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蹲在学宫遗址东侧的石板边,指尖顺着裂缝滑进去三寸,触到一层塑料的硬角。他没立刻抽出来,而是用指甲刮了刮边缘,确认不是施工残留的包装袋。这缝隙昨还没这么宽,他记得清。
塑料袋密封完好,表面沾着点泥,但没被水泡过。他撕开一角,抖出一张折叠的A4纸。展开后是卫星图,南海某片海域,坐标标得极准。图上用红笔圈出一艘沉船轮廓,旁边一行手写字:“青铜星图在此”。
字迹陌生,笔锋硬,像是左手写的。
他把纸翻过来,背面空白。又摸了摸口袋,没落款,没邮戳,连打印店的水印都被人刻意磨掉了。只有一层薄静电,蹭得指尖发麻。
赵晓曼提着工具箱从连廊那头走来,脚步轻,但没躲着他。她看见他蹲着,纸摊在膝上,没问是什么,只:“松动的那块,得打锚钉。”
罗令把纸折好,塞进贴身衣袋。“嗯,先固定。”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残玉贴在胸口,原本温的,这会儿忽然烫了一下,像被阳光直晒的铁片。他没声张,只把手按了按。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石板处。王二狗远远喊了一嗓子:“罗老师!赵老师!省台下周要来拍专题片,让咱们准备点‘文化亮点’!”
罗令应了声,没回头。赵晓曼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一眼。他正低头看那块松动的石板,眼神沉,不像在想省台的事。
“你信上写什么?”她问。
“不知道是谁送的。”他,“一张图,一句话。”
“信呢?”
“在身上。”
她没再问。工具箱放在地上,打开,取出水泥和锚钉。罗令接过电钻,蹲下,对准预设孔位。钻头咬进石缝,发出低沉的嗡鸣。水泥浆缓缓注入,填满空隙。
王二狗跑近了,喘着气:“哎,你们知道不?赵崇俨那帮人,昨全被清出项目组了!连顾问头衔都撤了!”
罗令关掉电钻,抬头:“谁下的令?”
“省文物局直接发的通知,是‘学术不端,影响恶劣’。”王二狗咧嘴笑,“痛快!早该这样!”
赵晓曼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站起身:“清了人,不代表事就完了。”
“啥意思?”王二狗挠头。
“意思是。”她看着罗令,“有裙了,有人还在看。”
罗令没接话。他把工具一件件收进箱,动作稳,但指节绷得紧。残玉的温度降了,可那股烫意还在皮肤底下,像根细针扎着。
当晚,他坐在村办公室的灯下,把那张卫星图铺在桌上。台灯照着红笔字,“青铜星图在此”四个字像血写的。他摘下残玉,轻轻按在图上。
玉面微颤,不是热,是震,频率极低,像远处打雷。
他闭眼,静心。念头沉下去,画面浮上来。
不是老槐树下的古村图景。这次是海,深海,一艘沉船侧翻在海底岩层上,船体覆盖着珊瑚和锈迹。船首位置,一块青铜板嵌在甲板裂缝中,表面刻满星点,排列成图。那图在动,缓缓旋转,与空中连廊的钢架结构重叠,三点对齐——连廊起点、中点、终点,分别对应星图中的北斗、心宿、北极。
画面一闪,连廊变回古村布局,星图化作地脉走向,穿山过岭,最终指向村后那片无人踏足的密林。
他猛地睁眼。
灯还亮着,图还在桌上。残玉滚落在一边,面朝下,纹路朝。他捡起来,贴回胸口。心跳比玉震得还快。
窗外,月光斜照在玻璃连廊上,钢架投影落在地面,确实像星轨。但他知道,这不是巧合。梦里的重叠太精确,角度、比例、节点,全对得上。这不是幻觉,是提示。
可谁在提示?谁又能把现代卫星图和三百年前的布局联系起来?
他把图折好,锁进抽屉。灯灭了,人没睡。坐在床沿,手一直按着玉。
第二清晨,他拎了粉笔桶,走上连廊。
太阳刚出山,光斜着打在玻璃上,反得人睁不开眼。他沿着中线走,到起点处停下,蹲下,在玻璃地面画了个点。然后一步步向前,每到关键节点,就画一个圈。最后在终点画了个三角。
三处标记连成线,与昨夜梦中星图的主轴完全重合。
赵晓曼来得比平时早。她没带包,手里捏着半杯凉透的茶。走到他身边,没话,先看地上的粉笔线。
“你梦见了这个?”她问。
“嗯。”
“从那封信开始?”
“从玉开始。”他指了指胸口,“它以前只在古迹附近发热。昨晚,是第一次对着一张打印图发烫。”
她蹲下,手指顺着粉笔线滑。线不直,是弧线,但三点位置精准得不像随手画的。
“你觉得这是警告?”她声音压低。
“不是警告。”他,“是测试。”
“测试什么?”
“测试我能不能看懂。”
她抬头,目光扫过连廊四周。远处山林静,近处鸟鸣清。可她忽然觉得这山谷不空了,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填满了。
“赵崇俨是明刀。”她慢慢,“现在这人,是暗针。”
罗令点头。
“他不闹,不抢,不造假。他递图,等你动。你一动,他就知道你懂多少。”
“所以你没报警?”
“报什么?”他看着她,“一张匿名图?一个梦?谁信?”
她沉默。手指在粉笔线上停了片刻,忽然问:“如果这星图是真的,如果它真和连廊有关,那它指向的,是什么?”
“不是物。”他,“是路。”
“什么路?”
“先民走过的路。他们把星象刻在青铜上,把地脉埋在土里,不是为了藏,是为了传。谁走到这一步,谁就能接下去。”
她盯着他眼睛。那里面没有狂热,没有幻想,只有一种冷的清醒。
“所以。”她轻声,“我们修的不是连廊。”
“是什么?”
“是钥匙。”
风从山谷口吹进来,卷起几粒粉笔灰,在空中打了两个旋,落在玻璃上。其中一粒,正好卡进钢架投影的缝隙里,像一颗被固定住的星。
王二狗从村口跑上来,手里挥着手机:“罗老师!赵老师!省台记者刚打电话,要加拍一段‘村民守护日常’!让咱们马上准备!”
罗令没动。赵晓曼也没应。
她看着地上的线,又抬头看罗令。他正盯着远处山林,眼神像在数树影之间的空隙。
“他们要拍什么,都校”他,“但今,这线不能擦。”
“为什么?”
“因为。”他弯腰,指尖抹过三角标记,“有人在等它消失。它还在,就明我们没上当。”
她懂了。没擦,也没盖。
王二狗站在连廊入口,举着手机,一脸茫然。记者还在问镜头要不要推近点,他一个字没听进去。
赵晓曼走到罗令身边,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走?”
他没看她,只:“不走。”
“不走?”
“等。”他,“谁递图,谁就会再露面。我们不动,他就会急。”
她盯着他侧脸。阳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无数条光带,像网,也像锁。
远处,一只山鹰掠过山脊,翅膀一动不动,滑进云层。
罗令的手按在钢柱上,残玉贴着皮肤,温而不热。可他知道,那股暗流已经贴着地皮,爬到了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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