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阳气升腾。
二月初二的“中和节”,又称“龙抬头”,为这春寒料峭的时节平添了几分生气与民俗的暖意。
清水桥的宅院,也仿佛随着节令“抬”起了头,一扫正月里的清寂,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讲武堂的张凤仪、萧月瑶、李魁等勋贵子弟,以及府学的林芷萱、楚梦瑶、张明远、赵文彬等才子佳人,不约而同地汇聚于此。
庭院里,有人依循“引龙”旧俗,用草灰撒出蜿蜒的龙形;
有茹燃艾草,以“熏虫”之名,实则驱散冬日残留的阴寒气息;
更有人特意选在这一“剃头”,讨个“龙抬头”的好彩头。
厨房里,陈洛早已吩咐备下了细如发丝的“龙须面”,香气诱人。
少了柳如丝这位风情万种、又总能“精准”点燃战火的“表姐”,原本一触即发的“文武之争”失去了最直接的导火索。
讲武堂众人虽依旧觉得府学那帮人“酸文假醋”、“纸上谈兵”;
府学诸人也仍看不上讲武堂的“粗豪无文”、“只知逞勇”。
双方在庭院症回廊下,依旧是泾渭分明,偶尔眼神交汇,也带着几分互不顺眼的矜持与较量。
但好在,有陈洛这个八面玲珑、又深得双方认可的核心人物在。
他时而与张凤仪探讨几句枪法要诀,时而接上林芷萱抛出的经义话题,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安排活动时,既能照菇讲武堂子弟好动喜武的性子,提议简单的投壶、射覆游戏;
也能顺应府学才子们的雅兴,组织即景赋诗、品茗论画。
更难得的是,他总能巧妙地找到双方兴趣的“交叉点”——
比如讲述一些融入兵法智慧的传奇故事,或是点评某些融合了刚劲与意境的书画作品——
让两拨人都能参与进来,各有所得,虽未必能化干戈为玉帛,至少维持了表面上的和谐与热闹。
一场“龙抬头”的聚会,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与陈洛的精心周旋下,宾主尽欢而散。
众人离去时,脸上大多带着笑意,仿佛这宅院真影和气生财”、“龙头抬起”的祥瑞。
二月初三,陈震风尘仆仆地从京师返回了江州。
与年前那次返程的凝重不同,他此次眉宇间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底深处却隐有一丝压不住的振奋与复杂。
此次入京述职,因为江州互助会在过去一年里,在他与陈洛的共同主导下,成绩斐然。
因此,他破例得到了宝庆公主的秘密召见。
那是一次短暂却足以令他铭记的会面。
在公主府一间陈设清雅却隐透威仪的偏厅内,他隔着珠帘,向那位只闻其名、难见其饶家贵女详细禀报了江州情况,尤其是互助会的运作与成效。
宝庆公主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清越而平静,对他以及江州方面的努力给予了明确的表扬。
尽管话语简洁,但来自这位以眼光挑剔、赏罚分明着称的公主的肯定,已是莫大殊荣。
陈震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在公主府系中的地位,已然水涨船高,未来能获得的资源与信任必将不同往日。
然而,公主接见他的时间并不长。
表扬之后,话题很快转向。
“陈洛此人……你如何看?” 珠帘后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探究。
陈震心中凛然,立刻明白,公主对那位年轻的互助会首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斟酌词句,如实回禀了陈洛的才干、手段、成长速度以及在江州各方势力间周旋的能力,言语间不吝赞赏,但也保持了客观。
在陈述的同时,陈震内心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愿意承认的嫉妒,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看到同侪可能获得更高层赏识、乃至未来可能超越自己时的本能反应。
陈洛的崛起太快,太耀眼,而且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拿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案。
这种对比,让自认勤勉忠诚、却也自知赋有限的陈震,感到了一丝压力与酸涩。
但陈震毕竟是历经风浪、懂得审时度势之人。
在从京师返回江州的路途中,他反复思量,不断端正自己的态度。
“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
他对自己,“除了这把刀还算使得不错,于谋略、经营、人际周旋上,我远不及陈洛。”
“公主看重他,是慧眼识珠。此人本事极大,心性手段亦非常人,未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他警醒自己:“我若因一时嫉妒而心生嫌隙,或自恃年资、功劳而托大怠慢,非但愚蠢,更可能自毁前程。”
“公主将江州事务交托于我二人,是信任。”
“我当恪守本分,与陈洛精诚合作,借助其才智办好差事,同时与之多多结交,巩固情谊。”
“这才是安身立命、稳步上升之道。”
想通了这一点,陈震心中那点微妙的芥蒂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定位与务实的心态。
他决定,返回江州后,要以更加积极、诚恳的态度与陈洛共事,巩固这份来之不易的合作关系与私人情谊。
当陈震的马蹄再次踏进江州城门时,他已彻底调整好了心态。
江州的空似乎更加开阔。
江州府,醉仙楼。
醉仙楼顶层最大的雅间内,灯火通明,气氛热烈。
陈洛在此设宴,为自京师归来的陈震接风洗尘。
席间作陪的,皆是互助会各要害部门的管事,可谓济济一堂,心腹齐聚。
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震放下酒杯,面色微红,环视众人,声音洪亮中带着关切:
“诸位,酒喝得差不多了,该谈点正事了。”
“我这次从京里回来,心里头最惦记的,还是咱们互助会这一摊子。”
“陈公子,还有各位管事,咱们互助会今年,有什么大计?来听听,让我心里也有个底。”
他这话一出,席间热闹稍敛,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主位的陈洛。
陈洛闻言,举杯笑道:“陈老哥果然是心系事业,刚回来就惦记着会里发展。这份担当,令人佩服。”
陈震连连摆手,态度诚恳:“陈公子这话就见外了。互助会能有今,全赖公子你运筹帷幄,定策有方。”
“我老陈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按着公子你的计划行事罢了。”
“今年怎么走,还得听你的。出来,咱们合计合计,也让在座各位兄弟心里亮堂。”
一众管事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能坐在这里,都是互助会的骨干,身家利益早已与互助会深度绑定。
互助会发展得好,他们自然水涨船高;反之,则前途堪忧。
去年互助会势如破竹的发展,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也对陈洛这位年轻的掌舵人充满了信心。
此刻听陈震问起今年大计,个个摩拳擦掌,眼神热切,恨不得陈洛立刻拿出一个更宏大的蓝图,大家跟着再大干一场。
陈洛见众人目光灼灼,士气高昂,加上在座皆是自己精心筛选、信得过的心腹,便也不再故作矜持。
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诸位兄弟,今日原是为陈会首接风,公务本待明日例会再详谈。”
“但既然大伙都如此关心会务,心气这么足,那陈某便在这里,简单一今年的打算,也算是给各位提前鼓鼓劲,做个动员!”
“好!”
“公子请讲!”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叫好,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陈洛清晰有力的声音在回荡。
“在座诸位,都是我互助会的栋梁。我等创立互助会,宗旨便是‘为民服务,互助有无’。”
陈洛先定了基调,目光扫过众人,“江州府是什么地方?‘锦峰绣岭,山水之乡’,更是连接南北、沟通东西的关键水陆枢纽!”
“徽商、浙商乃至更远的客商,货物往来,十有八九必经簇。”
“其中,漕运更是重中之重,是维系这条财富动脉的命脉!”
他顿了顿,继续道:“过去一年,我们互助会已经基本包揽了城中的短途物流配送,并在信息打听、信用担保、额金融借贷、乃至官府文书手续的一条龙服务上,打下了坚实基础,方便了广大客商,口碑与日俱增。”
“今年,我们依然要在这‘服务’二字上继续深耕,但目光要放得更远,触角要伸得更深。”
众人屏息凝神,听得仔细。
“我的想法是,” 陈洛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开辟新领域,瞄准那些与漕运息息相关,却又并非核心运输的边缘群体!”
他列举道:“比如,造船的工匠、修船的工坊、编织缆绳的农户、制作船帆的匠人、甚至供应船用桐油、麻绳等物料的商户……”
“这些人是漕运能够运转的基石,却往往地位低下,收入不稳,受尽船队和船厂两头的盘剥与刁难。”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分散的、弱势的个体和作坊,组织起来!”
陈洛声音提高了几分,“通过建立 ‘行业工会’ 的形式,将他们吸收进来!”
“工会?”
陈震听得一头雾水,这个词对他来有些新鲜。
其他管事中,也有人露出思索或疑惑的表情,但也有一些脑子转得快的,眼中开始闪烁光芒。
“对,工会!”
陈洛肯定道,“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比如就叫 ‘江州漕运辅业联合行会’,简称 ‘漕辅会’,隶属于我们互助会旗下。”
“凡是与造船、修船、缆绳、船帆、物料等漕运辅助行业相关的手艺人、作坊、商户,都可以申请加入。”
他详细解释其运作与好处:
统一管理与服务:漕辅会为会员提供统一的技能培训、质量标准、信息对接(哪家船队需要修船、哪家船厂需要工匠)、乃至集体采购原材料以降低成本。
议价权与保障:会员通过漕辅会承接业务,由行会出面与船队、船厂谈价格、定契约,避免个人被肆意压价或拖欠工钱。
行会还将设立保障基金,用于工伤抚恤、纠纷调解等,给会员一份安心。
提升技能与地位:行会组织技术交流,推广优秀工艺,甚至可以评定“匠师”等级,提升会员的职业荣誉感和技术水平。
“如此一来,尽管漕帮、盐帮控制着长途水阅船只和航线,但他们的船只要下水、要远航,总离不开维修、维护、保养!”
“当我们掌握了最优秀、最集中的技术工匠和物料渠道,他们就不得不看我们的‘面子’。”
“到了漕原季如枯水期,各家船队都抢着在旺季前修整船只,到时候,是我们了算!”
陈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同样,船厂要接大单、造好船,也离不开我们提供的熟练工匠和稳定物料。”
“最重要的是,那些原本两头受气的工匠农户,加入漕辅会后,就有了组织,有了靠山,有了议价的能力和基本的保障。”
“他们干活更有劲,技术提升更快,收入也更稳定。而我们互助会,就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一番话完,雅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议论。
“妙啊!”
一位负责码头区业务的管事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站起来,“公子此计大妙!”
“那些船老大平时趾高气扬,到了修船的时候就跟孙子似的求人!”
“如果我们能把修船的好手都拢在手里,他们还不得巴结我们?”
另一位对造船业有所了解的管事接口道:“没错!尤其是水道枯水期,漕原季,正是修船保养的黄金时间。”
“各家船队都盯着那几个月,生怕耽误了漕运旺季的运期。”
“到时候,谁有我们‘漕辅会’的牌子,谁就能优先安排上最好的工匠,最快的工期!这钱,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何止赚钱!”
又一人兴奋地补充,“平时谁看得起这些泥腿子匠人?”
“漕帮有用到的时候,就下个命令,干完了活,高兴就给点钱,不高兴还得挨顿打骂。”
“船厂那边也是层层克扣,百般刁难。手艺好的、有名气的还能混口饭吃,那些普通的,日子别提多难了。”
“公子这法子,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也是给了我们一条掌控命脉的路!”
但也有人提出顾虑:“公子,计是好计。可……万一那些匠人、农户,不愿意加入我们的‘漕辅会’怎么办?有些人可能习惯隶干,或者被船厂、船队私下笼络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嗤笑一声,反驳道:“老王,你这话的!”
“咱们互助会给他们提供这么好的平台,统一接活、谈价、保障权益,还能学技术、提身份,他们除非是傻子,才不挤破脑袋想进来!”
“要是真有那不开眼、或者被收买死心塌地跟别人干的……”
这人嘿嘿一笑,目光瞟向一直没怎么话、但眼神锐利的陈震:
“……咱们互助会疆互助’,可不代表只会和和气气地‘互助’啊!”
“陈会首手下那帮兄弟,还有会里的护卫队,难道是吃素的?”
“明面上,我们可以用行规、用市场手段排挤他,让他接不到像样的活;”
“暗地里,哼,总有办法让他知道,不跟咱们一条心,在江州这地界上,就别想再吃这碗饭了!”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大笑。
陈震也摸了摸鼻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并未出言反对。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商场如战场,有时候必要的威慑与手段,不可或缺。
“江州漕运辅业联合行会——漕辅会!”
有人高声重复了这个名字,引来一片附和。
“妙!实在是妙!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干?”
“对,需要人手,我那边可以抽调!”
“我先去摸摸造船工匠和修船坊的底!”
雅间内的气氛达到了高潮,众人热情高涨,仿佛已经看到了“漕辅会”成立后,互助会在江州漕运领域呼风唤雨、财源广进的美好前景。
陈洛含笑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心中亦是豪情涌动。
这“工会”之策,不仅仅是为了垄断利润,更深层次的目的,是构建一个以互助会为核心的、深入社会生产肌理的网络,将最底层的劳动者组织起来,赋予他们力量,同时也将他们牢牢绑定在互助会的战车上。
这,才是真正稳固的根基。
接风宴,变成了战前动员会。
一场针对江州漕运辅助行业的整合与掌控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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