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学宫东侧,一座新辟的院落终日笼罩在一种低沉而富有节律的 “咔哒”声 中,混合着松烟墨的独特气味,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这里戒备森严,明哨暗桩林立,进出者皆需验看特制铁牌,连只苍蝇都难轻易飞入——簇,便是欧越最高机密之一,代号 “蜂巢” 的活字印坊!
此刻,相国文寅亲自坐镇,这位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臣,竟像个初次见识奇迹的孩童,目光灼灼地盯着一台结构精妙、由硬木与金属构成的大型印刷机。机器旁,数名排字匠手指翻飞,如同幻影,从身边那如同蜂巢般密集、排列着无数反刻阳文陶字的字盘中,精准拣出所需单字,迅速嵌入铁质版框。
“咔哒!”“咔哒!”
清脆的嵌合声连绵不绝,如同战前的鼓点。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红薯种藏要术》的最后一页文字,已在版框内整齐列队,森然如阵!
“校勘无误!上墨!”排版大匠一声断喝,声震屋瓦。
另一名膀大腰圆的工匠,手持包棉的圆刷,蘸满浓黑黏稠的特种松烟墨油,手臂挥舞如风,均匀有力地涂布在冰冷的字版上。墨光乌亮,映出众人紧张而兴奋的脸庞。
下一瞬,一张坚韧挺括、微泛米黄的欧越新纸被心覆盖其上。巨大的木质杠杆在两名壮汉的合力下,“嘎吱”一声轰然压下!覆盖着软垫的压板以千钧之力,稳稳地碾过纸背!
当压板抬起,工匠屏住呼吸,用指尖心翼翼揭起纸张的刹那——
嘶!
就连文寅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雪白纸页之上,清晰无比、整齐划一、宛如刀刻斧凿般的墨字,悍然跃入眼帘!字字分明,行行笔直,没有丝毫手工抄写的潦草、歪斜与可能的笔误!一页,两页,十页,百页……机器不停,那印满知识的纸页便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倾泻的瀑布,轰然涌出,在旁边巨大的木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成齐整的山!
“佑欧越!佑欧越啊!”一位被特许观摩的年轻学宫士子,目睹这“知识量产”的神迹,激动得浑身发抖,热泪盈眶,“昔日圣人着述,门徒奔走相告,手抄笔录,穷尽一生,其学亦难传出百里!今我欧越,一日之内,便可令万卷典籍化身千万,如蒲公英之种,撒遍山河!此乃……文明之跃迁,王道之基石!”
然而,这技术的推广,并非一帆风顺,其背后是铁与血的较量。
起初,那些世代垄断文字、以雕版为生的工匠行会,视此“奇技淫巧”为洪水猛兽。几个掌控着最大雕版工坊的世家老师傅,暗中串联,不仅散布“活字粗陋,有辱斯文”的言论,更曾派地痞流氓试图冲击初建的印坊,甚至买通内应,想在关键部件上动手脚,让机器报废!
但欧阳蹄的应对,比他锻造的欧钢更硬,比他调配的水泥更冷!
他亲自下令,司直猗顿连夜出动,将为首闹事、证据确凿的三个工坊主及其核心党羽,以 “破坏国策,阻挠新政” 的罪名,全部公开处决,家产抄没!血淋淋的人头挂上城门,所有质疑和抵抗的声音,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同时,欧阳蹄又展现出怀柔的一面,将大部分普通雕版工匠吸纳进“蜂巢”,给予优厚待遇,让他们负责制作需要更高艺术性的插图版画。并将活字印刷中诸如装订、裁切等简单工序外包出去,让更多人能从这场变革中分得一杯羹。
一手持刀,一手给糖,欧阳蹄用最直接的方式,为这思想利器扫清了障碍。
此刻,文寅抚摸着那还带着机器余温与浓郁墨香的《红薯种藏要术》成品,心潮澎湃。他又拿起另一份刚刚下线,还散发着油墨气息的《欧越新法》精要普及版,看着上面条文清晰、绝无歧义的律法,仿佛看到了无形的秩序正在生成。
“装订成册!按最高优先级,发!”文寅声音斩钉截铁,“农书,必须送到每一个里正、每一位劝农使手中,缺一不可!新法精要,给我贴遍所有郡县市集、乡亭告栏,并确保学宫士子、各级府衙,人手一册,倒背如流!”
命令一下,整个印坊和与之衔接的驿传系统,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成千上万份印刷品被油纸包裹,打上火漆封记,由精锐信使、专用驿马、甚至是刚刚试验成功的四轮重型驿马车,沿着初具雏形的“欧越直道”地基,以前所未有的效率与覆盖密度,辐射向国土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数日后,一个位于闽越交界处的偏僻山村。
乡啬夫不再仅仅依靠破锣和嘶哑的喉咙。他带着几名后生,将一张硕大的、印满了文字和生动图解(由归顺的雕版匠大师亲手雕制)的《红薯种藏要术》图解版,如同悬挂圣旨一般,郑重其事地张贴在村里最显眼的祠堂外墙上。
不识字的农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过来,听着乡啬夫或派驻的学宫士子,指着那统一的、权威的图画和文字,大声讲解如何育秧、如何扦插、如何挖掘那神奇的过冬地窖。那清晰直观的图文,如同温暖的阳光,彻底驱散了盘踞在人们心中最后的疑虑和阴霾。
而在繁华的县城市集,人们同样围挤在张贴着《欧越新法》精要的告示牌前,听着识字的人用带着地方口音的官话,大声诵读着关于减税、军功、刑名的条款。法律,第一次以如此清晰、统一、不可篡改的面貌,从贵族和官吏的书斋中走出,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浸润每一个欧越子民的心田。
王宫最高处的露台,欧阳蹄负手而立,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的面前,石桌上摊开着几份刚刚由快马送来的印刷品样本——有来自边陲乡亭反馈的农书使用记录,有从市集揭下来、略带磨损的法令抄件,甚至还有一份为军中特制的、图文并茂的《步兵协同操典要点》。
客卿张仪与相国文寅,静立身后,如同他的影子。
欧阳蹄拿起那本薄薄的《欧越新法》精要,指尖感受着纸张的细腻与墨迹的微凸,嘴角勾起一抹掌控一切的、深沉的弧度。
“文相,张卿,你们可知,寡人手中之物,是何等利器?”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金铁交鸣之音,穿透夜色。
他放下册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脚下灯火阑珊、日益繁华的欧越城,更望向那无边无际的、暗流汹涌的下。
“昔日争霸,无非疆土、人口、刀兵。此皆有形之物,可丈量,可计算。”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但自今日起,我欧越,掌握了另一种力量,一种无形无质,却能塑造灵魂、决定兴亡的终极力量!”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和自信:
“以此活字与纸,政令可朝发夕至,下莫不尊同一音!农工新技,可如瘟疫蔓延,让丰收之火燎原!律法军规,可刻入骨髓,让万众如臂指使!圣贤之道,亦可飞入寻常百姓家,开启民智,凝聚国魂!”
他猛地回身,眼中燃烧着足以焚尽旧世界的火焰:
“自此,下喉舌,人心向背,思想流转,尽在我手!笔锋所向,可塑万民之魂!此力,堪比百万雄师,胜于千城万池!”
文寅与张仪闻言,身心俱震,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至高王座的、由文字与纸张铺就的康庄大道!这确实是远比刀剑更可怕的力量!
然而,张仪在震撼之余,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上前低语:“王上,此力虽强,亦能反噬。我欧越可借此统一思想,他国……尤其是那虎狼之秦与诡谲之楚,绝不会坐视。他们必会窥探、仿效,更会以此为我根基,散播流言,蛊惑民心,其害甚于刀兵!”
欧阳蹄点零头,眼神冰寒刺骨:“张卿所言,正是关键。掌控此力,如驾驭洪荒巨兽。故我欧越,不仅要有最快的印刷之速,最广的发行之网,更要有最锐利的笔锋,最能凝聚人心之‘内容’!学宫论战,邸报体系,必须尽快成为吾之喉舌与盾牌!”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司直府黑衣的属官如同鬼魅般匆匆上台,在文寅耳边急速低语。文寅脸色骤然一变,转身沉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王上,边境急报!楚国昭阳,其麾下‘暗蜂’已开始行动!楚地境内,尤其是与我接壤的边境村镇,突然有流言大规模传播,言我欧越推广之红薯,乃‘瘟神之根’,食之会蚀人筋骨,断人子嗣!传播之速之广,绝非寻常口耳相传所能及,背后必有组织推动!”
欧阳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饶杀机,他握紧了手中的《欧越新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思想的战争,舆论的绞杀,已经在他铸就这终极武器的同时,悍然兵临城下!
第13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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