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楼,夜已深。楼道里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又在他们进门后悄然熄灭,将一室温暖静谧与外面的清冷夜色隔开。
何萍脱下那件烟粉色西装,仔细挂好,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米色裙子,轻轻抚平一处坐久后产生的细微褶皱。刘峰已经换了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
“饿不饿?晚上没见你吃多少。”他回头问。
聚会上光顾着话,情绪也起伏,确实没吃多少。何萍摇摇头:“不太饿,就是有点渴。”
刘峰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自己则靠在中岛台边,看着她口喝水。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柔和,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也给她垂下的睫毛镀上一层细密的光晕。
“今……”何萍捧着杯子,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犹豫着开口,“林丁丁她……”
“她的话,别往心里去。”刘峰打断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值得。”
“我没往心里去。”何萍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清亮,“就是觉得……有点可笑。也有一点……替你不值。”她想起林丁丁在洗手间里那些话,想起她当年对刘峰若即若离、实则充满算计的态度,心里就泛起一丝钝钝的疼,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刘峰眸光微动,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他走过来,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她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秋夜微凉的空气。
“我没什么不值。”他声音低沉,“路是自己选的,人也是自己看的。以前看不清,后来看清了,也就放下了。”
他得平淡,但何萍听懂了。他指的是当年对林丁丁那份朦胧却错付的好感,也指后来决绝的转身和远走。放下,不是遗忘,而是不再让那些人和事影响自己前行的方向。
“嗯。”何萍轻轻应了一声,心里那点疼惜慢慢化开,变成更柔软的、类似心疼又混合着骄傲的情绪。她的刘峰,一直都是这样,目标明确,内心强大,拿得起,也放得下。
“倒是你,”刘峰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脸上,“北京人艺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何萍脸上微微一热,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最后确定呢,只是预备演员的邀请,还要终面。我想着……等真的成了,再跟你。万一没成,岂不是让你白高兴一场。”
“不会白高兴。”刘峰看着她,眼神专注,“能收到邀请,已经是很大的肯定。成不成,你都是最棒的。”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没有刻意夸赞的浮夸,只有平静的陈述,却比任何华丽的褒奖都更让何萍心头滚烫。她鼻子有点发酸,赶紧低下头,掩饰有些发热的眼眶。
“谢谢。”她声。
“谢什么。”刘峰伸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带着罕见的亲昵和安抚,“想去,就全力以赴。需要什么,跟我。”
“嗯!”何萍用力点头,又想起萧穗子临走前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那个……穗子姐的,程雪的事……你,真的没事吗?”
她问得有些心翼翼,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杯壁。虽然刘峰之前过“有数”,但程雪的存在,像一根若有若无的刺,时不时提醒着她两人之间巨大的背景差异,和程雪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势在必得意味的靠近。
刘峰收回手,身体往后靠了靠,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沉默了片刻。
“程雪和她背后的华东集团,在我创业初期,确实给了关键的支持。这份情,我记着,该还的,会用商业的方式还清。”他缓缓开口,语气是谈公事时的冷静理智,“至于其他的……”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何萍,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何萍,你记住,我刘峰这辈子,做出的选择,从来不是为了报答谁,或者妥协于什么。我选你,是因为你就是你,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人,任何事。程雪怎么想,是她的事。我的事,我自己了算。”
这番话,没有甜言蜜语,甚至算得上生硬直接,却像一块沉重的磐石,稳稳地压在了何萍原本有些飘摇的心上。所有的疑虑、不安、隐约的自卑,在这一刻,被这磐石般的笃定碾得粉碎。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深刻的眉眼,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只对她流露出温和与坚定的眼睛,心里那片被暖意浸泡的柔软之地,忽然就满了,涨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迫不及待要涌出来。
她放下水杯,动作有些急,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然后,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倾身过去,伸出手臂,环住了刘峰的脖子,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刘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女孩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着她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还有一丝聚会残留的、极淡的餐厅气息。她的手臂不算有力,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但环抱的姿势,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依赖和信任。
他缓缓抬起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落在她单薄的背脊上,轻轻拍了拍,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接纳和安抚。
“我知道。”何萍闷闷的声音从他颈窝传来,带着一点鼻音,却异常清晰,“我都知道。我就是……有时候会害怕。”
怕自己不够好,怕配不上他如今的一切,怕那些光鲜亮丽、背景深厚的“程雪”们,怕过去不愉快的记忆阴魂不散,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只是镜花水月。
“不用怕。”刘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平稳,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褶皱的力量,“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比任何长篇大论的保证都更有力。何萍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他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颈窝,用力地点零头。
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了一会儿。谁也没话,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和彼此渐渐同步的、平稳的心跳。
窗外,秋风拂过院子里的石榴树,发出沙沙的轻响,几片早黄的叶子悠悠飘落,在路灯的光晕里打了个旋,悄然落地。
夜,还很长。但有些话,不用尽;有些心意,已然相通。
不知过了多久,何萍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坐直身体,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热意,眼睛却亮晶晶的,像被水洗过的星星。
“那个……不早了,你明是不是还要去公司看看?”她想起他现在虽然不具体管事,但偶尔还是会去露个面。
“嗯,上午去一下。”刘峰也坐直身体,神色恢复如常,只是耳根似乎也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你也早点休息。人艺那边如果有消息,或者需要准备什么,随时告诉我。”
“好。”何萍站起身,“那……晚安。”
“晚安。”
各自回了房间。何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听着外面刘峰洗漱、关灯的细微声响,直到一切重归寂静。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又想起刚才那个拥抱,他身上的温度,他沉稳的心跳,还有他的那句“有我在”。
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心里像是揣了个火炉,暖烘烘,亮堂堂的。
她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点窗帘。楼下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在月光下静立,枝头隐约可见几个的、青红色的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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