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江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尽，如同一条垂死的苍白巨蟒，缠绕在浑浊的江面与两岸血色浸染的丘陵之间。北岸，楚军经营多年的“铁锁横江”防线依山傍水，连绵不绝，如同一头匍匐的狰狞巨兽。高耸的了望塔楼如同巨兽的骨刺，深深的壕沟与密布的鹿砦是其獠牙，无数弓弩手隐于垛口之后，闪着幽光的箭镞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南岸。
昭阳亲临北岸一处高地，猩红斗篷在晨风中翻卷。尽管磐石堡的“雷”与粮草被焚的剧痛仍在灼烧他的理智，但他对麾下士卒的悍勇与这道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江防，仍抱有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信念。他不信，那欧阳蹄真能驱使鬼神，更不信欧越军的血肉之躯，能正面撞碎他这铜浇铁铸的壁垒！
然而，当第一缕染血般的朝阳刺破残雾，照亮江南岸时，昭阳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灵盖！
南岸，欧越军阵已如沉默的火山般列阵完毕。没有战鼓喧嚣，没有士卒呐喊，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金属般的死寂！最前排的，并非预想中扛着云梯、准备填埋尸骨的冲锋死士，而是一排排结构狰狞、闪烁着欧钢特有幽冷光泽的庞然大物——欧钢神臂弩！那以复合欧钢与千年硬木锻造的弩臂，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浸油巨兽筋腱绞合的弓弦绷紧如满月，其上搭着的、堪比长矛的巨型弩箭，三棱箭簇在晨曦中反射出死神般的寒光！
而在这些弩阵的间隙，更有一群群身如铁塔的欧越壮卒，他们身旁摆放着密封的、漆着刺目赤焰纹路的木箱，箱内散发出的硫磺与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即便隔着宽阔江面，似乎也能隐隐闻到！
“那是何物？！”昭阳心头警铃狂响，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未等他嘶吼出加强戒备的命令，江南岸，一面赤红如血的令旗，如同断头台的铡刀，猛然挥下！
“崩——！崩——！崩——！”
那不是弓弦响，那是地狱之门洞开的咆哮！是数百张巨弓被同时撕裂的毁灭之音！数百架欧钢神臂弩同时激发！巨大的弩箭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凄厉尖啸，如同来自九幽的死亡之群，划破空，带着无与伦比的动能，狠狠砸向北岸楚军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
“轰！！！咔嚓——哗啦！！！”
木石爆裂的巨响瞬间连成一片，淹没了世间一切声音！楚军精心搭建的了望塔楼，在这些恐怖的巨箭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轻易洞穿、撕裂、拦腰斩断，轰然倒塌，激起漫烟尘！躲在后面的弓弩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连人带盾牌死死钉穿在废墟之上，血肉模糊！壕沟前密密麻麻的鹿砦，更是被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撕成漫飞舞的碎木！
这，仅仅是开胃菜！
第一波弩箭的烟尘尚未落下，那些守护赤纹木箱的欧越壮卒动了！他们两人一组，动作娴熟地从箱中取出黑黝黝、沉甸甸的铁疙瘩——震雷！用特制的、加长的抛索，腰腹发力，怒吼着将其奋力掷出！这些象征着毁灭的铁疙瘩在空中翻滚着，划出比弩箭更令人绝望的死亡抛物线，精准无比地落入楚军防线后方——人群最密集处、营帐聚集区、乃至正在集结的预备队头顶！
“砰！轰隆！！砰——！！！”
地动山摇！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次第炸响，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一个楚军士卒的心脏上！炽烈的火光与浓密的黑烟在北岸防线各处冲而起，形成一片死亡的丛林！破碎的甲擘断裂的兵娶以及……四分五裂的人体残肢，被狂暴的冲击波高高抛起，又如同血雨般哗啦啦落下！楚军何曾见过这等炼狱景象？即便是未被直接攻击的士卒，也被这连绵不绝的巨响、刺目的火光和恐怖的杀伤效果吓得魂飞魄散！严整的阵型瞬间崩溃，哭爹喊娘的惊叫声、绝望的嘶吼声，彻底取代了战前肃杀的沉默！
“顶住！不许退！弓弩手放箭！放箭！”楚军将领面目扭曲，声嘶力竭地挥舞着佩剑，试图弹压这雪崩般的恐慌。
零星的反击箭矢软绵绵地射向南岸，却在半途就力竭坠入江中，连欧越军阵的边都摸不到，徒劳无功。
高地上，昭阳看得目眦欲裂，心如刀绞！他引以为傲、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打造的江防体系，在对方这完全超乎想象的、超越时代的远程饱和打击下，竟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飞速消融！那巨响，那火光，难道真是欧阳蹄这个妖人引来的罚不成？！
就在楚军防线被远程火力彻底按在地上摩擦、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之际——
瓯江江面，杀机再起！
数十艘特制的平底登陆船，如同贴着水皮飞行的夺命箭镞，在岸基弩箭和少数游弋战船的掩护下，破开江水，悍然冲向江北滩头！船头傲然挺立的，正是车骑将军灵姑浮，以及他麾下那支名震欧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陷阵营！
这些士卒，个个壮硕如熊罴，身披全套闪烁着暗沉死亡光泽的欧钢札甲，甲片层叠密实，防护到牙齿，甚至连面部都被可活动的金属面甲覆盖。他们手持加长加重的欧钢长戟或厚重的破甲战刀，沉默地矗立在船头，如同一尊尊来自远古的钢铁魔神！北岸零星射来的、已是强弩之末的箭矢，叮叮当当地撞击在他们的盔甲上，只能迸溅出几点无力的火星，留下浅浅白痕，便颓然滑落，无法伤其分毫！
“登陆！碾碎他们！”
船只猛地撞上北岸浅滩，灵姑浮第一个咆哮着跃下船头，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入冰冷的江水，溅起混浊的浪花。他手中那柄特制的欧钢长戟向前一挥，如同劈开胜利之路！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千余名钢铁战士齐声怒吼，声浪震得瓯江水波荡漾！他们以灵姑浮为最锋利的箭头，化作一道无可阻挡、毁灭一切的钢铁洪流，踏着被弩箭和震雷反复犁过、满是焦土与残骸的死亡地带，轰然撞入了早已失魂落魄的楚军乱阵之中！
接下来的场景，已非战斗，而是一场赤裸裸的屠杀！
楚军士卒惊恐万状地发现，他们奋力劈砍的刀剑，落在这些“铁罐头”身上，只能发出令人绝望的铿锵之声，留下几道浅痕，根本无法破开那该死的防御！而对方那势大力沉的长戟横扫，或是厚重的战刀劈砍，却能如同撕纸般轻易撕裂他们身上的皮甲，斩断他们的兵器，粉碎他们的骨骼！陷阵营所过之处，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过油脂，楚军脆弱不堪的防线被瞬间撕开一个巨大的、鲜血淋漓的口子，并且这个口子还在以惊饶速度扩大、蔓延！
崩溃，开始了！而且是彻底的、雪崩式的崩溃！
一旦有人丢下武器，发疯似的转身逃跑，积压到顶点的恐慌便如同瘟疫般炸开！任凭身后的将领如何咆哮、如何斩杀逃兵立威，也无法阻止这席卷全军的溃败大潮！楚军士卒们彻底丧失了斗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丢盔弃甲，互相践踏，疯狂地向后逃窜，只求离身后那群钢铁怪物越远越好！
高地上，昭阳眼睁睁地看着他寄予厚望的江防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土崩瓦解，看着那道黑色的钢铁洪流在江北岸如同无人之境般肆意冲杀，将他麾下的勇士如同割麦子般成片砍倒。他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一股腥甜的逆血猛地涌上喉头，又被他用莫大的意志力死死咽了回去，嘴角渗出一丝暗红。
“欧阳蹄……欧越……妖术……”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碎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鲜血。此刻，他不得不接受一个鲜血淋漓的现实——他赖以成名、纵横江汉的战术与防线，在欧越这全新的战争形态、绝对的装备代差面前，已经彻底、完全地过时了！
“传令……撤！全军撤往第二道防线！快——！”昭阳几乎是用尽了残存的力气，从灵魂深处挤出这几个字，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刻骨的怨恨，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欧越那面猎猎飞舞的赤色战旗，终于带着无可争议的征服姿态，牢牢地插在了江北的土地上。昭阳的心理防线，与他苦心经营的物理防线一起，在这一，被欧越这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毫不留情地彻底碾碎、踏平！
第14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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