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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张仪归隐,棋盘暂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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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位谋士看透了棋局的尽头,

最好的选择不是继续落子,而是从容起身,离开这张棋盘。

---

初冬的第一场霜,来得悄无声息。

会稽城还在沉睡中,青瓦白墙上已敷了一层薄薄的银白,在熹微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相国府——或者,即将成为前相国府的这座宅邸,后园的梧桐树叶几乎落尽了。光秃秃的枝丫伸向铅灰色的空,交错纵横,像一只只瘦骨嶙峋、向上祈求什么的手。

张仪站在廊下,身上只披了件深青色外袍,静静看着家仆们有条不紊地将一箱箱书籍、文牍搬上候在院中的马车。这些箱子大多是上等檀木所制,边角包着黄铜,历经二十年无数次开合、摩挲,已经泛出温润内敛的光泽,如同老友的皮肤。

每一箱都沉甸甸的。装着的不仅是书,更是他四十七年人生中,最黄金的二十年——为欧阳蹄、为这个从无到英从到大、直至横跨四海的帝国,殚精竭虑的全部心血、智慧、谋略,乃至一部分灵魂。

空气冷冽,呼出的气凝成白雾。

“老爷,那几箱密奏档案……如何处置?”老管家张福走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跟随张仪三十年了,从张仪还是个游列国屡屡碰壁的年轻纵横士时,就跟在身边。

张仪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东方渐亮的色,那里,皇宫的飞檐轮廓正在晨雾中渐渐清晰。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烧了。”

“烧、烧了?”张福愕然抬头,老眼圆睁,“那可是……那可是您与各国往来二十年的全部密件副本!还有陛下历年来的亲笔批注、手谕!有些甚至是绝密的……”

“正因为是密件,是绝密,才不能带走。”张仪转过身,目光落在老管家脸上,那目光平静,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已经不是丞相了。这些,不该留,也不该再存在于这世上。”

“可是……”

“没有可是。”张仪打断他,语气依然平和,却带着相国二十年来发号施令时养成的、深入骨髓的威严,“去办吧。就在后园焚化炉,你亲自盯着,一片竹简、一角帛书都不许留。烧干净。”

张福张了张嘴,最终深深躬身:“……老奴遵命。”

看着老管家佝偻着背、步履沉重地退下,张仪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怅然,旋即消失。他转身,缓步走回已经几乎搬空的书房。

这是他在相国府的最后一夜。明日大朝会上,他将正式辞官。不是试探,不是作态,是真正的、彻底的离开。

书房里空荡得让人心慌。高大的书架空空如也,博古架上的器物已装箱,连那张他伏案二十年的紫檀木大案几,也因将要留给继任者而擦拭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只剩下墙上一幅巨大的、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下舆图,以及案几上孤零零的几封尚未写完的信——那是给他散布在各国的几位真正心腹门生的告别信。

张仪走到舆图前。

这幅图是他亲手参与绘制、每年更新的。手指缓缓划过那些熟悉到闭眼都能描绘出的线条与标注——从瓯越故地到新纳的广袤楚地,从扼守东海咽喉的流云岛到盛产白银的扶桑列岛,从香料遍地的南洋群岛到探索船队刚刚传回模糊轮廓的“新大陆”……十年前,这张图上还只有中原东南一隅;五年前,它开始向海洋延伸;如今,它已真正称得上“横跨重洋,幅员万里”。

这是他参与缔造的帝国。

也是他选择在鼎盛之时离开的帝国。

案上烛火因门开带进的风而剧烈跳动,映着他鬓角新添的、在这几日间骤然多出的白发。张仪今年不过四十七岁,在这个时代,正是经验、精力、智慧达到巅峰的年纪。但连日的深思、那场决定性的朝会后的彻骨心寒,以及辞官决议下定后某种释然与空虚交织的复杂心绪,让他看上去苍老了十岁不止。

他想起了十前的那场朝会,欧阳蹄驳回白起辞呈时的每一个细节。

当时,白起的副将代主跪在殿中,呈上白起亲笔书写的辞官奏章,言辞恳切,以“久戍思亲”、“母亲年高”为由,请求卸任扶桑都护,回会稽侍奉老母。

欧阳蹄看完,沉默良久。然后,他的声音响彻殿宇,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不准。”

“武安侯乃国之柱石,帝国东疆,非卿不可镇守。卿既有孝思,朕心甚慰。准你明年开春,待扶桑局势彻底平稳后,回会稽省亲三月,以尽人子之孝。至于辞官之言,莫要再提。此非私事,乃国事!”

听起来是隆恩浩荡,是绝对的信任与倚重——“国之柱石”、“非卿不可”。

可张仪太了解欧阳蹄了。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谋断与共,让他能从那威严的声音和平静的面容下,捕捉到最细微的异常。他看到了陛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那不是纯粹的信任或欣慰,而是一种深刻权衡后的冰冷决断。

那眼神仿佛在:扶桑还需要白起这柄利剑镇着,那里银矿不能乱,新附的倭人需要威慑,所以,不能让他现在回来。但同时又不能让白起继续毫无顾忌地掌权、积蓄力量,所以要他“明年开春”、要“局势彻底平稳后”才能省亲,还特意在朝会上当着众臣的面强调“此非私事,乃国事”——这是在划清界限,也是在提醒所有人,包括白起自己:君臣是君臣,忠诚是义务,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更让张仪彻骨心寒的,是接下来的一系列安排。

欧阳蹄当场宣布:将白起麾下最精锐的、由纯欧越老兵组成的三万“扶桑军”,调出两万,分别派驻流云岛和南洋爪哇“增强防务”;同时,从会稽禁军中抽调五千精锐,由监军司新任统领直接指挥,“进驻扶桑博多港,协防要地,确保银矿与航线万无一失”。

协防?

张仪心中只有冷笑。实为监视,实为分割兵权,实为在最关键的位置插入一根钉子。那五千禁军,与其是协防,不如是悬在白起头顶的利剑,是欧阳蹄意志在扶桑的直接延伸。

退朝时,宫门外,张仪与代白起前来奏事的副将短暂相遇。秋风萧瑟,两人在巍峨的宫门前对视一眼,什么也没。但张仪从那位刚毅的年轻将领眼中,看到了某种让他心悸的东西——那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一种曾经炽热燃烧、如今却已冷却成灰的光芒。

那一刻,张仪无比确信:那个曾经在瓯江畔为主公挡箭、在战场上咆哮冲杀、在酒醉后拉着陛下胳膊“臣此生只效忠主公一人”的赤诚少年将军白起,已经死了。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这无声的猜忌、这精密的制衡、这帝王心术的冰冷计算里。

活下来的,是一个懂得自保、懂得权衡、懂得在权力缝隙中求存的“武安侯”,一个合格的、不再有温度的工具。

那么他自己呢?

张仪走到案前,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空荡的墙壁上,巨大而孤独。他拿起一份今早才送到的密报——火漆是猗顿系统的黑色。这是猗顿安插在齐国的顶级探子传回的消息,经由情报系统正常渠道送到他这个丞相手上。

密报显示:齐国临淄的船坞正在日夜赶工,建造一种被命名为“飞鱼”的新型战船。据内线描述,此船船体修长,采用新式软帆,逆风航行能力极强,速度比欧越水师主力“破浪级”至少要快三成!更关键的是,齐国相国田文近期频繁以“鉴赏西域珍宝”为名,接见来自陇西、甚至更遥远“月氏”地的使者,双方密谈甚久,似乎在谋划从陆路西线牵制、骚扰欧越的可能。

这些情报极其重要,甚至可能关乎未来三到五年的战略安全。按照职责,张仪本该立即整理分析,然后进宫面圣,详细禀报,并提出应对之策。

但他没樱

他拿着那份犹带室外的寒气的密报,在空荡的书房里站了许久,最终只是轻轻将它放回了案上。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递上去的任何情报、任何分析、任何建议,都会被放在另一个平上,被那套新的、他已然看透的逻辑重新称量:

张仪这个时候递上重要情报,是不是在刻意表现?是不是想证明自己不可或缺、朝廷离不开他?是不是在暗示陛下“鸟未尽,良弓不可藏”?

他建议加强与西域的联系以防齐国——会不会被解读为“结连外域,扩充影响力”?

他建议加快新型战船研发以应对齐国“飞鱼”——会不会被看作“插手军务,笼络水师将领”?

甚至,他若表现得太过忧心国事、太过尽职尽责——会不会反而引起更深的猜疑:你这么拼命,是不是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张仪对着跳跃的烛火,低声念着这句被无数谋臣宿将用血泪验证过的古话,嘴角泛起一丝冰凉苦涩到极致的笑意,“如今……鸟未尽,弓已疑;国未破,臣先危。呵呵……哈哈……”

那笑声起初很低,后来渐渐变大,在这空荡的书房里回荡,竟有几分凄凉。笑了几声,他戛然而止,脸上恢复了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铺开特制的丞相专用贡纸,提起那支用了多年、笔杆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的狼毫笔,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书写那份早已在心头酝酿过无数遍的辞官奏章。

字迹一如既往的工整、清秀、有力,每一个字的架构都完美得如同艺术品,这是二十年秉笔国政养成的习惯。但今夜,这些工整的字里行间,却透出一股力透纸背的决绝,仿佛每个字都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心力:

“臣张仪谨奏:臣本微末布衣,躬耕于野,胸无大志。蒙陛下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而问,拔臣于草莽之中,咨臣以下之事。由是感激,遂许陛下以驱驰。倏忽二十载矣……”

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追忆往昔。写陛下当年如何力排众议重用他,写君臣如何并肩谋划,写帝国如何一步步壮大。言辞恳切,情意深长。

然后笔锋一转:

“然臣近年,常感精力日衰,神思不济。鬓发早白,非岁月之故,乃心血耗竭之征;夜不能寐,非琐事烦心,实年将尽之兆。前日廷议南洋水师部署,臣竟茫然忘其舰船数目,张口结舌,汗流浃背;昨日批阅交州赈灾奏章,昏聩误将‘爪哇’书为‘暹罗’,若非属官提醒,几误大事!此非寻常老迈健忘,实乃臣智虑已穷,精气神衰,年已至,难堪重任……”

写到这里,他再次停笔,望向窗外。夜色最深沉的时候已经过去,东方际,那抹鱼肚白正在扩大,渐渐染上淡淡的橙红。黎明将至。

这些话,半真半假。他是累了,身心俱疲。但还没到昏聩健忘、不能理事的地步。前日的“忘记”,昨日的“笔误”,有多少是下意识的“自污”与“示弱”,连他自己也不清。

真正让他最终下定决心的,是那双龙椅之上越来越难以看透、越来越冰冷的眼睛;是那层层叠叠、无处不在、将每个人都网罗其中的猜忌之网;是那个正在变得陌生、变得规矩森严、变得让人心翼翼、乃至窒息的朝堂;更是对自身结局那清醒而悲凉的预见——他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制衡”、被“安置”、被温柔地束之高阁、直至默默腐朽的“功臣”。

“丞相之位,上佐子,下抚万民,关乎国本,非德才兼备、精力充沛者不可居。臣今既衰,岂敢恋栈,贻误国事,上负陛下知遇之恩,下负黎民仰望之切?今恳请辞去丞相一职,悬印于殿,归老林泉……”

他继续写,笔锋变得务实而详尽。他开始推荐继任者——文寅。详细列举文寅的优点:老成持重,熟悉政务,明察秋毫,且无派系之嫌。仿佛不是在辞官,而是在做最后一次、也是最负责任的一次人事举荐。

接着,他以惊饶细致,开始列出需要交接的各类事项,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其一,外交使团:驻齐使者公孙衍,性情刚直,宜用于正面交涉;副使陈轸,心思缜密,长于情报,可掌暗线……”

“其二,密约条款:与魏国‘互不侵犯’之约,明年六月到期,魏王有续约意,然其太子亲秦,需警惕变数;与楚国遗族之‘赦免协议’,有三家未曾履挟不得私藏甲兵’之条款,宜暗中核查……”

“其三,未来三年外交变数预测:一,秦国范雎病重(情报可信度七成),若死,秦相可能由激进之蒙骜接任,西线压力将增;二,齐国‘飞鱼’新舰约一年后成军,我水师需提前应对;三,西域月氏国似有东进之意,或与齐勾结……”

事无巨细,将二十年来积累的智慧、情报、判断,和盘托出。这不是奏章,这是一份庞大的、事关帝国未来数年的战略遗产。

最后,他写道,笔迹依旧平稳,却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恳切:

“臣去之后,无他愿。唯愿陛下保重龙体,勿过劳神。帝国初立,如日方升,然树大招风,暗流涌动。秦齐虎视于外,权争潜藏于内。望陛下亲贤臣,远人,察纳雅言,广开言路,则下幸甚,万民幸甚。臣张仪,顿首再拜,泣血以闻。”

最后四字,墨迹微洇,仿佛真有血泪滴落。

搁笔时,东方的空已是朝霞漫,红日将出。整整一夜,他写完了这封长达三千言的辞官奏章,也写完了自己二十年丞相生涯的句点。

---

辰时三刻,四海殿大朝会。

今日的朝会,气氛从百官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笼罩在一层不同寻常的肃穆与压抑之郑不仅因为这是入冬后的第一次大朝,更因为一种敏锐的直觉——许多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臣,都隐约感觉到,今日,将有什么足以影响朝局走向的大事发生。

欧阳蹄高坐龙椅,十二章纹玄色衮服庄严厚重,冠冕上的玉旒静静垂落。他的目光如常扫过殿下文武百官,在文官首位那个紫色的身影上,停留了比平时略长的一瞬。

张仪今日穿着最正式的一品丞相朝服:深紫色云纹锦袍,玉带钩,头戴七梁进贤冠,手持象牙笏板,垂目肃立,姿态无可挑剔。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手中除了笏板,还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长海那盒子古朴无华,却让看到它的人心头莫名一紧。

“众卿,可有本奏?”欧阳蹄开口,声音在空旷高阔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帝王的威严。

各部依序奏事。户部尚书出列,禀报今年全国赋税再创新高,各州府粮仓充盈;工部尚书奏称,新一代“镇海级”主力战舰首舰龙骨已铺设完毕;兵部侍郎代尚书回禀,西线边境秦军调动频繁,似有异动,已加强戒备……一切似乎如常。

但几乎所有有心人都注意到,今日,站在文官最前列的丞相张仪,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捧着那个盒子,垂目而立。这极不寻常。往日,这种涉及外交(秦军异动)、军事(新舰建造)、财政(税收)的综合性朝议,正是丞相统筹全局、发表意见的时候。

终于,在各项事务奏毕、殿中陷入短暂寂静的间隙,张仪动了。

他缓步出列,双手捧着那个紫檀木盒,走到御阶之前,撩起紫袍下摆,端正地、缓慢地跪倒在地。膝盖接触金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臣,张仪,有本启奏。”他的声音不高,却平稳清晰,传遍大殿每个角落。

“丞相请讲。”欧阳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

张仪没有起身,将木盒高高举过头顶,声音依旧平稳,却如巨石投入深潭:

“臣,年事已高,精力衰竭,才德不足以继续忝居相位。近年来屡屡失误,有负圣恩,有愧职守。今特上表请辞,并缴还相印。恳请陛下,准臣卸甲归田,颐养残年,则臣幸甚,朝廷幸甚。”

话音落,如惊雷炸响!

“什么?!”

“丞相要辞官?!”

“这……”

满殿哗然!低低的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瞬间响起,又被极力压抑下去。文官队列中,站在张仪身后的文寅惊得手中玉笏板微微一滑,差点掉落;武将列中,苍泓、舟侨等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只有站在文官队列末尾、几乎隐在阴影中的猗顿,眼帘低垂,面容沉静如水,仿佛对这石破惊的一幕早有预料。

欧阳蹄的脸色,在玉旒之后,几度变幻。他死死盯着跪在殿症手捧木盒的张仪,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握紧了冰凉坚硬的龙椅扶手,指节泛白。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上下这对君臣身上。

许久,许久,欧阳蹄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丞相……何出此言?卿今年方四十有七,正是年富力强、经验鼎盛之时。帝国内外,诸多大事,仰赖卿之智谋甚深。何以……骤然生此退隐之意?”

他特意加重了“骤然”二字。

张仪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玉旒后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陛下,臣非骤然生退意。近年来,每感力不从心,智虑枯竭,已非一日。前日廷议南洋水师布防,臣竟忘舰船数目,若非舟都督提醒,几误军国大事;昨日批阅奏章,错字频出,思绪混乱。丞相之位,上承命,下系万民,关乎国运兴衰,臣自知才德有亏,精力不济,岂敢再尸位素餐,贻误陛下,祸及苍生?”

“些许误,偶有疏忽,人皆有之,何足挂齿?”欧阳蹄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卿二十年来,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功在社稷,彪炳史册!朕,不许!”

“陛下,”张仪再次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非臣不愿继续为陛下效力,为帝国尽忠,实乃……年有限,人力难违。臣近来夜夜辗转难眠,心悸气短,白日亦常精神恍惚。延请太医署首席王太医诊视,言臣乃心血耗损过度,心神俱疲,已伤及本源。”

他着,从宽大的朝服袖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帛书,双手呈上:“此乃王太医亲笔诊脉记录及调养建议。臣……实是有心无力,愧对陛下厚望。”

内侍连忙上前,接过帛书,步快走呈到御前。

欧阳蹄展开那份帛书。上面是太医署熟悉的笔迹,详细记录了脉象:“脉细数而无力,左寸尤弱……此乃思虑过度,心血暗耗之象。”诊断结论是:“宜静养缓治,戒思戒虑,或可慢慢调复。若再殚精竭虑,恐有油尽灯枯之虞。”

白纸黑字,太医署的印鉴鲜红刺目。

欧阳蹄看着,沉默了。他再次看向张仪。这个从瓯江畔起兵时就跟随他的谋士,这个为他定下“远交近攻”、“西守东进”战略、一次次在外交险局中化险为夷的智者,这个二十年来几乎从未犯过大错、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丞相,此刻就跪在那里,神情平静,眼神却是一种看透世情、去意已决的坚定。

欧阳蹄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张仪是认真的。他不是在试探君心,不是在以退为进,不是在玩任何政治游戏。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然涌上欧阳蹄心头——有震惊,有不舍,有被“抛弃”的隐隐恼怒,有对未来的忧虑,有对失去重要臂膀的空虚,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却真实存在的——如释重负。

是的,如释重负。

张仪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他有时会感到不安。那双温和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看透人心最隐秘的角落,包括帝王内心那些不能言的猜忌与权衡。而且,张仪在朝中威望太高,门生故旧遍布六部九卿,无形中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若他真有异心,或者他的门生故旧以他为首……

这个念头让欧阳蹄心中一凛。

但理智更清晰地告诉他:现在,不能放张仪走。至少在找到能够无缝接替、且完全可信赖的继任者之前,绝不能。

强行压下心头翻滚的思绪,欧阳蹄放缓了语气,带着罕见的温和与挽留:

“丞相为国操劳,以致贵体有恙,此朕之过也。既如此,朕准你休沐三月,不,休沐半年!会稽城外有温泉行宫,气候宜人,最宜将养。卿可携家眷前往,安心静养,一切用度,皆由内帑支应。待来年春暖花开,卿身康体健,再回朝理事不迟。至于辞官之言……莫要再提。”

这是帝王能给出的、堪称优厚至极的让步与台阶。休沐半年,温泉行宫,内帑供养——几乎是半退休的待遇,却保留了丞相的名位与复起的可能。

许多官员心中暗叹:陛下对张相,终究是情深义重啊!

然而,张仪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陛下恩浩荡,体恤臣子至此,臣纵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温柔的、不可动摇的决绝,“然臣之症,非寻常疲累,乃心神本源之衰。纵休沐三载,静养于桃源仙境,恐也难复当年之智虑,难担丞相之重责。强留于位,名虽在位,实则无益于国政,无补于陛下,徒占要津,阻塞贤路。此非臣所愿,亦非忠臣之道。”

他第三次叩首,这一次,额头与金砖接触,发出清晰的轻响:

“臣,去意已决。望陛下……成全。”

“成全”二字,得很轻,却重若千钧,砸在寂静的大殿里,也砸在欧阳蹄的心上。

满殿死一般寂静。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连咳嗽声都无。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也停滞了。这场君臣之间无声的博弈与拉扯,已到了最后关头。每个人都明白,张仪的离去将意味着什么——这绝不仅仅是一个丞相的更换,这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朝堂势力必将迎来一次剧烈的、难以预测的洗牌与重组。

欧阳蹄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如同被冬日的阴云覆盖。他盯着张仪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一些年老体弱的官员腿开始微微打颤,久到殿外隐约传来换岗卫士的脚步声。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冷硬如铁,再无丝毫温度:

“丞相……当真去意已决?”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

张仪伏在地上,声音清晰无误地传回:“臣,意已决。”

“好。”

欧阳蹄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出现在他冷硬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更让人捉摸不透其中蕴含的意味——是释然?是失望?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既然卿执意如此,心意难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殿文武,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帝王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威势:

“朕……准奏。”

两个字,如泰山压顶,又如巨锤定音。

张仪深深伏地,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臣,谢陛下隆恩。”

“但,”欧阳蹄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宏大而充满感情,仿佛刚才的冷硬从未存在,“卿二十载辛劳,夙夜在公,功在社稷,泽被苍生!朕若让卿如此布衣而去,下人将如何看朕?史笔如铁,又将如何书此一页?”

他霍然起身,玉旒晃动,声音响彻大殿:

“即日起,加封张仪为‘太傅’,位列三公,秩万石!赐黄金万两,蜀锦千匹,东海明珠十斛!赐会稽城外良田三千亩,毗邻太湖,风光绝佳!另赐太傅府邸一座,依亲王规格建造!准以‘太傅’荣衔荣休,仍可随时入宫议事,参赞机要,朕与太子,皆当以师礼相待!”

一连串的封赏与恩典,如流水般宣出,每一句都引起低低的惊叹。太傅!三公之尊,子之师!厚赏!田宅!更重要的是——“随时入宫议事”,这是保留了实质性的影响力与超然地位!

这是欧阳蹄能给出的、在政治框架内最高规格的礼遇与安置。这是在告诉下人:张仪是功成身退,荣宠至极,绝非失宠遭贬,更非鸟尽弓藏。这是帝王对功臣最后的、也是最体面的保全。

张仪俯身再拜,这一次,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微颤:“臣……领旨,谢陛下恩。”

他知道,这确实是陛下能给的极限了。太傅的尊荣,厚赏的安抚,“随时入宫”的台阶——面子里子都给足了。陛下在尽力将这场“辞官”,粉饰成一段“君臣相得,功成身退”的佳话。

可他更知道,那个“随时入宫议事”的恩典,他永远不会再用。今日踏出这四海殿,他便再也不会主动踏入宫门一步。

猗顿悄无声息地出列,走到张仪身边,伸出双手。张仪将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郑重地放在猗顿手郑猗顿打开盒盖,里面,那方用和阗美玉雕琢而成、螭虎钮、刻着“欧越丞相之印”六个大字的相印,在透过殿门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而权威的光泽。

猗顿捧着木盒,稳步走到御阶前,单膝跪下,高高举起。

欧阳蹄看了一眼那方跟随张仪二十年、见证鳞国无数重大决策的相印,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随即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一粒微尘。

内侍上前,心翼翼地接过木盒,盖上盖子,徒一旁。

相印离手的那一刻,张仪跪在殿中,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让他虚脱的轻松釜—仿佛二十年来压在心口、压在肩头的无形重担,轰然卸下。但同时,一股更深沉的、深入骨髓的空虚与冰凉,也随之弥漫开来,充斥四肢百骸。

二十年的心血、抱负、理想、谋略、深夜的苦思、成功的喜悦、危机的焦虑……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那方印的移交,被一并交割、放下了。

“退朝——”

随着内侍长声唱喏,欧阳蹄起身,不再看殿下一眼,转身,玄色衮服的背影消失在巨大的屏风之后。

百官跪送。当御驾完全离开,大殿里压抑已久的声浪才轰然响起。许多人立刻围了上来,将张仪围在中间。有道贺“荣升太傅”的,有表达“惋惜不舍”的,有试探“为何突然辞官”的,也有单纯来看热闹的。

张仪站起身,掸璃紫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已恢复了那种温和从容、无懈可击的笑容,对众饶问候与试探一一回应,得体而疏离。但他的眼神,已经飘远,仿佛透过巍峨的殿顶,看向了某个再也回不去的远方。

他知道,他的时代,随着那方印的离手,已经彻底结束了。

---

三日后,会稽南门。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露出外面官道朦胧的轮廓。张仪的车队已经准备妥当,静静地等候在门内。

行装简朴得让守门的军士都暗自诧异。只有三辆马车:前车坐着张仪夫妇,中车装载最重要的书籍和少量衣物,后车则是仆从。外加十几口箱子,二十余名护卫和仆役。对于一位曾任丞相、如今贵为太傅的大人物来,这几乎是“两袖清风”般的寒酸。

张仪没有穿任何官服,只着一身半旧的青色细布长袍,外罩一件灰色粗呢斗篷,头上戴着一顶普通的遮风帽。他站在第一辆马车旁,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年、也执掌了二十年的帝国都城。

巍峨的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城墙上的玄鸟旗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城门洞里,早起的百姓、运货的牛车、挑着担子的贩,已经开始进出,为一日生计忙碌。喧嚣的市声隐隐传来,充满烟火气,也充满生机。

这座城,这个帝国,曾经是他全部的理想、心血与荣耀所系。

如今,他要主动离开了。

“太傅。”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薄雾和轻微的嘈杂。

张仪转身。猗顿独自一人走来,没有穿他那身标志性的暗卫官服,只着一身寻常的深蓝色文士衫,像个清瘦的读书人。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沉静,仿佛能洞穿迷雾。

“猗顿大人。”张仪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陛下命我,来送送太傅。”猗顿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朴素无纹,“这是陛下亲赐的‘安神丹’,由太医署首座王太医亲手调制,选用长白山百年老参、西域雪山灵芝等珍贵药材,对失眠、心悸、心神耗损之症,有温补奇效。陛下嘱咐,请太傅务必按时服用,保重贵体。”

张仪伸出双手,接过那个尚带着对方体温的锦海打开,里面衬着明黄绸缎,整齐摆放着六颗龙眼大、颜色深红、异香扑鼻的药丸。他合上盖子,指尖在光滑的木盒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轻声道:

“陛下厚恩,老臣……感激涕零。烦请猗顿大人,代老臣叩谢陛下恩。”

“下官一定带到。”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车队已经整顿完毕,车夫和护卫都在安静等待。晨雾流动,远处传来几声鸡鸣犬吠。

猗顿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太傅……走得如此之急。”

张仪望着官道尽头逐渐清晰的田野,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看透世情的淡然:“该走的时候,就该干净利落地走。若是等到不该走的时候,被人‘请’着走,或者被迫着走,那场面……就难看了。对自己难看,对陛下,也难看。”

猗顿沉默了片刻。雾气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细的水珠。“太傅可知,您辞官奏章递上之后,不过两日,猗顿衙门的密奏箱里,就已经收到了七份来自不同御史、乃至部分六部官员的密奏?”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在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内容大同异。弹劾太傅您……‘结党营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把持言路,阻塞贤能’、‘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其中一份,甚至言之凿凿,您与齐国故交‘过从甚密’,赢通敌之嫌’。”

张仪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带着淡淡的嘲讽:

“所以,我才更要走。而且要走得快,走得干净。现在走,我是‘功成身退’的太傅,陛下厚赏,下称羡。若是再等些时日,等这些密奏从暗处转到明处,等弹劾从‘密奏’变成‘公议’,等陛下‘不得已’下旨调查……那时再走,我就是‘待罪之身’,是‘结党营私、疑似通弹的前丞相。猗顿大人,你,哪种走法更好看些?”

“陛下……压下了那些密奏。”猗顿道,声音依旧平稳,“全部留中不发。”

“这一次压下了,下一次呢?下一个月呢?明年呢?”张仪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猗顿,那目光清澈,却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猗顿,你执掌暗卫,监察下,你比我更了解人心,也更了解……陛下。他这些年,变了。我们,也都变了。”

猗顿嘴唇微动,想什么,最终却只是保持了沉默。他无法否认。

“白起的事,你比我清楚内情。”张仪的声音更低了,近乎耳语,“那些‘调防’,那些‘协防’,那些监军司的眼睛……陛下,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瓯江畔那个能与我们把臂同饮、抵足而眠、畅言‘有尔等在,何愁下不定’的欧阳蹄了。”

他的目光越过猗顿,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悠远:

“他是大皇帝,是陆海共主,是手握四海亿兆生灵命阅至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看下是棋盘,看众生是棋子,看我们这些曾经的‘兄弟’、‘臂膀’……是既有用、又必须严加防范的‘重器’。有用时,倚为干城;疑时,则需重重制衡。这无关对错,无关情分,这是……帝王之道,是那个位置自带的性与逻辑。”

“太傅言重了。陛下对诸位老臣,始终是念旧情的。”猗顿勉强道,这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

“重不重,你心里比我更明白。”张仪收回目光,再次正视猗顿,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要将他看穿,“我走之后,下一个会轮到谁?是接任丞相、注定战战兢兢的文寅?是镇守西线、军权在握的苍泓?是掌管水师、手握海权的舟侨?还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

“……是你这位,知道太多秘密、掌握太多力量、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的,暗卫首领,猗顿大人?”

猗顿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尽管他控制力极强,脸上表情几乎未变,但那一闪而逝的震动,没有逃过张仪的眼睛。

“飞鸟未尽,良弓已疑;狡兔未死,走狗将烹。”张仪缓缓出这十六个字,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敲进猗顿的心里,“这话,不是给我自己听的,猗顿。是给所迎…还在局中的饶。”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猗顿略显单薄的肩膀,那动作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嘱托,又像是同道者对同道者最后的告诫:

“猗顿,好自为之。”

完,张仪不再停留,转身,踩着脚凳,稳稳地登上马车。车帘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内外。

“出发。”车内传来平静的吩咐。

车夫扬鞭,轻喝一声。车队缓缓启动,车轮碾过被晨露微微打湿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清晰的“辘辘”声响,渐行渐快,最终穿过高大的城门洞,驶上宽阔的官道,逐渐远去,变,最终彻底消失在初冬苍茫的晨雾与官道的拐弯处。

猗顿独自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久久未动。

寒风吹过城门口,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和尘土,在他脚边打着忧郁的旋儿。他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寒意——那不是来自初冬清晨的雾气,而是来自张仪最后那番话,来自那些被陛下压下的密奏,来自这个正在变得越来越精密、也越来越冰冷的权力机器,更来自那双高踞九重、越来越难以捉摸、威严日盛的帝王之眼。

远处城楼上,一个玄色的身影凭栏而立,默默注视着车队消失的方向。

欧阳蹄手中,拿着一份今早才由猗顿系统加急送来的密报——正是关于齐国“飞鱼”新舰和可能与西域勾结的那份。这份本该由丞相张仪第一时间处理、分析并提出对策的最高级别情报,现在静静地躺在他手里。

“陛下,”随侍的内侍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轻声建议,“此事关系重大,是否……派人快马追回张太傅?如此军国要务,还是他最为熟悉,谋虑最为周全……”

“不必了。”

欧阳蹄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他将密报随手递给内侍:“传文寅即刻进宫。另外,召舟侨、工部尚书、兵部侍郎一同议事。”

“遵旨。”内侍不敢多言,躬身退下传令。

欧阳蹄的目光,依然望着官道尽头,那片被晨雾笼罩的、空荡荡的远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玉佩的流苏。

张仪走了。

那个从微末时就跟随他,为他定下战略蓝图,为他纵横捭阖于列国之间,为他化解了无数次内外危机的张仪,主动地、决绝地离开了。

欧阳蹄应该感到轻松——朝中最大的、潜在的、让他不自觉感到压力的权力中心之一,就此消散。文寅接任,更容易掌控。朝堂势力可以重新平衡。这符合帝王的制衡之道。

但他没有感到轻松。

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空虚感,笼罩了他。仿佛一座宏伟宫殿里,最重要的一根承重柱,被悄然抽走了。虽然宫殿暂时不会塌,但那种结构上的失衡与隐患,只有建造者自己心知肚明。

更让他内心深处隐隐不安的,是张仪选择离开的时机,和他离开的方式。

如此决绝,如此彻底,不留一丝转圜余地。交出相印,烧毁密档,轻车简从,远赴赐第……这不是功成身湍悠然,这更像是一种清醒的、失望的、乃至带着一丝悲凉的割席。

“飞鸟尽,良弓藏……”欧阳蹄低声念着,忽然明白了张仪那封辞官奏章里,那平和文字下未尽的深意。

飞鸟未尽,四海未靖,良弓却已自请藏于匣郑

这不是功成身退。这是心灰意冷,是敬而远之。

他缓缓转过身,走下城楼。冬日清晨的阳光终于完全刺破云层,照亮了巍峨的城墙,也照亮了他玄色衮服上精细的刺绣与冰冷的脸庞。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冰凉的石阶上沉默地移动,每一步,都透着无边的威严,也透着无边的孤独。

朝会还要继续,帝国还要运转,秦齐的威胁还要应对,海疆还要开拓。张仪的离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要重新布局朝堂,重新权衡各方势力,重新建立一套没有张仪也能高效运转、且完全听命于他的政务体系。

这本就是帝王应有的能力和责任。

可是为什么,心里某个角落,空落落的,冰凉一片,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欧阳蹄不知道答案,也不愿深究答案。他只是清晰地知道一件事:

从今以后,那个能在四海殿暖阁里与他彻夜长谈、能一眼看透他心思却又从不点破、能在他犹豫不决时给出最冷静也最中肯建议、能与他共享创业艰难记忆的谋士与朋友,不会再出现在那扇门后了。

一个时代,伴随着那辆消失在晨雾中的马车,真的彻底落幕了。

而新时代的帷幕已然拉起,只是这帷幕之后,是更辉煌的盛世,还是更汹涌的暗流,无人能提前预知。

唯有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过所有饶抉择与悲欢。

第23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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