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东海的前一,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何萍照旧去了排练室,回来时手里还抱着从图书馆借的两本厚厚的戏剧理论书。刘峰则在家整理简单的行李,其实没什么可带的,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一个装着必要文件和笔记本电脑的公文包。
晚饭是何萍做的,三菜一汤,比平时丰盛些。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离别显得不那么仓促和清冷。吃饭时,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第二行程,只是聊着些琐碎日常,电视里新闻播报的背景音填补着偶尔的安静。
夜里,何萍洗完澡,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对着摊开的剧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虚掩的房门,客厅灯光从门缝漏进来一线,能听到刘峰偶尔走动、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
她其实有点懊恼自己下午在排练室的心不在焉,好几次台词串了,被合作的同学善意提醒。明明只是去两三,明明知道他工作能力强,东海那边又有程雪安排,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心里那点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幼鸟离巢前的不安,还是丝丝缕缕地缠绕着。
她放下笔,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刘峰正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她,弯腰检查着公文包的锁扣。他穿着居家的灰色棉质长袖t恤和深色长裤,背影宽阔而沉静。客厅暖黄的灯光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晕边,也照出他低头时,脖颈与肩膀连接处那清晰利落的线条。
何萍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一下,又酸了一下。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刘峰回过头,见她穿着睡衣,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微微蹙眉:“怎么不把头发擦干?晚上凉,容易感冒。”
“马上就去。”何萍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手边的行李箱和公文包,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睡衣的衣角,“都收拾好了?”
“嗯,差不多了。”刘峰看着她。刚洗过澡,她脸颊透着自然的红晕,眼睛湿漉漉的,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少了些白的利落,多了几分居家的柔软和……依赖。
“东海那边……气好像比北京暖和,但靠海,风大,你……记得加衣服。”何萍声,重复着之前饭桌上过的话,好像找不到别的词。
“知道。带了外套。”刘峰耐心地应着。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个电话。”她又。
“好。”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明明还有很多话想,比如“早点回来”,比如“自己心”,比如……但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也似乎没立场太多。他们现在的关系,比朋友亲密,却又似乎还没到可以理所当然叮嘱行踪、倾诉离愁的地步。
何萍垂下眼,看着自己穿着棉拖鞋的脚尖,在地板上来回蹭了蹭。心里那点不安和隐约的失落,像潮水般漫上来,让她喉咙有些发紧。
忽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还有些潮湿的发。
“头发,真的要去擦干。”刘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别感冒了。我走了,没人盯着你吃药。”
这近乎唠叨的叮嘱,和他平日里言简意赅的风格大相径庭,却奇异地驱散了何萍心头弥漫的雾气。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戏谑,只有清晰的关心,和一丝她看得懂的、同样不舍的柔光。
“嗯。”她用力点头,鼻尖微微发酸,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我这就去。你也早点休息,明要赶路。”
“你先去。”刘峰收回手,示意她。
何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拿起毛巾,慢慢地、仔细地擦着头发。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似乎随着他手掌的温度和那句叮嘱,沉淀了下来,变成一种踏实的暖意。
第二一早,刘峰起得很早。何萍听到动静也立刻起来了,换上了外出的衣服,要送他去车站。
“不用,我打车去机场,很方便。”刘峰正在穿外套。
“我送你到楼下,帮你拿点东西。”何萍坚持,已经拎起了那个看起来并不重的公文包。
刘峰看了她一眼,没再反对。
清晨的空气带着凛冽的寒意,呼吸间呵出白气。院子里的石榴树叶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两人前一后走出楼门,脚步声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叫的车已经等在路边。司机下车,帮忙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该上车了。
刘峰转过身,面对着何萍。她今穿了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他去年给她买的红围巾,脸被晨风吹得有些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公文包带子。
“给我吧。”刘峰伸出手。
何萍把公文包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指,冰凉。
刘峰接过包,却没立刻转身上车。他看着她,晨光在她睫毛上跳跃,鼻尖冻得有点红。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揉头发,而是将她羽绒服最上面那颗没扣好的扣子,仔细地扣上了。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动作很轻,指尖不可避免地蹭到了她下颌的皮肤,温热。
何萍全身微微一僵,心跳漏了一拍,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表情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扣好扣子,他又将她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围巾,轻轻拢了拢,理顺。
“好了。”他低声,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在家好好的。按时吃饭,别光顾着看书排练。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找晓梅。”
“知道了,你都好几遍了。”何萍声嘟囔,眼眶却有点发热。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臂,环住了刘峰的腰,把脸埋进了他胸前。
这是一个完全主动的拥抱。带着清晨的凉意,和她身上干净柔软的馨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轻的颤抖。
刘峰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在室外,这样明确而主动地拥抱他。他垂在身侧的手停顿了两秒,然后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落在她单薄的背上,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很轻地拍了拍。
“就两三。”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胸腔的震动,沉稳有力,“很快回来。”
“嗯。”何萍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温暖踏实的气息。这个拥抱,似乎把她昨晚到今早上所有不出口的不安、不舍和牵挂,都倾注了进去。
时间好像静止了几秒。只有清冷的晨风拂过,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自行车铃声。
刘峰低头,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顶,和一截被红围巾衬得格外白皙的后颈。心里某个角落,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终于也收紧手臂,将这个带着凉意和依恋的拥抱,稳稳地接住,用自己身上的温度,将她包裹。
“好了,上车吧,别让司机等。”最终还是何萍先松开了手,退后半步,抬起头看他。眼眶微微泛红,但脸上是努力挤出的、明朗的笑容,“一路平安。”
刘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他点零头,没再什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路边。何萍站在原地,用力挥着手,直到车子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她放下有些酸涩的手臂,摸了摸脖子上他刚刚整理过的围巾,又低头看了看被他仔细扣好的那颗扣子。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暖意,落在身上,驱散了寒意,也把她心里最后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慢慢填满。
她转过身,脚步轻快地朝楼里走去。嗯,就两三。她要好好吃饭,好好看书,好好准备可能到来的好消息。然后,等他回来。
车子后视镜里,那个穿着米白色羽绒服、围着红围巾的身影越来越,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消失在视野里。刘峰收回目光,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
胸前似乎还残留着她拥抱的温度和轻微的颤抖。手指上,仿佛还留着她下颌皮肤细腻冰凉的触福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湍城市街景。眼神重新变得沉静、锐利,如同即将归鞘、却依旧锋芒暗藏的利龋
东海,程雪,项目,还有那些潜藏的风浪。
他来了。
喜欢我的1977:芳华易逝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我的1977:芳华易逝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