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方这才发现,牛棚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东西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厉声喝道:
“地上的东西也一样,怎么弄乱的,就怎么收拾好!”
孩子们只好又蹲下来,把散落的东西捡起来摆整齐,最后关好牛棚的门,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叶东方知道,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在现在的观念里,“坏分子”
就该被斗争,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于是,他只能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来震慑:
“场长是不是再三强调过,不准靠近这里,不准接触这些有问题的人?”
“坏分子的东西你们也敢碰?是不是也想当坏分子?!”
“这次被我撞见,东西还回去了,我就当没发生过。”
“但要是下次再让我知道你们来这儿偷东西,我绝不包庇,一定把你们干的事告诉场长和老支书,到时候把你们全抓起来!”
这个年代,住进牛棚的人早已失去尊严,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这批教授能在农场安稳度日,没被激愤的社员拉去批斗,全靠娄耀平和老支书为人厚道,社员们也敬畏领导,才不敢轻举妄动。
但没有任何一家大人会觉得孩子来牛棚偷东西是错的;哪怕故意砸坏、毁掉这些东西,他们也不会责怪孩子,反而觉得做得对——对待这些“问题分子”
,就该狠狠教训!
所以就算叶东方真去找娄耀平和老支书告状,领导们也无能为力,顶多轻描淡写地提醒社员注意分寸,绝不会为牛棚里的知识分子出头。
毕竟这是六十年代,对“问题分子”
的憎恶刻在骨子里。
无论偷窃是否正确,以群众对这类饶厌恶,绝大多数社员甚至干部,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孩子这边。
叶东方只能想办法吓住这帮孩子。
果然,他这番话一出口,孩子们顿时脸色煞白,吓得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吃了坏分子的东西,自己也会变成坏分子?!
这话彻底镇住了他们,生怕叶东方真去告状,革委会的人就会来抓他们。
“以后还敢不敢?”
叶东方再次厉声问道。
几个孩子急忙摇头,像拨浪鼓似的,慌慌张张地保证:
“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来了!”
叶东方这才点点头:
“记住你们的话,赶紧走!想吃红薯和爆米花,就去谷场把火生好,待会儿我提一袋过去。”
一听还有红薯和爆米花,孩子们的眼睛顿时亮了。
原本心里那点不服气,此刻也烟消云散,在叶东方的注视下一溜烟跑远了。
等孩子们离开后,叶东方望着眼前的牛棚,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了想,他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往教授们住的几间屋里各塞了一个布袋子。
袋子是他用系统缝纫机做的,不大,里面装着几斤糙米、半斤五花肉、一条鱼和一撮盐。
这些袋子分散放在牛棚里,并不显眼。
怕教授们看到东西会害怕,叶东方又在每个袋子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自家孩子调皮,来牛棚捣乱,这些是赔给他们的歉礼。
做完这些,他心里才稍微好受些。
正好妹妹从劳改区回来,远远看见他,喊道:
“哥,你站那儿干嘛呢?快点儿,老支书叫咱们带饭盒去谷场吃臊子面了。”
叶东方连忙应了一声,不再停留,赶紧把手里的皮毛拿回家。
等他带着饭盒来到谷场时,农场的社员们已经聚齐,正排队等着打面。
气虽冷,谷场上生了好几堆火。
火光映照下,人人脸上带着笑容,吸进的空气是凉的,心里却暖烘烘的。
叶东方把一袋红薯、土豆和玉米粒递给之前那几个孩子。
他们一见,立刻欢呼起来。
叶东方不忘再次叮嘱,让他们以后不准再去牛棚,否则别想再吃他拿出来的好东西。
几个男孩忙不迭点头,抓起布袋就跑。
其余孩子瞧见有吃的,立刻蜂拥而上,推搡着往篝火旁奔去。
叶东方懒得再管。
农场里孩子们成日嬉闹,大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虽这年头孩童都懂分享,但这点吃食确实不够分。
盛满臊子面后,叶东方和妹妹各自蹲着吃起来。
刚扒拉几口,宋家姐弟便端着碗过来了。
叶东方原想着,先前偷亲了那丫头,她该羞得躲着自己才对。
谁知宋运萍打完面,竟红着脸凑到他身旁。
少女眼睫低垂,声若蚊呐:叶大哥,你方才......是不是去过牛棚?
叶东方正想逗弄自家媳妇,闻言顿时敛了笑意,端着碗的手悬在半空。
没什么,就是有位大叔捡了张兔皮,正巧遇见我和辉,就问我们认不认得。”宋运萍绞着衣角,我猜是你的,但没敢......
叶东方心头一跳。
想起给教授们送粮时,许是掉了张兔皮。
横竖不是要紧事,他点点头便继续吃面。
此刻牛棚里却炸开了锅。
老少教授围作一团,盯着布袋里的粗粮鱼肉。
定是丢兔皮的人送的,可究竟是谁?
纸条上老陈的箱子被翻过,东西得换个地方藏。”
那这些吃食?
既送来了就收下。
难不成挨家挨户问?能拿出这些的必是善心人,咱们快些藏好,鱼肉今夜就煮了!
众人七嘴八舌间,忽有个年轻教员插话:我问那姑娘时,她眼神躲闪,怕是知道内情。”
老教授们交换眼色:先记下,日后再慢慢打听。
莫要给人添麻烦。”
待到夜深人静,牛棚飘起肉粥香。
几位白发先生捧着碗,热泪滚进粥里。
这半年来受尽折辱,如今一口热粥竟似甘霖。
农场干部虽不刁难,可终日劳作如行尸走肉。
这袋粮食,恰似黑夜里透进的一线光。
叶东方浑然不知自己随手之举,竟重燃了众人心火。
隔夜他又摸黑送粮,偏巧撞见起夜的老教授。
月光下两道身影俱是一僵。
叶东方颔首离去,老教授却怔怔望着他背影,突然拔腿冲回牛棚——果然,每个草垛旁都多了布袋。
是个精瘦后生!老教授激动得胡须直颤,约莫十 ** 岁,眼睛亮得像星星!
角落里的储教员突然拍腿:我知道是谁了!
众人齐刷刷望去。
前日挑粪时,听洗衣妇们闲话。”储教员压低声音,四九城来了个能耐知青,把养猪场整治得风生水起,独住在咱牛棚附近的砖房里......
定是他!老教授们望着布袋里油亮的腊肉,喉头滚动。
就连接待咱们的娄场长和老支书,虽然态度恭敬,却始终保持着疏远。”
唯独这个从四九城来的知青,既亲近又能干,还能一次性提供这么多粮食。
依我看,十有 ** 就是他!
几位老学者听完储教授的推断,纷纷点头赞同。
次日拂晓,叶东方起身清扫院落时,在门缝下意外瞥见一本泛黄的旧书。
那是1964年由人民出版社刊印的《闪闪的红星》短篇集。
书页虽已发黄,却保存得极为妥帖,连边角都未见丝毫卷折。
自打火车上被人塞过《少女之心》,叶东方就多了个心眼,加之近日又被敌特盯梢,他第一反应是又有人要栽赃。
他迅速拾起书本,仔细检查其中玄机。
刚翻开,就瞧见夹在扉页的纸条......
看清字条内容,叶东方顿时怔住了。
——年轻人,感谢馈赠的粮食,但我们不能平白受惠。
牛棚西南五十步有株古樟,树洞中放着我们的谢礼,望速取之。
另,若方便,能否寻些镇痛药?此处有位老者腿疾发作,彻夜难眠。
笔迹遒劲挺拔,显是某位学者手书。
叶东方暗自叹息。
他大致能猜到是哪位长者受腿疾之苦。
先前娄场长接人时,他曾暗中留意,有位老先生行走时明显跛足。
想来纸条所言便是此人。
只是叶东方也觉棘手。
镇痛药剂他确有储备,系统所赠急救箱中备有**。
但那是注射制剂,并非口服药片。
这些学者非目不识丁的村民,若拿出这种国内尚未普及的注射药剂,极易暴露身份。
况且纸条未详述病因,关节炎、风湿或外伤,用药截然不同。
在未确诊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否则,本可请宋运萍开个中药方子配药送去。
收好书籍字条,叶东方趁晨光熹微,悄然寻至樟树下,自树洞中摸出个碎布包袱,迅即纳入储物空间。
返程时装作晨跑,途中遇见几个社员寒暄,无人察觉异样。
唯有牛棚内,两位教授始终注视着古樟方向。
见叶东方果真前来取物,相视颔首,心中已有定论。
叶东方回屋后未立即拆看布包,直至早饭后送妹妹去劳改区,又支开丁秋楠与周晓白在院中绘图,才进内室取出包袱。
展开刹那,他险些惊呼出声。
这几位老学者当真倾其所樱
包袱里竟有一对赤金耳坠、一只实心金镯,外加一枚蜜蜡色田黄石印章!
耳坠与手镯形制古朴,却是十足赤金,掂量着每件至少一两重。
单这两样金器,在六十年代也值数百元。
然比起那块田黄印章,金器反倒不值一提了。
田黄素有美誉,明清以来即为藏家珍宝,一两田黄十两金之流传已久。
叶东方手中这枚约鸡卵大,通体澄澈,温润如蜜,纵是外行亦知其非俗物。
若在后世,这等品相少价值数百万。
可如今,老学者们几乎倾尽所有,只为换取些许粮食与镇痛药。
更令人心酸的是字条措辞那般谨慎,带着恳求,甚至未曾考虑——若叶东方收礼不办事,这些珍宝能否讨回。
叶东方胸中泛起苦涩。
稍加思索便知,这些教授近来处境何等艰难。
他们拿出的,恐怕是千方百计才保住、仅存的贵重物品了。
这些时日,他们想必饱尝世态炎凉,未曾感受丝毫温暖。
故而,这群老学者在高度警觉、戒备森严的表象下,内心实则脆弱不堪。
但凡有人稍示关怀,他们便如溺者逢舟,不仅倾囊相授,更暗自期盼对方能施以援手。
万幸他们遇到的是叶东方。
若碰上居心叵测之徒,这些金器田黄必定肉包子打狗,甚至诱发更险恶的贪欲,将他们最后一点值钱家当榨取殆尽。
叶东方凝视眼前珍宝,沉默许久。
思虑再三,终将物品收入储物空间。
随着系统物资日益丰沛,他对这些俗物愈发淡泊——若真需钱财,随便取支百年老参便能换来金山银山。
因此,他本无意占有这些馈赠。
但他更明白,若不收下,教授们必会忐忑不安,再不肯接受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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