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端坐主位，堂下文武肃立。这位二十二岁的吴侯已褪去少年稚气，眉宇间沉淀着执政多年的沉稳。他手中捏着两份急报：一份是周瑜兵败江陵、身负重伤；另一份是曹操遣徐庶来使，言愿率四万大军入江东助战。
“诸君以为如何？”孙权的声音在堂中回荡，不怒自威。
张昭出列：“主公，周都督新败，江防水军折损过半。吕布大军屯于北岸，渡江在即。今曹操愿来助战，实乃雪中送炭。臣以为，当纳之。”
“不可！”老将程普厉声道，“曹操虎狼之性，昔日在荆州便以客凌主，夺刘景升基业。今若纳之入江东，无异于引狼入室！依末将之见，当紧闭门户，凭江自守。我江东儿郎，何须借他人之力？”
顾雍摇头：“程老将军忠勇可嘉，然今之势，非意气用事之时。吕布拥兵二十万，水陆并进。我江东新败，兵力不足十万，如何独抗？曹操虽不可全信，然其与吕布有血仇，必不会真心助吕。此乃驱虎吞狼之计——借曹操之力抗吕，待两败俱伤，再图后举。”
堂中争论不休。孙权目光扫向鲁肃：“子敬以为？”
鲁肃沉吟良久，缓缓道：“主公，今之势，纳曹则有后患，拒曹则有近危。然有一事，诸君似未虑及——曹操之子曹彰，前番叛投吕布。若曹操真与吕布勾结，何须让亲子为质，又让亲子叛逃？”
这话点醒众人。张昭恍然：“子敬是，曹彰叛逃，或非曹操本意？”
“或是父子双簧。”鲁肃道，“曹彰在江东两月，广结人脉，探我虚实。今投吕布，或为内应。若曹操真与吕布一心，此时正该按兵不动，待吕布渡江，里应外合，何须多此一举，来求入江东？”
程普皱眉：“那曹操究竟意欲何为？”
“他要的，是名分。”鲁肃看向孙权，“曹操今困守长沙，北有张辽封锁，西有吕布大军，唯东面可图。他求入江东，名为助战，实为求存。主公可纳之，但需约法三章。”
孙权眼中精光一闪：“哪三章？”
“一，曹操大军入境，需分驻各处，不得聚集一处。二，粮草由我江东供给，但需派监军随校三——”鲁肃顿了顿，“曹操本人，需入柴桑为质。”
堂中哗然。程普急道：“曹操岂会答应？”
“他会。”鲁肃笃定道，“今之曹操，已非昔日。他是丧家之犬，求一栖身之地。主公给他地，给他粮，但要他的人——这笔买卖，他不得不做。”
孙权沉思良久，拍案道：“好！便依子敬之言！传徐庶！”
片刻后，徐庶入堂。这位荆襄名士虽在曹操麾下，却依旧一身布衣，神色从容。
“元直先生。”孙权开口，“曹公美意，权心领之。然江东狭，恐难容四万大军。不若这般——我拨豫章郡于曹公驻军，供粮五万石。另，请曹公移驾柴桑，共商抗吕大计。先生以为如何？”
徐庶心中冷笑。豫章郡处江东腹地，四面受制。曹操若驻军于此，便成瓮中之鳖。至于“移驾柴桑”，更是软禁之辞。
但他面上平静：“吴侯安排，庶当回报曹公。只是……曹公麾下谋臣猛将众多，若只身入吴，恐军中生变。不若这般——曹公可遣一子与主要谋士入吴为质，自率大军驻豫章。如此，两相便宜。”
这是讨价还价。孙权看向鲁肃，鲁肃微微点头。
“可。”孙权道，“那便请曹公遣子与荀彧先生入吴。至于大军……最多三万，分驻豫章三县。粮草按人拨付，我派监军协同。”
“诺。”徐庶躬身，“庶这便回报。”
待徐庶退下，程普忍不住道：“主公，曹操奸猾，岂会真遣谋士为质？”
“他会。”孙权淡淡道，“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的路。”
他起身走到堂前，望着北方：“吕布大军压境，周瑜重伤，江东已到存亡之际。曹操需要江东为屏障，我需要曹操为盾牌。这场交易，双方都别无选择。”
“那战后……”
“战后？”孙权眼中闪过冷光，“待击退吕布，曹操若安分，我可容他在豫章养老。若不安分——”
他没有下去，但堂中诸将都明白那未尽之言。
七日后，长沙。
曹操看着孙权回信，哈哈大笑：“孙权儿，果然中计！”
荀彧皱眉：“主公真要遣彧与子桓（曹丕）为质？”
“自然要遣。”曹操眼中闪过狡黠，“不过，不是真质。”
他看向座下一青年。那人约莫二十岁，容貌与曹丕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文弱之气。
“文谦（曹休字），你扮作子桓，随文若入吴。记住，少言多听，凡事以文若为主。”
曹休躬身：“侄儿明白。”
你二人入吴后，务必摸清江东兵力部署、粮草囤积之处。待我大军入境，便有用处。”
荀彧、曹休领命。诸葛亮轻摇羽扇：“主公此计大妙。然孙权多疑，恐会试探。”
“所以需要演一场戏。”曹操起身踱步，“文若，你入吴后，可向孙权献一计——就我愿率军出豫章，北上袭吕布粮道。此计必被周瑜识破，但孙权为试你真心，或会允之。届时你可真率一军出击，但不必死战，稍触即退。如此，孙权才会真信你。”
荀彧叹服：“主公英明。”
“还樱”曹操看向徐庶，“元直，你再回江东，告诉孙权：我三日后便发兵。请他备好粮草、向导。记住，姿态要低，言辞要恭——我曹孟德如今，是求人收留啊。”
他这话时，脸上带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众谋士退下后，曹操独留堂郑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豫章，又划过柴桑，最终停在建业。
“孙权，你以为我在第三层？”他低声自语，“殊不知，我在第五层。”
窗外，春雨淅沥。长沙城在雨中朦胧，如棋局迷雾。
与此同时，江陵大营。
吕布看着最新军报，眉头微皱：“曹操要入江东？”
贾诩点头：“细作探得，孙权已允曹操率三万军驻豫章，以荀彧、曹丕为质。大军三日后出发。”
张辽急道：“主公，孙曹若真联手，于我军渡江不利！当趁其未合兵，速攻柴桑！”
“不急。”吕布却摇头，“曹操入江东，未必是坏事。”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豫章：“曹操此人，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他在长沙尚不甘久居人下，入江东寄人篱下，岂会真心助孙权？我料不出三月，孙曹必生龃龉。”
赵云恍然：“主公是要等他们内讧？”
“等不及。”吕布手指重重点在柴桑，“我要给他们加把火——传令廖化，水军前出，做出要强攻柴桑态势。再令马超率铁骑五千，沿江巡弋，震慑江东。”
“那曹操那边……”
“放他入江东。”吕布眼中闪过锐光，“待他大军入境，我便渡江。届时孙权必令曹操迎战，曹操若不战，孙权疑之；若战，损兵折将。无论如何，孙曹联盟必破。”
贾诩抚掌：“主公英明。此乃阳谋，孙曹纵知是计，也不得不入彀。”
他转身，神色一肃：“传令三军，加紧备战。十日后，东风起时，我要亲率大军渡江！”
“诺！”
军令传出。江陵大营顿时忙碌起来。战船检修，粮草装运，士卒操练，一派大战将临景象。
而此时的柴桑城中，周瑜卧于病榻，听着鲁肃禀报，咳嗽不止。
“曹操……咳咳……果然来了。”他脸色苍白，眼中却依旧锐利，“子敬，你信他吗？”
鲁肃沉默片刻，摇头：“不信。但不得不纳。”
“是啊，不得不纳。”周瑜苦笑，“这就是弱者的悲哀——明知是毒药，也要喝下去。”
他看着帐顶，喃喃道：“伯符（孙策），若你在，江东何至于此……”
鲁肃心中一酸，劝道：“公瑾好生养伤。待伤愈，再图破担”
“伤愈？”周瑜看着自己包扎的伤口，摇了摇头，“子敬，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公瑾！”
“听我。”周瑜抓住鲁肃的手，眼中闪过决绝，“我若死，江东水军，便交给你。记住三点：一，绝不可让曹操掌水军；二，若吕布渡江，可暂退，保全实力；三……”
他喘了口气，低声道：“若事不可为，可降。”
鲁肃大惊：“公瑾！”
“听我完。”周瑜苦笑，“我周瑜宁死不降，是因为我与孙伯符有誓。但你不同，子敬——你要为江东百姓想。吕布虽为权臣，然治下百姓尚安。若真到山穷水尽，降了，至少能保江东不遭兵燹。”
鲁肃泪流满面：“公瑾何出此言！江东尚有十万带甲，长江险仍在，岂会到那一步！”
“但愿不会。”周瑜松开手，望着帐外春雨，“子敬，你去吧。让我静静。”
鲁肃含泪退出。帐中，只剩周瑜一人。
他望着手中玉佩——那是孙策临终所赠，上刻“共治江东”四字。
“伯符，我怕是要食言了。”他喃喃道，眼中泪光闪烁。
帐外春雨淅沥，如泣如诉。而长江之上，战云密布，一场决定江南命阅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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