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脂灯坊的火熄了,不是被扑灭,而是被人从根上掐断。
风穿残檐,灰烬打着旋儿飞起,像一场无声的雪。
那两点幽光缓缓沉入地底,仿佛大地张开了嘴,将罪恶吞回腹郑
可苏锦瑟没有追。
她站在废墟中央,白衣染尘,指尖却稳如磐石。
她蹲下身,从一簇尚未燃尽的蝶翅残灰中,轻轻捻起一片焦黑碎片。
指腹摩挲间,竟抽出一缕极细的黑丝——细若发、韧如铁,泛着幽微血光,正是她七日前藏于青蝶体内的心影丝,此刻与梦脂灯油交融凝结,化作一根“愿引线”。
她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刺骨寒意:“你想用百姓的梦做灯油,拿我的血做引信?借万民执念养你一人成神?”
她缓缓站起身,将那根黑丝缠上腕间红绳,眸光如刃,“好啊……那我便顺着这根线,把你的灯芯,一根、一根,全拔了。”
远处,顾夜白已收剑归鞘,但肩头青蝶仍在微微颤动。
他眉峰微蹙,忽然抬手将它握入掌心——不是伤害,而是以体温封住异动。
下一瞬,他反手抽出腰间短刃,毫不犹豫割破掌心,鲜血滴落蝶翼。
血珠滚过翅脉,刹那间,银纹浮现,如活蛇游走。
光影流转,蝶翼竟映出一段残影:幽深地下密室,石壁刻满扭曲符文,九幽夫人立于中央高台,手中银线分出数十缕,连接着盘坐静默的躯体——赫然是今日赴会云榜议政的各派使者!
他们双目空洞,呼吸绵长,记忆正被一寸寸抽离,如同春蚕食叶,无声无息。
顾夜白眸色骤寒,眼底杀意翻涌,几乎要冲破冰封多年的沉默。
他终于明白——
她根本不在争一个榜单排名。
她在造“共梦”。
等册封那日,江湖群雄齐聚祭坛,在集体幻象中跪拜新生之神。
而那个神,将不再是传,而是由她亲手编织、由千万人信念浇灌而成的真实。
到那时,无人能辨真假,无人敢言反抗。
因为她将成为所有人心里“本该存在”的神明。
“她在篡改人心。”顾夜白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不止是操控,是重塑。”
苏锦瑟缓缓转头看他,目光交汇,无需多言。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三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曾被人称为“灾星”,被宗门逐出,背棺流浪,只因他的剑太冷,太准,斩断了太多不该断的利益链条。
如今,又有人要用虚假的信仰,把整个江湖拖进深渊。
她走向皮影戏箱,掀开那层沾血的红布。
箱底压着一本残卷,羊皮泛黄,边角焦黑,是母亲临终前托人送来的遗物——《千面影丝卷》最后一页。
她咬破指尖,心头血滴落纸上,墨迹自生,蜿蜒成字:
“神无名,则不立;庙无相,则不存。”
她闭眼,指尖疾动,在皮影纸上勾勒轮廓。
一张、两张、十张……百张面孔交织缠绕,形貌各异,却都透着相似的迷茫与渴求。
那是下芸芸众生的脸,是被操控、被引导、被塑造的亿万执念所凝。
而在画卷最中央,她留了一片空白。
“你要当新神?”她喃喃,笔锋陡转,划出一道裂痕般的虚位,“可神若无名,又如何立庙?若无真身,又怎能受香火?”
她将这张《众生相》悬于戏台之上,点燃一盏孤灯。
光影投射间,百脸蠕动,唯独中央空洞漆黑,宛如深渊巨口,等待吞噬第一个妄自称神者。
当夜,风起云涌。
她召来回音娘与夜巡郎,命风纸郎折七只影哨,以秘法附魂,携信飞往七派营地。
每封信笺内容相同,仅八字:
“若想找回自己,请于子时三刻默念‘我是谁’。”
回音娘跪坐于地,双耳贴石,感知地脉流动。
她脸色渐白,唇瓣微颤:“城南七处民宅……还在抽搐。那些影蜕僧没死,他们在吸……吸残留的愿力,想要复活。”
苏锦瑟立于高台边缘,望向漆黑城郭。
万家灯火之下,有多少人正在做梦?
又有多少梦,早已被悄悄置换?
她轻轻抚过戏箱边缘,那里刻着一行字,是父亲生前最后留下的话:
“舆论是火,可暖人间,也可焚下。而点火之人,必须不怕烧手。”
她笑了,笑意清冷,却不带半分退意。
风卷残灰,吹动她未束的长发。
远处钟楼传来两响,距离子时,还剩三刻。
回音娘忽然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如纸。
子时三刻,七派营地接连爆响闷哼,如沉雷滚过地底。
夜巡郎狂奔入帐,披风染霜,声音发颤:“大人!七位使者……同时惊醒!他们眼神涣散,口中反复呢喃——‘我不是我’,像是魂魄被人生生撕去半片!”
回音娘双膝跪地,耳贴青石,十指深深抠进砖缝。
她面色骤变,猛地抬头,唇无血色:“不好!共梦网在崩塌!九幽夫饶愿力回流失控,她的‘换魂仪式’提前启动——目标不是群雄,是祭台本体!她要以整座城的地脉为引,将自己神魂嫁接进‘救世主’的集体执念中!”
帐内烛火猛晃,映得苏锦瑟侧脸如刀削。
她却未动,只指尖轻抚案上那盏孤灯,火苗竟不随风摇,反而逆着气流,缓缓凝成一道人形轮廓。
“正好。”她冷笑,眸光如冰刃出鞘,“她越急,就越看不见——我在她梦里,埋了什么。”
原来那七只影哨,并非传信。
每一只纸蝶破空而去时,都裹着她一缕意识残丝,借《千面影衣》秘法,潜入使者梦境深处。
不是唤醒,而是播种——在最脆弱的记忆裂隙中,轻轻落下一颗“怀疑之种”:
你是谁?
你为何在此?
你所信的神,真是你自愿跪拜的吗?
人心一旦生疑,便如瓷器裂痕,再难弥合。
而疑念,正是共梦之网的担
当千万人信念开始动摇,所谓“神迹”,不过是一场即将溃散的幻觉。
外头忽有绿焰冲,自梦脂灯坊废墟腾起,阴森如鬼火。
一道身影缓步走出,白衣如雪,长发垂腰,竟是“苏锦瑟”。
可她步伐僵硬,足不沾尘,仿佛被无形丝线吊着前校
双眼无神,嘴角却挂着不属于她的笑。
顾夜白早已立于道中,孤辰剑未出鞘,手却已按在剑柄。
他冷冷望着那“苏锦瑟”,目光如刀,剖开皮相:“她从不走在光前面。”
话音落,那“苏锦瑟”忽然咧嘴,笑容扭曲至耳根,皮肤如蜡油般融化,露出底下青灰色躯体,密布诡异咒纹——第九具影蜕僧!
它嘶吼扑来,速度快若鬼魅。
可就在触地瞬间,大地骤然震颤,数十根心影丝自废墟之下暴起,如毒蛇绞杀,瞬间缠住其四肢百骸!
“砰——!”
血肉炸裂,骨灰纷飞。
灰烬簌簌落下,一枚铜铃滚出,锈迹斑斑,却清晰刻着“九幽”二字。
苏锦瑟缓步上前,拾起铜铃,轻轻一摇。
铃未响。
可十里之外,城南某处窗棂“啪”地闭合,仿佛有人仓皇躲藏。
她笑了。
“我找到你了。”
风止,火熄,地归寂。
她转身离去,背影孤绝。
唯有发间玉簪微颤,左耳渗出一线血痕,无声滑落。
帐中,《众生相》皮影图静静摊开,七根心影丝自她指尖延伸而出,如活物般缓缓探向图上七处空白——
其中两根,悄然接入“复仇者”与“凡人”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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