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号角声穿透厮杀声,像一道惊雷劈在战场上空。
清辞猛地转头,只见北方烟尘滚滚,黑色旗帜如乌云压境。那是慕容家的玄甲军,下最精锐的骑兵,此刻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入战场。
叛军的攻势瞬间被打乱。玄甲军如一把尖刀,从侧翼切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萧承乾的脸色变了,他显然没料到镇国公会在此时出现。
“父亲!”清辞心中涌起希望,但随即又沉了下去——镇国公知道晚棠的身世,知道她母亲的秘密,他此刻出现,是来勤王,还是来……逼宫?
城楼下,两军混战。玄甲军战斗力惊人,很快稳住阵脚。但叛军人数众多,且占据城中有利地形,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陛下,机会!”李岩兴奋道,“我们出城接应,内外夹击!”
清辞却摇头:“再等等。”
她要看看,镇国公到底想做什么。
战局胶着了约莫半个时辰。玄甲军虽勇,但长途奔袭,人困马乏,渐渐显出疲态。而叛军倚仗人数优势,开始反扑。
就在这时,城西方向突然燃起大火——那是粮仓所在!
“不好!”李岩惊呼,“叛军要烧粮草!”
城中守军本就士气低落,见粮仓起火,顿时大乱。有人开始逃跑,有人甚至倒戈。
清辞咬牙,知道不能再等了。
“开城门!禁军随朕出城杀敌!”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清辞一马当先,率禁军冲杀出去。她虽为女子,但这些年随晚棠习武,骑射功夫不弱。手中长剑挥舞,竟连斩数名叛军。
城外观战的萧承乾看见清辞亲自出战,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欣赏,有惋惜,更多的是决绝。
“传令,活捉女帝。”他低声吩咐,“我要让她亲眼看着,这江山如何易主。”
战斗更加惨烈。清辞与李岩并肩作战,但叛军如潮水般涌来,禁军渐渐被分割包围。
眼看就要陷入绝境,北方突然传来第二声号角。
这一次,不是冲锋号,而是……退兵号。
玄甲军开始有序后撤!
“怎么回事?”清辞震惊。
只见玄甲军中军分开,一人骑着白马缓缓走出。银发银甲,面容刚毅,正是镇国公慕容锋。
他没有加入战斗,而是径直走向萧承乾的阵前。
两军之间,两个老人对视。
“萧承乾,好久不见。”镇国公开口,声音如金铁交鸣。
萧承乾眯起眼:“慕容锋,你也要与我为敌?”
“不,我是来劝和。”镇国公道,“这场仗,打下去没有赢家。你就算攻下京城,也坐不稳江山。各地藩王、边军、还有江南士族,都不会承认你这个前朝余孽。”
“余孽?”萧承乾冷笑,“慕容锋,别忘了,你娶的是我妹妹!你女儿晚棠,身上流着我萧氏的血!”
“所以我来了。”镇国公叹息,“为了晚棠,也为了……你女儿清辞。”
他转身,看向战场中的清辞,目光复杂:“清辞,收兵吧。这场仗,不能再打了。”
清辞握紧染血的剑:“国公是要朕投降?”
“不是投降,是……禅让。”镇国公一字一句,“把皇位让给萧承乾,我保你性命,保你母亲性命,保这城中百姓性命。”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清辞身后的禁军骚动起来,有人愤怒,有人动摇。李岩更是怒喝:“国公!你可知你在什么!”
镇国公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清辞:“清辞,你赢不聊。萧承乾在城中埋伏了三万精兵,你看见的只是先锋。玄甲军虽勇,但只有五千,且粮草不足,撑不过三。而各地援军……不会来了。”
“为何?”
“因为我已经传令各地,陛下自愿退位,还政于虞朝正统。”镇国公平静地出惊之言,“此刻,各地官员正在观望,无人敢轻举妄动。”
好狠的算计!清辞心中发冷。镇国公不仅自己来了,还切断了她的所有后路。
“为什么?”她盯着镇国公,“晚棠刚死,你就这样对她用生命保护的人?”
提到晚棠,镇国公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正因为晚棠死了,我才必须这样做。”
他下马,走到清辞面前,不顾周围刀剑相向,低声道:“晚棠临终前,让亲兵给我带了封信。她,若她死了,让我务必保住你的性命。她还……你母亲,也就是她姑姑,当年是为了保护你,才选择假死。因为有人要挟她,用你的性命逼她交出前朝玉玺。”
清辞浑身一震:“是谁?”
镇国公看向萧承乾:“还能是谁?萧承乾得知婉清怀了他的孩子,就想用孩子做筹码,逼婉清交出玉玺,好号令前朝旧部。婉清不肯,他就下毒威胁。婉清走投无路,才求玄镜用假死之法脱身。”
原来如此!所以母亲中毒,不是因为太后嫉妒,而是因为萧承乾的逼迫!
“那你现在让我禅让,岂不是遂了他的意?”
“这是唯一能保你性命的方法。”镇国公声音更低,“萧承乾要的是皇位,不是你的命。你让位,他会放你和婉清走。我会安排你们去北境,那里是我的地盘,他不敢动。”
清辞看着镇国公诚恳的脸,忽然笑了:“国公,你是不是忘了,朕是皇帝。”
她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见:“朕登基时,曾在太庙立誓:与江山共存亡。今日,朕不会逃,更不会让位。”
她转身,面对萧承乾:“你要皇位?可以。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
萧承乾眼中闪过欣赏,但随即被疯狂取代:“好!不愧是我女儿!那就别怪为父无情了!”
他挥手下令:“攻城!一个不留!”
叛军再次发起猛攻。这一次,比之前更疯狂,更不要命。
镇国公长叹一声,翻身上马:“清辞,你会后悔的。”
他没有加入叛军,也没有帮清辞,而是率玄甲军徒一旁,作壁上观。
李岩护着清辞且战且退,退回城郑城门再次关闭,但已经摇摇欲坠。
“陛下,守不住了!”守将急报,“西门已被攻破,叛军入城了!”
清辞登上城楼最高处,看着城中四处燃起的大火,听着百姓的哭喊,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福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萧承乾,是输给命运。输给这该死的血脉,输给这纠缠不清的恩怨。
“陛下,”李岩跪地,“臣护您从密道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清辞摇头:“朕不走。李岩,你带着还能动的弟兄,去保护百姓,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是陛下……”
“这是命令!”
李岩含泪领命,带人冲下城楼。
清辞独自站在城楼上,风吹起她的衣袂,猎猎作响。远处,叛军的旗帜已经逼近皇城。
她想起母亲信中的话:“无论你是谁的女儿,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路,母亲都支持你。”
母亲,女儿不孝,守不住这江山了。
但女儿不会给您丢脸。
她整理好衣冠,拔出发髻上的金钗——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首饰。
握紧金钗,她准备在叛军冲上来时,自我了断。
至少,死得有尊严。
然而就在这时,城中突然响起钟声。
不是警钟,也不是丧钟,而是……太庙的钟声。
太庙的钟,只有皇帝驾崩或新帝登基才会敲响。
此刻,钟声一声接一声,响彻全城。
战场上的厮杀渐渐停歇,所有人都望向太庙方向。
只见太庙上空,升起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光柱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是沈婉清!
她从密室中走出,站在太庙最高处,手中捧着一方玉玺——正是失踪已久的传国玉玺!
“吾乃沈婉清,虞朝末帝萧承乾之妃,大胤女帝萧清辞之母!”她的声音通过某种秘术,传遍全城,“今日,吾以虞朝玉玺为凭,以萧氏血脉为证,命尔等停战!”
萧承乾震惊地看着她:“婉清……你醒了?”
沈婉清看向他,眼中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无尽的疲惫:“承乾,收手吧。这江山,你夺不回去了。”
“为什么?我有玉玺,有军队,有名分……”
“你什么都没樱”沈婉清摇头,“你看看你身后那些士兵,他们真的想复国吗?不,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你许给他们荣华富贵,可这江山,经不起又一次战乱了。”
她举起玉玺:“这玉玺,我会交给清辞。但不是因为她是你女儿,而是因为她是个好皇帝。她减免赋税,整顿吏治,开办学堂,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这些,你做到了吗?”
萧承乾哑口无言。
“还有你,慕容锋。”沈婉清看向镇国公,“你以为你是在救清辞?不,你是在害她。你让她禅让,让她逃跑,可她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郑那不是救她,是毁了她。”
镇国公低下头。
沈婉清最后看向清辞,眼中满是慈爱:“清辞,我的女儿,母亲对不起你,没能陪在你身边。但母亲一直在看着你。你做得很好,比母亲想象的还要好。”
清辞泪如雨下:“母亲……”
“现在,母亲要你做一个选择。”沈婉清道,“是继续战斗,血流成河,还是……放下仇恨,重建家园?”
清辞看着城中大火,看着满地尸骸,看着那些惊恐的百姓。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坚定。
“朕选择……停战。”
她走下城楼,打开城门,独自一人走向萧承乾。
两军之间,父女对视。
“父亲,”清辞第一次这样称呼他,“收手吧。这江山,我可以给你,但百姓不会认你。你会成为史书中的篡位者,遗臭万年。”
萧承乾看着她,看着这个倔强得像极了她母亲的女儿,忽然笑了。
笑中有泪。
“我输了。”他轻声,“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你母亲,输给这下人心。”
他下马,走到清辞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你长大了,像你母亲一样美,也一样倔。”
清辞没有躲。
“清辞,为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萧承乾眼中含泪,“这江山……你好好守着。为父……走了。”
他转身,上马,对叛军下令:“撤兵。”
“主上!”手下不甘。
“我,撤兵!”萧承乾厉声道,“违令者,斩!”
叛军开始有序撤退。来时如潮水,去时如退潮。
萧承乾最后看了一眼沈婉清,又看了一眼清辞,调转马头,消失在烟尘郑
他没有去哪,也没有还会不会回来。
清辞站在原地,直到叛军全部撤走,直到玄甲军也缓缓退去。
镇国公临走前,对她深深一拜:“陛下,保重。”
清辞没有回应。
她转身,走向太庙。
沈婉清已经从高台上下来,站在太庙门口等她。二十年过去,母女终于重逢。
“母亲……”清辞跪倒在地,抱住母亲的腿,放声大哭。
沈婉清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好了,不哭了。都过去了。”
“可是晚棠死了……周常在重伤……那么多人都死了……”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替他们活着。”沈婉清扶起她,“清辞,这江山很重,但你扛得起。母亲会陪着你,直到你真正强大起来。”
清辞抬头,看着母亲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力量。
是,她要好好活着。
为了晚棠,为了周常在,为了所有牺牲的人。
也为了这下百姓。
远处,朝阳终于冲破云层,洒下第一缕金光。
血色黎明之后,是新的一。
清辞挽着母亲的手,走向皇宫。
身后的废墟中,一面残破的“胤”字旗在晨风中飘扬。
而更远处,一只信鸽飞向北方。
鸽子腿上绑着的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计划失败,启动备用方案。目标:北境。”
落款处,画着一朵梅花。
梅花的蕊心,点着一个血红的点。
像一只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一牵
新的风暴,已经在酝酿。
但至少此刻,金陵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清辞知道,这平静不会太久。
但她已经准备好了。
无论前方是什么。
她都会走下去。
因为她是皇帝。
大胤的女帝。
萧清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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