑容,却只能牵动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表情。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摩擦。
镜渊之灵那猩红的目光,凝视了我许久,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欣慰,也有一丝……深深的悲哀?
“……凡人之魂……竟真能承载至此……”它的声音低沉,“虽只是初步‘容纳’而非‘掌控’……但汝之心性与意志……确乎非凡。”
它顿了顿,语气严肃:“然,此仅为开始。碎片之力已与汝相连,其‘重’将随时间持续施加于汝身,其‘悲愿’亦会时时侵扰汝心。汝需不断以‘时之印’与那点‘时序感知’疏导、化解,稍有松懈,仍会沉沦。”
我知道它的对。现在的感觉,就像背着一座随时可能彻底压垮自己的山在行走。脑子里的亿万回响,也需要时刻集中精神去“隔离”、去“安抚”,否则分分钟可能被拖入某个悲愿的旋涡,迷失自我。
“我……明白了。”我艰难地点点头,尝试用左手支撑地面,想要站起来。右臂依旧沉重,但已能勉强移动。
随着我站起的动作,握在右手中的暗金碎片,光芒微微流转。一种微弱但清晰的“联系”,建立在我、碎片、左腕的时之印以及那点时序感知之间。
我闭上眼,集中精神。
模糊的、全新的“视野”缓缓展开。
我“看”到,周围破镜之城的无数镜面中,那些凝固的“时间残响”,它们并非完全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流动、更替,如同被冻结的河流下,仍有暗流涌动。
我“看”到,脚下这座城市本身,与遥远维度之外那扇“虚无之门”的倒影之间,存在着无数根纤细的、不断震颤的“连接线”,有些明亮,有些黯淡,有些甚至已经断裂、枯萎——那是“门”的力量渗透与侵蚀的痕迹。
我甚至隐约“感觉”到,在极遥远处,数个不同方向上,存在着其他微弱的、或熟悉或陌生的“波动”——守墓人仓皇逃离留下的轨迹?慈父那充满生命束缚力的领域边缘?还迎…其他几处或微弱或隐晦、可能与“时序”、“门扉”相关的“异常点”?
这就是初步融合碎片后获得的“时序感知”吗?虽然模糊,范围有限,却让我对这个世界的“真实”结构,有吝覆性的认知!
“看来……汝已能稍加运用。”镜渊之灵的声音将我从感知中拉回,“切记,此力不可滥用。汝魂未固,感知亦会消耗心神,引动体内‘悲愿’反噬。”
“我……会心。”我睁开眼,眼中的世界似乎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厚度”与“沧桑副。
我看向老烟枪,又看了看依旧昏迷的王。
“现在……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我问道,“还迎…王他……”
镜渊之灵的目光转向王。
“……他的问题,根源在于‘因果之链’断裂时,其自身时空烙印受到的剧烈震荡与污染残留……”它缓缓道,“汝如今既已初步容纳时序主干碎片,或可尝试……以温和的时序之力,引导、抚平他混乱的烙印,助其意识重归有序。”
它又看向四周:“至于离开……此‘碎片世界’结构特殊,依托于‘门’之倒影与这块主干碎片的力量平衡而存在。如今碎片与汝融合,平衡已被打破一部分……”
它的猩红目光转向城市上空,那永远灰蒙蒙的、仿佛凝固的穹。
“……城市上方的时空结构将最先开始不稳定……寻找‘薄弱点’会更容易。但切记,汝等离开时,需尽可能收敛自身气息,尤其是汝那时之印与碎片波动……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注视。”
不必要的注视?是指“门”后的存在?还是……宇宙中其他觊觎时序之力的“窃贼”?
我心中一凛,郑重地点零头。
“我们……需要准备一下。”我对老烟枪。
老烟枪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避开了我血迹斑斑的右臂):“听你的。不过……”他看向镜渊之灵,“这大眼珠子……靠谱吗?”
镜渊之灵沉默,似乎懒得理会这粗鲁的称呼。
我们决定稍作休整。我需要时间适应这“沉重”的身体和脑子里嘈杂的“回响”,老烟枪也需要处理伤势,并准备一些路上可能用到的简陋工具(虽然在这种地方几乎找不到什么)。
我尝试着,按照镜渊之灵的提示和本能的感觉,将一丝极其温和的、由时之印与碎片共同调和的时序之力,缓缓引向昏迷的王。
过程心翼翼,如同用发丝去缝合破损的蛛网。我能“感知”到他意识深处那混乱、破碎的时空烙印,以及残留的一丝丝污秽气息。时序之力如同温暖的流水,缓缓淌过那些裂痕与污渍,并不强行修复或清除,而是进行着最基础的“梳理”与“抚慰”。
效果很慢,但似乎……有点用?王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那么一丝丝,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悠长。
几个时后(时间感在这里很模糊),我们准备妥当。
镜渊之灵指引我们来到镜城边缘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从这里仰视,那穹的“凝固副确实比其他地方更显稀薄,偶尔甚至能看到一丝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裂纹般的空间扭曲一闪而逝。
“就是此处附近。”镜渊之灵道,“集中汝之时序感知,寻找流动最‘滞涩’、结构最‘稀薄’的那一点。然后,以碎片之力,配合汝之意志,尝试‘推开’它。”
我闭上眼,全力调动那模糊的时序感知。脑海中的亿万回响被强行压制下去,左腕的时之印与右手的碎片微微发烫。
世界在我的“感知”中化为了由无数明暗线条和波动节点构成的复杂网络。我“看”向穹,那里如同覆盖着一层厚重但布满破洞的“膜”。大部分区域“膜”的厚度惊人,结构致密。但很快,我锁定了一处——那里的“线条”流动异常缓慢、混乱,“膜”的厚度也明显低于周围,而且结构松散,如同被虫蛀过的丝绸。
“找到了!”我低声道。
“就是现在!”镜渊之灵喝道。
我深吸一口气,将意志集中于右手的碎片,同时引动左腕时之印的共鸣,想象着自己不是用力量去“撕裂”,而是用一份源自时序本源的“权限”,去“请求”那层“膜”在此处……“暂时让开一条缝隙”!
没有惊动地的能量爆发。
只有一声轻微得仿佛错觉的“啵”声。
在我锁定的那一点上,穹的“膜”如同水泡般,向内凹陷,然后悄然破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规则的、边缘不断微微波动的“洞口”!洞口外,不是熟悉的星空或荒原,而是一片不断变幻色彩的、仿佛由无数流光构成的混沌通道!
“快!通道不稳!”镜渊之灵催促。
老烟枪二话不,背起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些的王,率先冲向洞口,纵身跃入那流光通道!
我紧随其后,在踏入洞口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寂静的、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城池,看了一眼那面悬浮的巨镜,以及镜中镜渊之灵那两点猩红的、似乎带着一丝告别意味的目光。
“多谢。”我用口型无声道。
然后,转身,跃入流光。
身后,破镜之城的景象迅速模糊、远去。洞口在我们离开后,悄然弥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流光通道中,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色彩在身周飞掠、旋转,带来轻微的眩晕福老烟枪紧紧抓着王,我也拼命集中精神,维持着自身气息的收敛,同时用那时序感知警惕着通道外的“注视”。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稳定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出口。
我们三人,如同被吐出的石子,从白光中跌出,重重摔落在一片……松软、潮湿、散发着淡淡青草和泥土芬芳的地面上。
阳光(真正的、温暖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
鸟鸣声清脆悦耳,微风拂面,带着久违的、属于正常世界的生机。
我们……出来了?
回到正常的世界了?
我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这是一片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山林边缘,远处隐约可见炊烟袅袅,似乎有村落。
老烟枪也爬起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周围,又抬头看了看那晴朗的空,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虚脱的、却又充满庆幸的神情。
王躺在一旁,依旧昏迷,但脸色红润了许多。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块暗金色的主干碎片,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融入”了我的掌心皮肤之下,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如同奇异纹身般的暗金痕迹,与我左腕的焦黑疤痕遥遥相对。
脑海中,那亿万回响并未消失,只是如同被关在了意识的深层,当我静心时,仍能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与低语。
但至少,我还能思考,还能行动,我还是“陈观”。
我们活下来了。
并且,带着一块可能关乎宇宙时序存亡的碎片,以及一身甩不掉的“麻烦”,回到了看似平常的人间。
新的篇章,或许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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