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瓯江两岸的芦苇荡一片枯黄,风一过便扬起漫白絮,如缟素翻飞。东瓯邑的丰收庆典余温未散,城头悬挂的黍穗尚在风中轻摇,江北的烽燧却骤然腾起黑烟——三道烟柱,笔直刺向灰蒙的穹。
“荆蛮联军,逾五千众,已破北麓隘口!”探马浑身是血,踉跄扑入治所,“距东瓯不过三十里!”
欧阳远手中刻写农具分配方案的竹简“啪”地一声落在案上。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是一片冰寒:“击鼓,聚将。”
一、山雨欲来
城寨内,空气陡然绷紧。
老卒默默检查弓弦,将磨利的石斧捆上木柄;妇孺被急促召入土垣内圈,仓廪区迅速垒起沙袋。文寅带着吏员奔走在巷间,嘶哑着分配守城物资:“滚木!擂石!沸水!优先供给西北墙段——那边坡度最缓!”
校场上,苍泓立于点兵台,如秃鹫般扫视台下列队的士卒。
“怕吗?”他声如沉铁。
队列中一片死寂,唯有粗重的呼吸起伏。许多新兵脸色惨白,手指死死抠住粗糙的矛杆——这些昨日还在田埂间劳作的后生,此刻甲胄歪斜,皮索都系不利落。
“怕,就对了!”苍泓暴喝,“老子第一回上阵,裤裆都是湿的!但记住——你身后是你家的稻谷、刚起的瓦房、你娘你妹!蛮子破城,男人头骨做酒碗,女人孩子拖进山洞当牲口!你们没退路!”
他猛一挥手:“灵姑浮!”
“在!”青年将领跨步出列,甲叶铿然。
“带你的人前出拒马阵,迟滞蛮兵先锋。许败不许胜,诱其至墙下弩机射界——折了超过十人,军法从事!”
“诺!”
欧阳远登上西北角楼。远处山林鸟雀惊飞,尘头隐隐。他注意到身边一个亲卫手指微颤,遂淡淡道:“取我弩来。”
那是一张新制的复合弩,弩身竹木交错,缠着牛筋丝。他平稳上弦,搭箭,目光投向烟尘起处:“传令:此战斩首一级,赏粟三斛;负伤者,医营全力救治;战死者,子嗣由东瓯公室抚养至成年。”
令毕,箭簇破空声锐响,百步外一株枯树应声而裂。
城头守军呼吸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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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血沃焦土
蛮兵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大多赤膊纹身,披散头发,手持骨矛石斧,嘶吼着听不懂的土语,却凶悍异常。前锋甚至不顾拒马桩与陷坑,踩着同伴尸体猛扑。
“弩手——射!”
箭雨泼下,蛮人成片倒地,后方却更多涌上。灵姑浮率轻骑如游龙般掠阵,弓弦响处必有蛮兵嚎叫倒地,却始终被几名蛮酋指挥着包抄,渐渐被迫向城垣退却。
“开门!放他们进来!”欧阳远冷声道。
吊桥骤落,灵姑浮残骑冲入,蛮兵先锋数百人竟跟着撞入瓮城!
“起桥!关门!”苍泓怒吼。
瓮城瞬间成为修罗场。城头箭矢、沸汤、巨石倾泻而下,蛮人困兽犹斗,竟以人梯攀墙。一名蛮兵猛地跃上垛口,石斧劈翻一名弩手,血溅了欧阳远半身。
“主公心!”苍泓横盾格开第二斧,反手一刀斩下来敌头颅,热腥扑鼻。
欧阳远抹去脸上血浆,拾起弩手坠地的强弩,对准城内一名正砍杀妇孺的蛮酋——箭透颈项,蛮酋轰然倒地。
“莫慌!结阵!矛手前突,刀盾护两翼!”他声音嘶哑却沉毅,周身杀气凛然,竟比老将更慑人。
新兵们起初手脚发软,见主君亲冒矢石,渐被激出血性。一名少年被蛮刀划开肋下,竟红着眼抱住敌人滚下城墙;数名老兵自发组成枪阵,死死堵住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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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炼狱回响
战至日暮,蛮兵终退。城下尸骸枕藉,鸦群盘旋尖啸。
东瓯邑墙垣多处破损,硝烟混着血气凝成薄雾。医营内人满为患,呻吟惨嚎不绝于耳。
“酒精!快拿酒精来!”医官满手是血,按住一名肚破肠流的士卒。后者死死攥着同袍的胳膊,眼球凸出:“俺娘……在东街……告诉她……”
话音未落,已气绝。
欧阳远巡视伤营,每一步都踩在黏稠的血泊里。他看到断肢的士兵咬牙忍痛不敢呼号;看到少年新兵抱着半截长矛发呆,脸上泪痕交错;也看到老医者用鱼鳔线缝合皮肉,针尖穿透活体时的颤抖。
“阵亡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三百余。”文寅嗓音干涩,“蛮尸清出六百具,缴获骨器、皮甲无数……然其主力未损,恐明日再攻。”
“他们不会了。”欧阳远望向城外山林——那里隐约有火光躁动,“蛮部联合作战,胜则争利,败则互讧。今夜必内乱。”
他忽转向苍泓:“点三百精锐,备火油松明。子时随我出城。”
四、夜焚连营
是夜,蛮族大营果然喧哗四起。各部酋长因白昼折损不均,争执不休,巡逻哨兵也多懈怠。
欧阳亲率死士衔枚疾走,沿猗顿早前探明的径插至蛮军腹地。但见草棚连绵,蛮兵围坐火堆分食烤兽,醉醺醺叫骂。
“散开!焚其粮草即退!”
火矢如流星坠入草垛,霎时烈焰腾空!蛮营大乱,人马践踏,不知来了多少敌军。欧阳远令士卒齐声怒吼:“东瓯军至此!降者不杀!”声震山谷,更添惶怖。
混乱中,一名浑身绘彩的蛮族大酋试图聚拢部众,被灵姑浮窥见,张弓一箭射穿眼窝——正是日间攻城最凶的“黑齿部”首领。蛮众见状,彻底崩溃,四散奔逃入山林。
归途时,欧阳远回首望去,只见山麓火海照亮半壁夜空,焦臭之气弥漫数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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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朝露悲声
翌日黎明,蛮族联军果然溃散。东瓯邑城门洞开,民夫出城清理战场,收殓遗骸。
白发老妪扑在儿子尸身上,哭嚎撕心裂肺;年轻妻子抱着染血的木牌(身份符),痴痴望着江北;更有孩童追着抬担架的士卒哭问“爹爹何时归”。
欧阳远立于新起的坟冢前,亲手撒下第一抔土。
“凡战殁者,姓名刻碑,永享血食。家属免赋三年。”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锤入人心,“今日之血,不为苟安,而为明日我等子弟不必再战!东瓯欲存,唯有以战止战,以血换血!”
士卒们拄矛聆听,目光渐从悲怆凝为沉铁。
三日后,斥候回报:荆蛮各部相互攻伐,黑齿部被灭族,余者远遁深山。东瓯邑周边百里,自此再无大股蛮患。
城郊新坟旁,一株野山茶不知何时绽出红花,艳如凝血,又灼灼生意盘然。
欧阳远驻马片刻,拨转马头,向江岸新建的船厂驰去——那里,舟侨正督造新舰。
北望楚地,烽烟未熄。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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