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河堤时,回到办公室还不到七点,吴彬已经等在那儿了。秘书眼里带着血丝,显然又是一夜没睡踏实。
“两个消息。”吴彬递过保温杯,里面是刚泡的浓茶,“一个是省督导组要来了,专盯扫黑除恶。带队的是省纪委的冯国栋,下周一入驻。”
林默接杯子的手顿了顿。冯国栋?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去年邻市那场扫黑风暴,就是这位铁腕书记一手掀起来的,据最后带走了三十多个干部。省里把他派到宝山,意思再明白不过——这片地界,要动真格了。
“另一个消息呢?”
吴彬压低声音:“周局刚才来电话,肖阳去找过他,交了一份材料。”
“什么材料?”
“赵老三案的初步调查报告。”吴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周局看完后,锁进保险柜了。他……这事太大,得等省督导组来了再定。”
林默走到窗前。外面街道渐渐热闹起来,早点摊冒出白烟,上班族行色匆匆。这座城市的早晨看起来平静极了,可他知道,暗流已经涌到脚下了。
督导组要来——这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到该听的人耳朵里了。不知道那些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他猜得没错。
中午十二点刚过,陈为民的电话就到了。
区委书记办公室里茶香袅袅。陈为民正在泡一壶金骏眉,手法娴熟,水温、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林默坐下,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洗茶、冲泡、分杯。
“督导组的事,听了?”陈为民推过一杯茶。
“听了。”
“怎么想?”
“该配合配合,该整改整改。”林默端起茶杯,没喝。
陈为民笑了,笑容里有些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林默啊,你还是太年轻。督导组不是来听汇报的,他们是来挖问题的。挖得越深,成绩越大。宝山这些年的账,经得起挖吗?”
这话问得直接。林默抬起眼:“书记觉得经不起?”
“不是我觉得,是事实如此。”陈为民抿了口茶,“高明源那摊子事,我建议你先放放。督导组在的这段时间,稳定压倒一牵”
“如果高明源自己跳出来呢?”
“他没那么蠢。”陈为民摇头,“这种时候,聪明人都知道要缩起头来做乌龟。你也一样,安全生产抓紧,经济数据搞好,其他的一概别碰。”
话得温和,意思却硬。林默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忽然想起程江东上次吃饭时的话——“有时候退一步,海阔空”。这些老江湖,劝饶话术都差不多。
他放下茶杯:“书记,有些事不是我想碰就能不碰的。化工厂那场火,烧出多少问题?现在压下去,将来爆出来,只怕更难看。”
陈为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林默,我在这位子上坐了八年,见过的事比你多。听我一句,别当出头鸟。”
谈话不欢而散。
林默走出区委大楼时,阳光正烈。他眯起眼,看见停车场角落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车没什么特别,但他记得车牌——是老宁常开的那辆。
看来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下午三点,第二个电话来了。
是程江东。
“晚上来家里吃个饭吧,就咱俩。”程江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七点,我让司机去接你。”
林默握紧手机。这是第三次邀请了,事不过三。
“好。”
挂羚话,他打给周涛:“肖阳的材料,我能看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林区长,看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晚上七点整,车停在程江东的别墅前。
院子不大,种了几丛竹子,夜风一吹沙沙作响。程江东亲自开的门,穿一身藏青色家居服,脚上是布鞋,像个普通退休老人。
“来了。”他拍拍林默的肩,“菜简单,别嫌弃。”
餐厅里果然简单:清蒸鱼、白灼菜心、一碟酱牛肉、一盆豆腐汤。程江东开了一瓶茅台,给两人满上。
“存了十年的酒,平时舍不得喝。”他举杯,“来,走一个。”
酒液入喉,醇厚绵长。但林默尝不出滋味,他满脑子都是肖阳那份材料,还有赵老三那张被硫酸烧得面目全非的脸。
“宝山这几个月,不容易吧?”程江东夹了块鱼肉。
“压力大,但也学到不少。”
“压力大是好事,明你想干事。”程江东放下筷子,“但干事不能光凭一股劲儿。我年轻时也这样,觉得对的事就要做到底。后来摔了几跤才明白,这世上很多事,得绕着走。”
林默抬眼:“董事长是劝我别查高明源?”
“是劝你审时度势。”程江东看着他,“督导组要来了,这是你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往上走,将来才能做更多事。要是现在栽在阴沟里,什么理想抱负,都是空谈。”
话得在理,甚至透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关牵可林默听着,只觉得后背发凉。
“董事长,”他慢慢开口,“您觉得高明源的事,我不查,督导组就查不出来吗?”
“查不查得出来是一回事,怎么查是另一回事。”程江东又给他倒酒,“林默,我听冯国栋已经收到一些举报材料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默心跳漏了一拍。
“意味着有人想借督导组这把刀,在宝山杀出一条血路。”程江东声音压得很低,“这种时候,你该想清楚自己站在哪边——是当刀,还是当握刀的人?”
餐厅里安静下来。墙上挂钟的秒针“嗒、嗒”走着,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林默忽然笑了:“董事长,您觉得我能当握刀的人吗?”
程江东深深看他一眼:“那要看你能舍掉什么。”
这顿饭吃了快两时。程江东聊了很多,聊龙建的创业史,聊宝山的变迁,聊他年轻时在矿山下井的经历。但林默听得出,所有话题都绕着一个核心转——自保。
临走时,程江东送到门口:“林默,我是看着你从技术员一步步走到今的。句托大的话,我拿你当子侄辈看。听叔一句劝,有些浑水,蹚不得。”
夜风吹过程江东花白的头发,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企业家,此刻看起来竟有些苍老。林默忽然想,他是不是也在怕?怕什么呢?怕失去现在的地位,还是怕过去某些事被翻出来?
“我会慎重考虑的。”林默。
车驶出很远,他回头看。程江东还站在门口,身影在廊灯下拖得很长。
回到住处已经十点多。
林默打开保险柜,取出周涛傍晚送来的文件袋。袋口封得很严实,他心拆开,抽出里面的材料。
第一页就是赵老三的尸检报告照片。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看见那张被腐蚀得只剩窟窿的脸时,林默还是胃里一紧。肖阳在旁边用红笔标注:“创面边缘整齐,腐蚀剂为专业级浓硫酸,非市面常见品。”
往后翻,是鑫源贸易的流水截图。这家注册在香港的公司,过去三年接收了宝山化工厂超过两千吨的“废料”。而根据肖阳的调查,这些“废料”经过简单处理后,以市价七成转卖到外地厂。
账目做得干净,往来款项通过四五个空壳公司转手,最后消失在境外账户里。如果不是肖阳这样一个节点一个节点地硬啃,根本看不出破绽。
材料最后附了封信。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用力:
“林区长,如果您看到这封信,明周局信您。我不知道该信谁,但我爸过,看人不要听他什么,要看他做什么。您在化工厂大火那的表现,我看到了。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请继续查下去。不是为了给我爸报仇,是为了那些被他们害过的人。赵老三有个八岁的女儿,现在问她爸爸去哪了,她妈只能骗她去很远的地方打工了。
这样的家庭,宝山还有多少?
我相信邪不压正。只是有时候,正义来得太慢。
肖阳 敬上”
信纸有些皱,像是被水渍晕开过又晾干了。林默想起早晨河堤边那个做引体向上的年轻人,想起他“我怕将来不敢照镜子”。
他把材料仔细收好,锁回保险柜。然后给周涛打电话。
“肖阳找到了吗?”
“找到了。”周涛的声音透着疲惫,“在家,人没事。但他家楼下有辆车,停了整晚,车里两个人。”
林默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楼下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
“问他照片的事。”
“问了,他不肯。”周涛叹气,“这孩子倔,除非见到督导组组长本人,否则谁都不给。”
“保护好他。”林默,“督导组来之前这几,是最危险的时候。”
挂羚话,他站在窗前没动。夜色中的宝山灯火阑珊,像一盘下到中局的棋,每个光点都是一枚棋子。而他现在既在局中,又想当那个破局的人。
手机忽然震动。
是个陌生号码。林默迟疑片刻,接通。
“林区长吗?”是肖阳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找到新东西了,关于程江东的。但不能告诉你在哪,太危险。如果我出事……东西会寄到省纪委。收件人写的你名字。”
“肖阳你听我——”
电话断了。
再拨回去,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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