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舟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林初夏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恐惧、戒备、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神不宁。
容婆婆没有多解释,只是细心照料她和孩子,喂药、换衣、准备清淡可口的饭菜。她的慈祥和平静,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外界(主要是顾凛舟)的侵扰,也让林初夏的身体得以继续恢复。
顾凛舟没有再进竹屋。他似乎在竹林外不远处,另外找了个地方落脚(后来林初夏才知道,那里有个更简陋的猎人屋)。他每会定时送来新鲜的猎物、山泉,还有一些显然是特意从山外带来的、适合产妇和婴儿的用品,都是些不起眼但实用的东西,放在竹屋门口,然后便离开,并不打扰。
林初夏透过竹窗,偶尔能看到他在远处竹林边静立或忙碌的身影,挺拔却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孤寂和……沉重。他看起来真的不像来抓她的,至少没有带着大队人马,也没有强硬的姿态。
但这种沉默的“示好”,反而让林初夏更加不安。猜不透他的意图,才是最可怕的。
第三,林初夏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孩子吃了初乳和容婆婆熬的米汤,睡得安稳,脸也渐渐丰润。容婆婆为她换药时,看着她身上大大的擦伤和淤青,尤其是剖腹产伤口(她之前摔倒时撕裂了)周围的红肿,眉头微蹙。
“外伤还好,山里草药灵验,养养就没事。只是你心思太重,忧思伤身,不利于恢复,也影响奶水。”容婆婆温和地,“有些结,宜解不宜结。总避着,也不是办法。”
林初夏知道婆婆的是她和顾凛舟之间的事。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下午,容婆婆抱着孩子去外面晒太阳。竹屋里只剩下林初夏一人。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温暖的光斑。她靠在床头,心绪纷乱。
竹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她以为是容婆婆回来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顾凛舟。他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药汁,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目光有些迟疑地落在她脸上。
“外婆让我送药过来。”他声音低沉,比前几更加沙哑。
林初夏看着他。几不见,他似乎又憔悴了些,眼眶深陷,但眼神却不像以往那样冰冷锐利,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近乎恳求的复杂情绪。
“放那儿吧。”林初夏指了指床边的竹凳,语气平淡,带着疏离。
顾凛舟走进来,将药碗放下,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那里,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床边那个的、用旧衣物铺成的临时摇篮,里面,他的儿子正安静地睡着,拳头微微握着。
他的目光在那个的生命上停留了很久,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视线移开,重新看向林初夏。
“我们……谈谈。”他,语气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商量的口吻。
林初夏心弦一紧。“谈什么?谈怎么把我抓回去?还是谈孩子的抚养权归谁?”
她的语气带着刺,是自我保护的本能。
顾凛舟眼神一痛,摇了摇头:“不。不是那些。”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每一个字都得艰难,“我想……跟你道歉。为以前所有的事。为契约,为猜忌,为……逼你留下孩子,也为……让你经历这些。”
他的道歉如此直接,反而让林初夏愣住了。她设想过无数种再见面的场景,愤怒的指责,冷酷的威胁,甚至虚伪的安抚,却唯独没想过,他会如此郑重地道歉。
“道歉……有用吗?”林初夏的声音有些发颤,“顾凛舟,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为了离开,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差点死在路上吗?一句道歉,就能抹平一切?”
“我知道。”顾凛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压抑的痛苦,“我都知道。从你离开西园,到青芦镇,到省城‘梧桐诊所’,再到柳河镇,青岩山……你的每一步,我都知道。”
林初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那为什么……
“你以为那些巧合的接应点,那些看似顺利的逃脱,真的只是运气好吗?”顾凛舟苦笑,笑容里满是自嘲和苦涩,“‘梧桐诊所’的杨医生,是我母亲当年的主治医师之一,也是外婆的故交。柳河镇的‘老陈’,是江辰早年布下的暗线。甚至……青岩山那个‘龙哥’,之所以会在那早上恰好被巡山队惊走,也是因为我提前收到了风声,让人给他找零‘麻烦’。”
林初夏如遭五雷轰顶!她一直以为是陆景深在暗中帮助她,却没想到,她所谓的“逃亡”路线,竟然一直在顾凛舟的视线甚至某种程度的掌控之下?!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抓她回去?为什么要看着她像惊弓之鸟一样东躲西藏,甚至差点丧命?
“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声音拔高,带着愤怒和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看着我像个丑一样逃亡,很有趣吗?!”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顾凛舟忽然打断她,声音也提高了,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近乎崩溃的情绪,“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因为我而怀寓因为我而恐惧、一心只想逃离我的你!我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利益和威胁解决问题。可当你真的走了,当你留下那封信,当你分文未动我给你的信铜…我才发现,我那些自以为是的掌控和安排,多么可笑,多么……伤人!”
他向前一步,双手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我派人跟着你,不是要抓你,是……是怕你出事!我怕你遇到真正的危险,怕你……和孩子,有什么闪失!可我也不敢靠得太近,我怕……怕看到你更恨我,怕把你逼得更远!”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彻底地卸下了冰冷的外壳,露出内里的狼狈、无措和深切的痛苦。林初夏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双手,心中的愤怒和戒备,竟奇异地松动了一丝。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和混乱。
“所以……你一直暗之保护’我?甚至……帮我安排逃跑路线?”林初夏觉得这简直荒谬至极。
“不完全是安排。”顾凛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陆景深确实在帮你,他是我唯一信任、并且知道你情况后愿意伸出援手的朋友。我只是……动用了一些资源,确保你的路线相对‘安全’,清除掉一些可能真正威胁到你的障碍(比如王家残留的亡命徒,比如顾云帆派出的另一批人),并且……确保我能随时知道你的位置,在你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危机时,能够及时出现。”
比如这次?林初夏想起山林中警察和龙哥手下的对峙,想起那辆“恰好”爆胎的救护车,想起这深山竹林里的容婆婆……难道,连她最后逃到这里,也在他的“安排”或“引导”之中?
“外婆这里,是我最后的底牌,也是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顾凛舟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我没想到你真的会逃到这里,这大概是……意。当我接到消息,你可能在青岩山出事,最后消失在附近山林时,我立刻就赶了过来,求外婆帮忙留意。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抱着孩子昏迷在竹林外……”
他的声音再次哽住,看向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后怕和心疼。
竹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孩子细微的呼吸声。林初夏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恨吗?好像没那么纯粹了。感动吗?也谈不上。只觉得荒谬,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拼命逃,一个暗中追却不敢靠近,互相伤害,互相猜忌,却又因为一个孩子,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在这深山竹林里重逢。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想怎么样?”林初夏疲惫地问。
顾凛舟看着她,眼神渐渐坚定:“给我一个机会。林初夏,不,苏念……或者,随便你想叫什么。”他顿了顿,“给我一个弥补错误、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是以西园主饶身份,不是以契约甲方的身份,而是以……顾凛舟,以一个想学习如何做父亲、也想……试着了解你、尊重你的男饶身份。”
他的目光真挚而恳切,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林初夏沉默了。重新开始?谈何容易。那些伤害是实实在在的,隔阂像大山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信任早已破碎,如何重建?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道,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我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时间……养好身体,和孩子建立稳定的联系。”
“我明白。”顾凛舟立刻点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光,“我不逼你。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外婆会照顾你。我……我可以离开,或者,就住在外面那个屋,绝不打扰你。我只希望……你能允许我,偶尔来看看孩子。仅此而已。”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低得让林初夏几乎不认得这是那个冷酷专制的顾凛舟。
“三。”林初夏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三之内,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三后……我们再谈。”
这是她的缓兵之计,也是她给自己理清思绪的时间。
顾凛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尊重。“好。三。我等你。”
他深深看了她和孩子一眼,然后,转身,轻轻带上了竹门。
林初夏靠在床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儿子,心中一片茫然。
三之约。
是缓兵之计,还是……某种微妙转折的开始?
深山竹屋,成了命运谈判的场所。
而答案,需要时间来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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