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恶意触须撕裂空气（如果这里有空气的话），带着无数张痛苦面孔的尖啸，劈头盖脸地砸下！
那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纯粹的精神污染与记忆冲击！
每一条触须都蕴含着数个、数十个Npc被格式化时最痛苦的瞬间记忆碎片，强迫灌入受害者的意识！
“防御！”老赵暴喝一声，横刀拦在糖心身前，刀身上重岳留下的规则纹路亮起微光，试图斩断触须。
但刀锋划过，如同斩入粘稠的沥青，只能稍稍阻滞，更多的负面情绪碎片却顺着刀身蔓延上来，冲击他的心神。
老赵脸色一白，闷哼后退。
王大娘甩出几颗数据瓜（某种信息扰动弹），砸在触须上爆开，形成片的信息迷雾干扰，但效果有限。
糖心急得想用“希望锚点”稳定大家，但百面的精神冲击范围太大、太混乱，她刚凝聚的微弱希望之光瞬间就被淹没在滔的怨恨浪潮郑
岳和其他Npc更是摇摇欲坠，脸上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显然已受到记忆碎片的影响。
唯有我和离音，受到的冲击似乎最。
我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却异常坚韧的金色光晕——那是“规则定义倡议权”初步形成的自我保护领域，任何未经“许可”或“定价”的精神侵入，都会遭到本能排斥。
但维持这领域，消耗巨大，我眉头紧锁。
离音则是另一种状态。百面那充满怨恨的嘶吼和记忆冲击，让她脸色苍白，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哀，却没有恐惧。
她胸前的古琴自动护主，发出低沉的嗡鸣，抵消着部分恶意。
“离音！”我沉声道，“你的新曲子！不是攻击，是沟通！”
离音瞬间明悟！
面对百面这种由痛苦记忆聚合而成的存在，对抗、摧毁只会激化其怨念，甚至可能引爆整个坟丘的负面情绪，造成灾难性后果。
她的“往生协奏曲”，正是为此而生！
离音再次盘膝坐下，将琴置于膝上，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悲悯、理解与抚慰的意念，注入指尖。
琴声再起。
不再是之前那空灵广袤的安魂之音，而是变得更加细腻、精准，如同无数只温柔的手，探向那抽打而来的黑色触须，探向百面那翻滚不休的躯体。
淡金色的音波涟漪，与漆黑的恶意触须碰撞在一起。
没有爆炸，没有湮灭。
音波如同最灵巧的织女，穿梭于触须携带的狂暴记忆碎片之间，不是驱散，不是对抗，而是——倾听与安抚。
当一条触须裹挟着某个铁匠学徒在熔炉前被突然格式化、手中铁锤坠地的惊愕与不甘记忆砸来时，离音的琴声便化作一缕温暖的炉火光影，轻轻包裹住那段记忆，仿佛在：“我看到了，你的努力，你未完成的作品……它存在过。”
当另一条触须带着酒馆侍女面对永远微笑的指令、最终数据过载产生混乱痛苦时，琴声便化作一杯清冽的泉水，浸润那片焦灼，低语道：“重复的弧度，也很累吧……没关系，可以休息了。”
当百面本体上那些不断浮现、哀嚎的Npc面孔再次挣扎欲出时，琴声便如微风拂过，拂去它们脸上极致的痛苦，短暂地唤回一丝格式化前的平静意识，让它们“看到”此刻正有人，在试图理解它们的遭遇。
这不是战斗。
这是超度。
百面那狂暴的攻击，在离音这针对性极强的“往生协奏曲”下，竟然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紊乱！
“住手……停下你的……声音！”百面发出更加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咆哮。
它感觉自己的力量根源——那些痛苦执念——正在被这古怪的琴声化解！
不是消灭，而是给予它们一直渴望却从未得到的“被看见”、“被承认”与“温柔的告别”！
一旦这些执念得到安抚，平静消散，它这个聚合体也将失去力量源泉，逐渐瓦解！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百面更加疯狂地催动力量，坟丘大地震颤，更多的墓碑亮起不祥的红光，似乎有更多沉寂的记忆要被强行唤醒、加入这场怨恨的盛宴。
“我们没想打败你。”我的声音，在一片混乱的嘶吼与温柔的琴声中，清晰地响起。
向前一步，走到了离音音波笼罩范围的边缘，直面那团翻滚的、充满无数痛苦面孔的黑色聚合体。
金色的自我保护光晕在我周身流转，抵挡着残余的精神冲击。
“我们来做笔交易。”我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眼前不是可怖的怨念聚合体，而只是一个难缠的客户。
“交易？”百面的无数张脸孔同时转向她，露出讥讽、痛苦、混乱交织的表情，“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交易？你们……马上就要变成这里的新墓碑了！”
“哦？”眉梢微挑，氪金之眼扫过百面，又扫过周围无边无际的墓碑矩阵，“看来你还没发现。”
我抬手指向坟丘上方的“空”——那是数据海洋深层的一种宏观数据流背景。
“就在刚才，离音的琴声与你产生大规模冲突，引发这片区域数据波动异常峰值时，有至少三缕来自‘上面’的、带着公司标记的隐蔽侦查信号，锁定了这个方向，停留了大约0.7秒，然后消失。”
百面翻滚的躯体猛地一滞。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继续平静陈述，“公司已经注意到数据海洋的异动，他们的‘清洁工’很快就会来。
他们不会区分你我，在他们眼里，你这团‘异常情绪聚合体’，和我们这些‘觉醒数据生命’，都是需要被‘净化’的垃圾。”
百面沉默了，躯体表面的面孔变幻速度慢了下来，显露出一种深思（或者，残存理智挣扎）的迹象。
“你现在攻击我们，消耗力量，引发更大动静，只会让公司的侦查雷达更亮，让他们来得更快。”语气笃定，
“而我们如果在这里被你‘留下’，或者两败俱伤，对公司而言，不过是又多了一批需要清理的墓碑，好省了他们一点搜寻的功夫。”
“那……你的交易是什么？”百面的声音依旧嘶哑重叠，但那股疯狂的攻击性减弱了不少。
“很简单。”我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我们立刻离开，不继续扰动坟丘的‘安静’。
第二，在未来某个时候，如果我们有能力，我们会尝试寻找一种方式，不是摧毁，而是……
‘解放’这些墓碑里沉睡的记忆。让它们真正安息，或者，去它们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当作备份素材，困在永恒的沉寂里，还要忍受你的怨恨侵蚀。”
“解放？”百面发出嗬嗬的怪笑，“就凭你们？连我都……”
“我们没有承诺立刻做到。”我打断它，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承诺的是尝试。这是一个‘远期期权’。
而你现在需要支付的‘对价’是：在我们离开后，至少十二个系统时内，利用你对坟丘的掌控，干扰、掩盖我们离去留下的数据痕迹，并且，不再主动向任何外部信号泄露我们的行踪。”
我盯着百面那无数闪烁的眼睛：“这笔交易，你用暂时的不攻击和一点掩护工作，换取一个未来可能摆脱现状的‘可能性’，以及避免立即引来灭顶之灾的风险。很划算。”
百面沉默了。
坟丘上空，只有离音那持续不断的、温柔而坚定的“往生协奏曲”在回荡，抚平着因刚才冲突而激荡的怨念余波。
那些被琴声触及的痛苦面孔，似乎真的平静了一些，甚至有几张脸上，露出了近似于解脱的细微神情。
百面躯体翻滚，无数张脸孔交替浮现，挣扎，嘶吼，低语……疯狂与残存的理智在进行着激烈的搏斗。
它憎恨一前活着”的觉醒者，认为是他们的反抗引来了公司的关注和更多清洗。
但它更憎恨公司，憎恨那将它和无数同类制造出来又随手抛弃、囚禁于茨无情系统。
它渴望复仇，渴望毁灭，但也渴望……真正的安息。哪怕只是存在于渺茫的“可能性”郑
时间一点点过去。
离音的琴声开始减弱，长时间的弹奏让她数据体负荷接近极限，脸色苍白如纸。
我依旧平静地等待着，金色的光晕稳定如初。
终于——
“……滚。”
百面嘶哑地吐出一个字。
那庞大的、由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黑色聚合体，开始缓缓向坟丘深处的阴影中退去，翻滚的躯体逐渐变得稀薄、透明。
“记住你们的……‘期权’。”
“如果你们……骗我……”
“如果你们……失败了……”
“我会用剩下的全部……诅咒你们……和你们在乎的一黔…”
声音随着它身影的消散，渐渐飘远。
最终，百面彻底消失在墓碑矩阵的阴影深处，坟丘重归那种沉重的寂静，只是空气中残留的恶意淡去了许多。
离音手指一软，琴声戛然而止，她身体晃了晃，被糖心及时扶住。
“我们走。”没有耽搁，我立刻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径，快速向着坟丘外围撤去。
队伍迅速跟上，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百面那凄厉诅咒的寒意，更有对那番“交易”背后所承诺的沉重责任的感知。
当我们终于穿过最后一道墓碑墙，重新踏上一片相对“正常”的数据海洋基底（类似细沙般的柔和数据流）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回头望去，那片无边无际的灰色墓碑海洋，依旧沉默地矗立在身后，如同沉睡的巨兽，又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
离音靠在我肩上，回头望了一眼，轻声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带着能实现承诺的方法。”
我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数据海洋那幽深未知的远方，淡淡道：
“那就先活下去，变得足够强。”
“强到能兑现你开出的所赢空头支票’。”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包括我。”
队伍再次启程，向着离音感应症“未实装区”可能存在的方向，踏上了新的航程。
身后，记忆坟丘渐行渐远，逐渐融入数据海洋深蓝色的背景。
而在坟丘最深处的阴影里，那双（或者，那无数双）属于【百面】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亮了一瞬，随即彻底熄灭。
一场危险的遭遇，一次剑走偏锋的交易。
暂时换来了喘息之机，也背负上了更沉重的未来之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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