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阳的电话是在凌晨一点十七分断掉的。
林默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夜色浓得化不开,远处街道拐角有车灯扫过,很快又消失在楼群阴影里。他回拨三次,全是关机。
直觉像根冰冷的针,扎进脊椎。
他抓起外套冲出家门。电梯下降的十二秒里,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画面:肖阳在河堤边做引体向上时绷紧的背肌;到父亲殉职时发红的眼眶;还有那封信里一笔一画写下的“邪不压正”。
地下车库空荡荡的,脚步声回荡。林默刚拉开车门,动作忽然顿住——副驾驶车窗玻璃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字是打印的宋体:“别找。找,他就真死了。”
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胶痕还是湿的。贴的人刚走不久。
林默慢慢撕下纸条,对着车库顶灯看。纸质普通,超市两块钱一本那种。他把纸折好放进口袋,坐进驾驶座,没发动车,就那么在黑暗里坐着。
手机屏幕亮起,周涛来电。
“林区长,肖阳家我们到了。”周涛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有隐约的狗叫声,“人不在,屋里灯亮着,门没锁。桌上……有杯茶还是温的。”
“有打斗痕迹吗?”
“没樱但茶几底下找到这个。”周涛停顿一下,传来纸张摩擦声,“一张码头平面图的复印件,红笔圈了个位置——三号仓库,每月十五号用红笔标了星号。”
每月十五号。林默心脏猛跳了一下。赵老三那张烧焦的纸片上,也有这几个字。
“图我拍给您发过去。另外……”周涛的声音更低了,“窗台上发现半个鞋印,42码,花纹特殊。技术队,是军用作战靴。”
林默闭上眼睛。军用靴,温茶,不锁的门——这不是绑架,是请。请去一个不得不去的地方。
“撤回来吧。”他,“留两个便衣在附近盯着,别暴露。”
“可是肖阳他……”
“他现在比我们安全。”林默睁开眼,“对方真要灭口,不会留温茶,更不会让他有机会在茶几底下藏东西。”
挂断电话,照片发过来了。码头平面图很详细,三号仓库用红圈框着,旁边蝇头楷标注:“每月十五,夜十一点。”而今,是十四号。
林默盯着照片,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他想起程江东晚上饭桌上的话——“有些浑水,蹚不得”。现在他知道了,这浑水里不仅有淤泥,还有吃饶水草。
凌晨两点四十分,区委大楼七层还有一间办公室亮着灯。
高明源站在窗前,手里端着杯威士忌。冰块已经化尽,琥珀色酒液在杯中轻晃。他身后,老宁垂手站着。
“人安置好了?”高明源没回头。
“安置好了。在码头那边,稳妥。”老宁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那孩子嘴硬,问什么都不。”
“不急。”高明源抿了口酒,“年轻人嘛,总觉得自己骨头硬。等亮,让他看看码头的日出,或许就想通了。”
楼下街道有车驶过,车灯扫过高明源的脸。那张平时总是挂着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像戴了副石膏面具。
“程老那边……”老宁试探着问。
“程老?”高明源笑了笑,笑意没到眼底,“程老现在是泥菩萨过江。督导组这次是冯国栋带队,你知道冯国栋是谁的人吗?”
老宁摇头。
“省委赵书记亲手提拔的。”高明源转身,酒杯轻轻放在办公桌上,“赵书记和程江东,三年前争过省政协那个位置。你,冯国栋这次来宝山,是来喝茶观光的吗?”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声。老宁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我们……”
“我们?”高明源又笑了,这次笑得真心实意些,“我们是商人,守法经营的商人。化工厂爆炸是安全事故,棚户区改造是政府工程,码头仓库……那是物流公司的合法业务。老宁啊,记住,只要账面上干净,谁都动不了我们。”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推到桌对面:“这是鑫源贸易过去三年的审计报告,德勤出的。你明亲自送到市工商联,就我们企业自觉接受社会监督。”
老宁拿起报告翻了两页,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印章,看着就让人头晕。“高总,这些账……”
“都是真的。”高明源靠近椅背,“或者,法律意义上都是真的。至于那些‘不真’的部分——”他顿了顿,“它们从来就没存在过。”
窗外的夜色开始泛起墨蓝,快亮了。
高明源忽然问:“林默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去了车库,发现纸条后就回家了。周涛的人从肖阳住处撤了,留了两个盯梢的。”
“聪明。”高明源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这年轻人,可惜了。”
“可惜?”
“可惜非要走一条死路。”高明源站起身,重新走到窗前,“我给了他三次机会。第一次是化工厂大火,我让马国华把责任压到企业层面;第二次是棚户区,我主动停了两个项目;第三次就是今晚这顿饭,程老亲自开口……”
他摇摇头,没完。
老宁犹豫了一下:“高总,要是林默真查到码头……”
“那就让他查。”高明源声音很轻,“三号仓库里现在装的,是正儿八经的进口机床。报关单、检疫证明、完税凭证,一应俱全。他查得越仔细,我们越清白。”
“可十五号……”
“十五号?”高明源转头看他,眼神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个月十五号的货,因为‘海关抽检’,延期到二十号了。通知昨就下发,物流公司有备案。”
老宁张了张嘴,没出话。他忽然觉得后背发冷——原来所有路都铺好了,所有坑都填平了。他们这些人在棋盘上争来斗去,却不知道棋盘早就被洒换了。
“去吧。”高明源摆摆手,“让码头那边对肖阳客气点,毕竟人家是警察。对了,早餐准备丰盛些,年轻人正在长身体。”
老宁躬身退出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高明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掏出另一部手机,拨了个短号。
“是我。”他,“饵撒出去了,鱼在试探。你那边可以动一动,动作轻点,别惊窝。”
电话那头了句什么。
高明源笑起来:“放心,程老那边我来。老人家年纪大了,该休息休息了。”
挂断电话,他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宝山全景图前。手指划过图上的河流、街道、建筑,最后停在东北角的码头区。
指尖轻敲三下。
“林默啊林默,”他低声自语,“你猜,我和你,谁才是那个下棋的人?”
同一时间,林默没睡。
他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三样东西:码头平面图的照片、那张打印的便利贴、还有肖阳调查材料的复印件。台灯的光晕在纸上圈出一片明亮,明亮之外全是黑暗。
手机震动,吴彬发来信息:“林区长,查到了。鑫源贸易的审计报告明上午十点送市工商联,高明源亲自安排的。”
林默回复:“谁审计的?”
“德勤。报告显示过去三年所有业务合法合规,纳税记录完整。”
合法合规。林默盯着那四个字,忽然想笑。两千吨化工原料,一个亿的流水,最后就变成纸面上这轻飘飘的四个字。
他切换到另一个聊窗口。周涛三分钟前发来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码头入口,凌晨一点五十分,一辆黑色商务车驶入,车牌被遮挡,但副驾驶车窗摇下半截,能看见半张侧脸。
年轻,寸头,嘴角紧抿。
是肖阳。他还活着,至少三时前还活着。
林默把视频保存,然后打开电脑里的加密文件迹里面有他这几个月收集的所有材料:化工厂事故的原始报告、棚户区拆迁的补偿清单、赵老三银行流水截屏、还有从王国庆那里拿到的残页照片。
碎片。全是碎片。
他一张张看过去,直到窗外色由墨蓝转为灰白。晨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桌面上切出细长的光条。
六点整,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肖阳坐在一张餐桌前,面前摆着豆浆油条。他垂着眼,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三短,三长,再三短。
摩斯密码:SoS。
照片背景能看到一扇窗,窗外是深灰色的空和……半截起重机吊臂。
林默放大照片。吊臂是蓝色的,漆皮斑驳,侧面隐约有白色编号:bh03。
宝山港三号码头。三号仓库。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对方在挑衅。或者,在邀请。
林默抓起车钥匙,走到门口又停住。他转身回到书桌前,从抽屉底层拿出一支录音笔,别在内袋。然后打开手机,点开一个极少使用的软件——实时位置共享,接收方是周涛。
做完这些,他给周涛发了条信息:“如果我两时后没联系你,带人去三号码头。别走正门。”
发送成功。
他拉开门,晨风灌进来,带着江边特有的腥湿气味。
已经亮了。宝山新的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早点摊冒着热气,公交站挤满睡眼惺忪的上班族,清洁工在扫昨晚的落叶。
没人知道,这座城市表皮下的脓疮,今可能要破了。
林默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眼里的血丝,还有血丝后面那簇烧着的火。
车驶出区时,他瞥见对面街角停着那辆黑色轿车。车窗降下半截,老宁的脸一闪而过。
对方在等他。等他自己走进那个布置好的舞台。
林默踩下油门。车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像一滴水落进河流。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还在世时过的话:“这世上有些仗,明知道会输,也要打。因为不打,你就连输的资格都没了。”
那时他不明白。现在,他或许懂了。
手机导航显示,到三号码头需要四十七分钟。林默关掉导航,打开收音机。早间新闻正在播报:“省扫黑除恶专项督导组将于明日进驻我市,重点督导……”
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听不出情绪。
林默调高音量。新闻声充斥车厢,像某种仪式感的背景乐。
车穿过跨江大桥时,他看见江面上货轮缓缓驶过,烟囱拖着长长的黑烟。更远处,码头区起重机林立,像一片钢铁森林。
三号仓库就在那片森林深处。
他摸了摸裤袋里的录音笔,硬硬的,还在。
前方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林默看向右侧后视镜,那辆黑色轿车隔着三辆车,不紧不慢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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