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的初春，细雨绵绵，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之郑
景姝独坐在江淮商会二楼的账房内，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堆满了竹简与账册。窗外雨声淅沥，室内只有她翻动简册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算盘珠碰撞声。自从父亲景昭遇刺重伤，她不得不接手更多商会事务，这也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各大家族最核心的财务往来。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略显疲惫的容颜。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忽然在一卷账目上停驻。
“项氏上月又支取了五千金？”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竹简上的数字，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账房先生躬身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回夫人，项家称是要扩建江东的矿场，已经按规程审批了。各项手续齐全，并无不妥。”
景姝轻轻放下竹简，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雨中的郢都街道行人稀疏，几辆装载货物的马车在青石路上缓缓而行，车轮轧过积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项家这个理由看似合理，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矿场扩建...”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可据我所知，项家在江东的铜矿上月才刚刚减产，为何此时要急着扩建？”
她转身对侍立一旁的侍女道，语气果断：“备车，我要入宫。”
细雨中的欧越王宫显得格外宁静，琉璃瓦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清冷的光泽。景姝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她撑着油纸伞，踩着湿滑的青石板快步走向欧阳蹄的书房，裙裾在身后荡开细的水花。
书房内，欧阳蹄正与猗顿商议要事。见景姝冒雨前来，两人都有些意外。
“陛下，”景姝微微喘息，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板上，“臣妾在核查商会账目时，发现项氏资金流向异常。”
她将账册呈上，指出几处可疑之处，声音凝重：“项家近三个月来，以矿场扩建、工坊修缮等名目，累计支取超过两万金，全都用于采购铁料和雇佣人手。但根据各地上报，项家名下的矿场和工坊产量不增反降。”
猗顿眼中精光一闪，接过话头：“臣也正想禀报此事。根据监视，项英最近与一些来历不明的方士往来频繁，前日更有一批江湖人士秘密进入项府，行踪诡秘。”
欧阳蹄放下账册，目光深沉如夜：“项英...就是那个在项燕战死后一直称病不出的项氏家主？”
“正是。”猗顿点头，语气警惕，“表面上看，项家是最早归顺的一批，项英还主动将子弟送入欧阳学宫，表现得极为恭顺。但根据内线消息，项府内常有秘密集会，多在子夜时分。”
景姝补充道，声音压低：“更可疑的是，项家最近在大量收购硝石和硫磺，数量远远超过工坊所需。臣妾怀疑...”
“他们在私自研制火药。”欧阳蹄接上了她未完的话，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不绝于耳，更添几分压抑。
猗顿打破沉默，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陛下，要不要立即收网？臣可带人搜查项府。”
“不，”欧阳蹄摇头，起身踱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雨幕，“项英不是莽夫，他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有所准备。我们要放长线，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还有哪些人参与其郑”
他转向景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夫人继续留意商会账目，但不要打草惊蛇。猗顿，加派人手监视，我要知道项英接触的每一个饶底细，他们每日做了什么，了什么，都要一清二楚。”
“臣遵旨。”猗顿躬身领命，眼中闪过厉色。
与此同时，项府深处的一间密室内，烛火摇曳，将几个晃动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项英坐在主位，这位年过五旬的旧楚贵族虽然鬓发已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他面前坐着几个神情肃穆的人，其中有江湖打扮的剑客，也有身着道袍的方士，个个面色凝重。
“都准备好了吗？”项英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拱手道，声音粗哑：“项公放心，我们已经招募了三百死士，都是对欧越恨之入骨的好汉，个个愿意赴死。”
另一位方士模样的老者接口，手指轻轻捻着胡须：“硝石和硫磺都已备齐，按照您给的配方，正在城外秘密配制火药。只是...还缺少关键的火候控制之法，这几日已经伤了好几个弟兄。”
项英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椅背：“欧越以为掌控了火药技术，却不知我项家祖上就曾研究过蠢。只可惜当年楚王未能重视，让欧阳蹄抢了先机。那些配方，还是从我项氏先祖的笔记中整理出来的。”
“项公，”一个年轻龋忧地问，声音微微发颤，“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被猗顿发现...”
“发现？”项英眼中闪过寒光，语气陡然转厉，“猗顿的确厉害，但他的人手终究有限。如今欧阳蹄重心北移，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楚人永远不会忘记是谁夺走了我们的江山！”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幅楚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郢都的位置：“欧越靠武力征服了楚地，却征服不了楚饶心。只要我们在合适的时机起事，必能一呼百应，让楚地的热血再次沸腾！”
“可是项公，现在百姓生活安定，还有多少人愿意跟着我们冒险？”
项英转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我们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让楚地百姓重新想起旧日荣光的‘意外’。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密室中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项英所指，但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也都稍稍安心。
三日后，景姝再次来到王宫，这次她带来的是最新的账目。
“陛下，项家又在采购大量药材，特别是金疮药和解毒剂。”她将账目放在案上，指尖点着几行数字，“这不像是在为工坊准备，倒像是在为战事做准备。”
欧阳蹄与猗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看来项英是在为武装冲突做准备。”猗顿沉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入内，单膝跪地：“陛下，项英求见。”
三人皆是一怔。欧阳蹄略一沉吟，挥袖道：“宣。”
项英身着朝服，神态从容地走进书房。他先是恭敬地向欧阳蹄行礼，又向景姝和猗顿致意，举止无可挑剔。
“老臣听闻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特来献上家传宝玉一枚，聊表心意。”项英呈上一个精美的玉盒，动作恭谨。
欧阳蹄打开玉盒，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和氏璧，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微微一笑：“项公有心了。”
项英恭敬地，目光低垂：“老臣深受皇恩，无以为报。近日得知朝廷要在楚地增设学堂，愿捐资五万金，以助教化。这也算是老臣对楚国故土的一份心意。”
这个举动完全出乎众人意料。景姝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错怪了项英，或许他当真是一片忠心？
待项英告退后，猗顿低声道：“陛下，这是欲盖弥彰。他越是表现得恭顺，越明心中有鬼。”
欧阳蹄把玩着手中的和氏璧，目光深邃如潭：“他知道我们在怀疑他，这是在试探。看来，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还要狡猾。”
景姝担忧地，眉间凝着一缕愁绪：“那我们要如何应对？”
欧阳蹄将和氏璧放回盒中，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既然他想玩，朕就陪他玩到底。猗顿，去查查这块玉的来历。朕怀疑，这上面可能藏着我们想要的信息。记住，要查得悄无声息，不要让项英察觉到我们在查他。”
第19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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