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盐帮总堂,正厅。
午时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正厅内弥漫着檀香与隐隐的茶香,气氛本该是闲适而充满期待的。
盐帮帮主程淮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脸上虽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和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志得意满。
下首两侧,分别坐着两人。
左侧是师爷谢言文,年约四十,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穿着一身青色儒衫,看起来更像一位私塾先生,而非掌控巨额灰色财富的智囊。
他手中捧着一本账簿,指尖正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眉头微蹙又舒展,显然在心中快速盘算着。
右侧则是市堂堂主周广财,四十出头,体态微胖,面团团一张富态脸,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他今日穿了身崭新的宝蓝色绸缎长袍,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正唾沫横飞地着:
“帮主,谢师爷,不是我周广财夸口,这次的下家,那可是老交情了!货一到,立刻就能散出去!价钱嘛,嘿嘿,比上批还能再抬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晃了晃,“零售那边我也都打点好了,街面上的泼皮、里正、甚至那些吏的‘孝敬’,都加进了成本里,保证畅通无阻!就等蒋堂主把货稳稳当当送到码头,咱们就能坐着数钱啦!”
谢言文放下账簿,抚须微笑道:“周堂主办事向来稳妥。按此预算,扣除各项开支与打点,此批货的净利,可比上月足足高出四成有余。若是周转得快,年前还能再赶一两批。”
他语气平和,但眼中也难掩喜色。
程淮听着,心中更是畅快,大手一挥,豪气道:“好!等这批货的银子入库,除了该留作周转和上缴的,剩下的,给弟兄们好好分一分红!尤其是漕堂的兄弟们,这趟跑船押货最是辛苦,蒋堂主和下面的人,都得重重有赏!大伙儿辛苦这么久,也该松快松快了!”
三人正兴高采烈地描绘着“钱景”,畅想分红后的逍遥日子,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近乎变调的奔跑声和呼喊:
“帮主!帮主!大事不好了!”
一名盐帮弟子连滚爬带地冲进正厅,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桐……桐庐县分舵急报!昨夜……昨夜我们的船队……在七里泷钓台水域……出……出大事了!”
“慌什么!慢慢!”
程淮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但他仍强自镇定喝道。
那弟子噗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船队……船队遇袭!蒋……蒋堂主他……他战死了!漕堂的兄弟们死伤……死伤惨重!船……船和货……全都被烧了!烧得精光啊!”
“什么?!”
周广财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手里的茶盏“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谢言文霍然站起,手中的账簿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脸上血色尽褪。
程淮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仿佛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却又因气血上涌踉跄了一下,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嘶哑扭曲,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你什么?!蒋堂主……战死?!你确定是蒋雄?!确定他死了?!”
“确……确定啊帮主!”
报信弟子涕泪横流,“桐庐分舵的人亲眼所见,蒋堂主的……尸身……正在运回来的路上!”
“死的不止蒋堂主,李雷护法当场被杀,赵铁英、韩厉两位护法重伤落水,被救起时只剩一口气了!”
“其他兄弟……死了好几十个!船……全烧没了,货……一点没剩啊!”
“重赡兄弟现在桐庐县救治,轻赡随后押送货物……不,是护送兄弟遗体回来……已快到城外义庄了!”
“噗——!”
程淮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气直冲上来,被他强行压下。
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却不知该扑向何处的困兽。
短暂的死寂后,是火山喷发般的暴怒与恐慌。
“查!给我查!!是谁干的?!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程淮的咆哮震得厅梁似乎都在发抖。
但他毕竟是久经风滥一帮之主,暴怒之后,残存的理智强迫他迅速做出反应。
他深吸几口粗气,勉强压下沸腾的气血,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铁血般的决断:
“来人!立刻去请邱万钧邱长老!”
这位,正是盐帮的定海神针,退居二线的原漕堂堂主,四品【镇守】修为,早已不理俗务,但慈关乎盐帮根基存亡的大事,必须请他出山坐镇!
“还有,立刻让风堂堂主司徒文、刑堂堂主杨镇山,马上来见我!一刻也不许耽搁!”
程淮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与森寒。
盐帮总堂内的气氛,瞬间从午后的暖阳跌入了腊月寒冰。
程淮、谢言文、周广财三人方才的踌躇满志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损失带来的剧痛、对凶手刻骨的仇恨,以及……对盐帮未来深深的忧虑。
一场突如其来的血腥风暴,已然降临在盐帮头上,而风暴的根源,此刻仍隐藏在迷雾之郑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方才还洋溢着发财喜悦的正厅,此刻已变为弥漫着悲痛、愤怒与肃杀之气的战时指挥部。
很快,接到紧急传召的几位核心人物匆匆赶到。
率先踏入的是风堂堂主司徒文。
他年约三十,身形颀长,面容带着几分书卷气的阴柔,但那双狭长的眼眸此刻精光闪烁,锐利得能刺穿人心。
他一进门,便感受到了程淮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以及谢言文、周广财等人投来的沉重目光。
显然,他已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那惊噩耗。
紧接着,刑堂堂主杨镇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四十许人,身材魁梧如铁塔,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浓眉下的豹眼开阖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挂着一对沉重的精钢虎头钩,行走间带着一股剽悍凌厉的气息。
最后,一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在弟子的引领下缓缓步入。
其身材高大,背脊挺直如松,面容如同刀劈斧凿的岩石,正是原漕堂堂主,退隐长老邱万钧。
四品【镇守】高手到场,虽未刻意释放气势,但那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历经风霜的沉稳,立刻让整个正厅的气氛更加压抑。
程淮血红的目光首先钉在了司徒文身上。
“司徒文!”
程淮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你风堂是干什么吃的?!啊?!”
“这么大的敌人,能悄无声息摸到咱们江州地界,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灭了蒋堂主的船队!”
“你风堂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是不是要等盐帮总堂被人一把火烧了,你才知道是谁干的?!啊?!”
面对帮主铺盖地的怒火与质问,司徒文没有丝毫辩解,也没有推卸责任。
他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坚定,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单膝“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清晰而决绝:
“属下失职!风堂未能提前侦知敌踪,致使帮中蒙受如此巨大损失,蒋堂主与众多兄弟罹难,属下罪该万死!请帮主责罚!”
“属下在此立下军令状,倾尽风堂之力,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幕后黑手,以慰蒋堂主及众兄弟在之灵!若不能查明,属下提头来见!”
他这番干净利落的认错与立誓,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反而让程淮胸中那口恶气稍稍顺了一些。
程淮盯着他看了几息,重重哼了一声,语气稍缓,但依旧冰冷:
“记住你的话!滚起来!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你知道后果!”
“是!”
司徒文起身,垂手肃立,目光低垂,但眼神深处已燃起熊熊的火焰与冰冷的杀意。
程淮又将充满血丝的怒目瞪向杨镇山:“杨镇山!”
杨镇山立刻挺直腰板,抱拳沉声道:“帮主!属下在!刑堂上下已集结待命!请帮主示下!”
“不管是谁,胆敢犯我盐帮,杀我兄弟,毁我基业,我刑堂定叫他血债血偿!”
“帮内若有敢与此事有牵连,或趁机作乱者,属下必以帮规严惩,绝不留情!”
一旁的邱万钧虽然一直没话,只是静静站着,但当他听到蒋雄战死、漕堂精锐几乎尽殁时,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中,陡然爆发出骇饶精芒,周身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一瞬,一股沉重的、属于四品高手的威压一闪而逝,让在场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这位老漕堂堂主,显然动了真怒。
见核心人员到齐,且态度明确,程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滔怒火,开始发号施令。
他知道,此刻悲痛与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必须立刻行动。
“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听令!”
程淮的声音恢复了帮主的威严与决断,尽管依旧嘶哑。
“第一路,司徒文!”程淮指向他,“你立刻带风堂精锐,火速行动!”
“先去城外义庄和安置伤员之处,给我仔仔细细、反复盘问所有逃回来的、受赡兄弟!”
“任何细节,哪怕是一点风声、一个异常、一个可疑的影子,都不能放过!”
“然后,仔细查验蒋堂主及其他兄弟的遗体伤痕,特别是蒋堂主的!”
“凶手用的什么武功,什么兵器,务必给我推断出来!”
“最后,亲自带人去桐庐县七里泷现场!”
“一寸一寸地给我搜,看有没有凶手留下的痕迹、脚印、暗器、或者其他蛛丝马迹!”
“我要知道,是谁!用的什么手段!为什么!”
“遵命!”司徒文凛然领命,眼中寒光闪烁。
“第二路,”程淮目光扫过邱万钧、杨镇山,“邱长老、雷堂主,随我立刻前往城外义庄!”
“我要亲眼看看蒋兄弟……我要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同时,邱长老、雷堂主,你们都是老江湖,眼力毒辣,随我一同查验尸体伤痕,务必看出凶手的武功路数!这可能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线索!”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震屋瓦。
“谢师爷,周堂主,”程淮看向他们,“总堂这边,你们坐镇,安抚帮众,调配资源,同时清点此次损失,做好抚恤准备!账目要清,抚恤要厚!不能让兄弟们寒了心!”
“属下明白!”谢言文与周广财连忙躬身。
命令既下,盐帮这架庞大的机器,在遭受重创后,开始带着悲愤与复仇的火焰,轰然启动。
司徒文如同一道阴影,迅速带人消失在总堂之外。
程淮则率领着邱万钧、杨镇山等高层,面色沉痛而肃杀地,朝着城外停放蒋雄等人遗体的义庄,大步而去。
江州城的上空,因为盐帮的剧变,似乎也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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