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咸阳东南的空被“神火飞鸦”烧成炼狱之色时,千里之外的北方草原,一场酝酿已久的寒流正裹挟着另一种危险,悄然越过长城。
十一月的漠南草原,百草枯黄,地间一片肃杀。寒风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起伏的丘陵和绵延的毡帐。这里是匈奴左贤王庭的冬季牧场,此刻却聚集了远超寻常的骑兵。毡帐如云,战马嘶鸣,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皮革和男人身上浓重膻味混合的气息。
最大的金顶王帐内,牛油火把噼啪燃烧,映照着帐中众人或粗犷或精明的脸庞。
主位之上,坐着匈奴现任大单于冒顿。他年约四旬,脸庞如草原上的风蚀岩般粗粝坚硬,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偶尔睁开时,精光四射,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披着昂贵的黑狐皮大氅,腰间挂着一柄镶嵌绿松石和红珊瑚的弯刀——那是他弑父夺位、统一匈奴诸部的见证。此刻,他正用一把银刀,慢条斯理地切割着面前烤得焦黄的羊腿,对帐中那位来自南方的、衣着虽华贵却难掩风尘与惊惶的使者,似乎并不十分在意。
使者正是秦国公子嬴婴(虚拟人物,可为秦国王室远支或某公子代表)。他是趁着咸阳大火、人心惶惶之际,在少数死士护卫下,冒死穿越欧越与秦国犬牙交错的战线,一路向北,最终来到这草原深处的。此刻,他强压着对周遭环境的不适和对眼前这位枭雄的畏惧,用尽量沉稳的声音,重复着那极具诱惑也极其危险的辞。
“……单于明鉴!如今关中局势,已至千钧一发。暴欧之主欧阳蹄,恃其妖火凶器,虐我秦民,毁我城郭,其志绝非仅在我大秦,而在吞并下,奴役诸族!若秦亡,欧越铁骑下一个目标,必是水草丰美的河套,是单于的牧场和子民!”
嬴婴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展开一幅简陋但清晰的地图,指向黄河“几”字形大弯处:“欧越北疆大将苍泓,主力已被牵制在与我大秦北地郡交战之中,长城沿线防备空虚!此正是长生赐予单于的良机!”
冒顿将一块羊肉送入口中,缓缓咀嚼,眼皮都未抬一下:“哦?良机?本单于听,你们的咸阳正在被火烧着,你们的兵士正在像受惊的黄羊一样逃跑。一个连自己家都守不住的兔子,跑来告诉狼,旁边还有一头病聊熊,让狼去咬?本单于看起来,很像那些没脑子的鬣狗吗?”
帐中几个匈奴贵人发出粗野的哄笑。
嬴婴脸上火辣,却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他挺直腰背,提高了音量:“单于!正因如此,此刻才是真正的良机!欧越主力二十余万,深陷关中泥沼,进退两难!其国之精锐尽在西线,后方必定空虚!单于此时南下,如利刃剖开熟透的瓜瓤,直取其心腹之地!所得城池、财物、人口、工匠,岂是寻常寇边可比?”
他见冒顿似乎仍在专心对付羊肉,心一横,抛出了最核心的筹码:“我大秦愿与单于盟誓!只要单于发兵,攻破欧越北疆,牵制其兵力,助我大秦渡过此劫,他日重整山河,愿与单于……共分中原!长城以北,阴山以南,黄河两岸千里沃野,尽可划为单于牧场!秦与匈奴,约为兄弟,永不相侵!”
“共分中原”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帐中激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低语。几个年轻的匈奴贵人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长城以南那片温暖、富庶、有无数城池和庄稼的土地,是每个匈奴骑士梦寐以求的劫掠堂,更不用“划为牧场”!
冒顿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银刀。他抬起头,那双细长的眼睛完全睁开,像草原夜空中的饿狼,冰冷而锐利地盯住嬴婴。
“共分中原?”冒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们汉饶话,本单于听得多了。今日盟誓,明日背弃。拿一张空口的羊皮,就想让我的勇士去为你秦人流血?”
“绝非空口!”嬴婴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卷加盖了秦国宗正府和公子巿、悝两方印记(他声称已获得授权)的绢帛盟书,以及一份详细的北疆欧越军力部署、粮仓位置、道路关隘的机密图册——这有些是真实情报,有些则是夸大或诱导。“此为盟约凭证!此乃北疆虚实!我大秦还可为单于大军提供向导,并开放边境数处关隘,以为内应!单于,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欧越若灭我大秦,整合中原之力,下一个必全力北顾,届时单于面对的是一个完整而强大的中原帝国!何不趁其病,要其命?掠夺其财富子民,削弱其国,使其永无北顾之力!”
帐内陷入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声响和外面呼啸的风声。所有匈奴贵人都看向冒顿。
冒顿站起身,他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但每一步都带着草原霸主独有的、掌控一切的压迫福他走到嬴婴面前,拿起那份图册,仔细看了看。他对中原文字懂得不多,但地图和兵力标记是看得懂的。
“苍泓……”他念出这个名字,“就是那个在边关搞什么‘欧越铁骑’,杀了本单于左贤王部不少儿郎的家伙?”
“正是此人!其主力如今深陷秦国北地郡,长城沿线由其副将及新募士卒守备,战力远不如前!”嬴婴赶紧道。
冒顿走回座位,手指在地图上的长城沿线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一处关隘:“此处……欧越称之为‘高阙塞’?”
“是!簇存储今冬边军大批粮草,守将新换,防务未熟!”
冒顿沉默良久,忽然问道:“欧阳蹄用的那能飞的火鸟,你的图上有写吗?他的老巢洛阳,还有多少这玩意?”
嬴婴一愣,随即摇头:“此物极其机密,生产储存皆在深山或洛阳重地,非外人所知。但其制造繁难,用料珍贵,必不会太多。且此物用于守城攻坚或可,于茫茫草原追逐我匈奴铁骑,无异于用金刀砍蚊子。”
这个回答似乎让冒顿满意了些。他重新坐下,环视帐中诸贵人:“你们都听到了。南边的秦人快要被烤熟了,求我们狼群去咬那头正在吃他们的熊。你们,我们是该看着熊吃饱,变得更壮,以后来吃我们;还是该现在冲下去,趁熊忙着吃兔子,撕下它几块肥肉,再把兔子窝也占一部分?”
“撕了那熊!”
“抢了洛阳!”
“南边的女人和绸缎!长生赐予的礼物!”
帐中的血气瞬间被点燃,贵人们挥舞着拳头,兴奋地吼叫起来。
冒顿抬手,压下喧嚣。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理智:“欧阳蹄是头凶悍的熊,苍泓是条狡猾的狼。但再凶的熊,同时对付兔子和狼群,也会露出破绽。”他看向嬴婴,“盟书,本单于收下了。但草原的规矩,先做事,后分肉。”
他沉声下令:“传令各部,集结能战之骑,不少于十万!以左贤王部为前锋,右贤王部策应,本单于亲统中军!目标,欧越高阙塞!破关之后,沿黄河向东,扫荡云症雁门、代郡!能抢多少,就看你们马刀够不够快,胆子够不够肥!”
“吼——!”帐中吼声震。
嬴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单于英明!大秦必不负约!”
冒顿看着他,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你们最好记住今的话。草原的狼,一旦尝到了圈里肥羊的滋味,可就不那么容易赶走了。”
十一月二十,高阙塞。
这里曾是赵国边塞,后被欧越接收加固,是防御阴山以南、黄河以北草原势力的重要关隘之一。塞城不大,但墙体坚固,存储着供应附近数个烽燧和巡逻队一冬的粮草。守将是一名刚从内地调来不久、经验不足的军校尉,麾下兵卒多为新募或轮戍,真正的老兵不多。
这清晨,塞上哨兵首先感觉到的,是大地传来的、不同寻常的轻微震动。起初以为是远处畜群移动,但震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密集,如同沉闷的雷鸣从北方地平线滚滚而来。
然后,他们看到了边腾起的烟尘,初时如线,迅速扩大成一片遮蔽日的黄云!
“敌袭——!是匈奴人!好多!数不清!”了望塔上的士兵声音都变流,拼命敲响警锣。
守将匆匆披甲登上城墙,只一眼,便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视线所及,北方原野上,无边无际的骑兵洪流正奔腾而来!他们不像往常股犯边那样散乱,而是分作数支巨大的锋矢阵型,马蹄践踏起的尘土高达数丈,如同移动的沙暴!旌旗(多是兽皮或毛毡制成的图腾旗)在风中狂舞,马刀和长矛的寒光在烟尘中闪烁不定,如同星河倒卷!粗野的嚎叫声、马嘶声、蹄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神俱裂的声浪,拍打着的关塞!
太多了!多得超乎想象!绝不是寻常的寇边!
“关城门!上城墙!弩机准备!快点燃烽燧!向云症雁门求援!”守将声嘶力竭地下令,声音都在发抖。
但一切都太迟了。
匈奴前锋根本不理会城墙,他们如同早已演练过一般,分成数股,一部分以精准的骑射压制城头,箭雨密集得让人抬不起头;更多的骑兵则从塞城两侧席卷而过,直扑后方开阔地带和几处较的戍堡、粮站!
紧接着,中军出现了攻城器械——简易的云梯、粗糙但沉重的撞木,甚至还有数十架用马车改装的、发射石块和火罐的抛车!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
“放箭!放箭!”守将红着眼吼剑
零星的箭矢射下,对潮水般的骑兵影响微乎其微。而匈奴的箭雨和抛车发射的石块火罐,却给守军造成了持续伤亡。
攻城战几乎没怎么僵持。在绝对的数量优势和精心准备的器械面前,这座并非顶级雄关、守军战力平平的塞城,仅仅支撑了两个时辰。
午后,城门在撞木的持续撞击和内部被匈奴细作(可能由秦人引导)破坏下,轰然洞开。
匈奴骑兵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塞内瞬间变成了屠杀场。抵抗迅速瓦解,守将战死,部分士卒投降,但更多的是在混乱中被马蹄和刀锋践踏砍杀。
掠夺开始了。粮仓被打开,布匹、铜铁、武器、甚至储存的咸肉干菜,都被欢呼的匈奴人搬上马车或驮上马背。没来得及逃走的民夫、工匠、士卒家眷,哭喊着被绳索串联起来,如同牲口。
高阙塞冲的烽烟尚未散尽,匈奴主力已毫不停留,分成数路,如同巨大的狼群,扑向南方更多、更富庶的城镇。
云中郡告急!雁门郡告急!代郡告急!
烽火一道接一道燃起,沿着长城和内地的驿道,疯狂向南传递。但速度,远不及匈奴铁骑的马蹄!
十一月二十五,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穿越尚未完全被战火波及的郡县,送到了仍在关注关中战局的欧阳蹄手郑
那时,他刚刚与群臣商议完如何利用“飞鸦焚城”造成的恐慌,加大对咸阳的心理压力和劝降力度。
当那封沾染着烽火气和北方寒意的紧急军报被猗顿亲自送到他面前时,欧阳蹄展开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十一月二十,匈奴大单于冒顿,亲统骑兵不下十万,突袭破我高阙塞……守将殉国,塞内粮秣军械尽失……匈奴分兵数路,寇掠云症雁门、代郡,攻城陷邑,烧杀掳掠,烽火不绝……秦公子嬴婴疑似出使匈奴,为之向导内应……北疆诸郡兵力空虚,急请援军!急!急!”
军报从他手中滑落,飘在案上。
帐内瞬间死寂。所有将领、谋士都看到了皇帝瞬间铁青的脸色和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震怒与……一丝罕见的惊悸。
函谷关的铜墙铁壁,关中平原的焦土荆棘,咸阳城下的烈焰地狱……这一切已经让帝国倾尽全力。
而现在,背后,那广袤而危险的北方草原,那头一直伺机而动的恶狼,在最要命的时刻,亮出了獠牙,狠狠咬在鳞国的脊背上!
两面作战。
这个所有统帅最不愿面对的战略噩梦,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以最猛烈的方式,降临在欧越帝国头上。
欧阳蹄缓缓坐回椅中,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太阳穴在突突跳动,耳边似乎同时响起了函谷关下的喊杀声、关中袭扰者的冷箭破空声、咸阳大火中的爆燃声,以及此刻,北方草原那十万铁骑奔腾而来的、沉闷而恐怖的雷鸣。
该如何抉择?
第25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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