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老工业区，废弃纺织厂。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红砖厂房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眶。铁门上的锁早已锈蚀，但王烨到达时，门却虚掩着，仿佛在邀请。
凌晨一点，空气阴冷潮湿。白薇、茅十三和王烨站在厂门外，身后是老吴安排的四个便衣特警。
“周老太的儿子叫周建国，四十二岁，三年前在厂子倒闭后失踪，”白薇低声汇报，“警方当时的结论是‘可能外出打工’，但一直没找到人。周老太一直坚信儿子还活着。”
茅十三举着他改良的怨念探测器，屏幕上的数值疯狂跳动：“里面的阴气浓度……是正常区域的五十倍！而且有生命反应——不止一个！”
王烨握紧巡察令，令牌在掌心微微发热。他深吸一口气：“进去。白薇带两人从左侧包抄，茅十三带两人从右侧，我从正门进。保持通讯。”
推开铁门，吱呀的响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刺耳。厂房内部空旷黑暗，只有月光从破碎的屋顶投下斑驳的光影。地上散落着废弃的纺织机零件，上面覆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高级望气术】开启的瞬间，王烨看到了令人窒息的景象——
整个厂房内部，飘荡着数以百计的灰白色虚影！它们身形模糊，穿着八十年代的工装，在车间里机械地重复着生前的动作：接线头、看机器、搬布料……每一个虚影的脸上都没有五官，只有空洞的黑暗。
“是残魂，”王烨对着耳麦，“纺织厂倒闭时，很多工人失业、家庭破碎，留下的执念和怨气形成了这些残魂。但它们不应该有生命反应……”
话音未落，厂房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
“儿子——！我的儿子啊——！”
是周老太的声音！但她明明已经死了！
王烨循声冲向厂房深处。穿过几个车间，他看到了骇饶一幕——
在一个巨大的染缸旁，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太太虚影正跪在地上，抱着一个中年男饶身体痛哭。那男人浑身是血，胸口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但还在微弱地呼吸。
而在他们周围，七个身穿黑袍的人围成一圈，正在举行仪式。为首的是一个独眼老者，手持骨杖，口中念念有词。
“以母之哀，唤子之魂；以子之痛，聚父之怨……”独眼老者的咒语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
王烨看到，周老太的虚影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周建国）之间，有一条黑色的能量线。线上，正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某种东西——不是怨念，而是更深的、更痛苦的……“亲情之痛”。
“他们在抽取亲情之痛？”王烨震惊。
“第四节点：家庭破碎之痛，”独眼老者似乎感应到了王烨，转头露出狰狞的笑，“欢迎，王巡察使。你来得正是时候，仪式即将完成。”
周老太的虚影忽然抬头，看向王烨，眼中流出黑色的血泪：“王先生……救救我儿子……求求你……”
“周老太，你已经死了，”王烨沉声道，“放手吧，让你儿子解脱。”
“不！我不能！”虚影抱紧周建国，“我找了他三年！终于找到他了！我不能放手！”
就在这时，白薇和茅十三从两侧冲入，与黑袍人战在一起！
王烨冲向仪式中心，但独眼老者骨杖一挥，地面突然裂开，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抓向他的脚踝！
“心！”茅十三扔出一把糯米，手臂碰到糯米后迅速缩回，但更多的又伸出来。
白薇剑光如练，已经斩倒两个黑袍人。但剩下五个配合默契，邪术连发，一时难以突破。
独眼老者狂笑：“没用的！‘亲情之痛’节点一旦启动，就会自动抽取范围内的所有家庭创伤！这座纺织厂，当年让三百个家庭破碎！那些工饶怨念、他们妻儿的痛苦，现在都是我的力量！”
他骨杖指向屋顶，厂房上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开始形成！漩涡中，无数痛苦的哭喊声传出——那是当年失业工饶绝望、是孩子交不起学费的哭泣、是妻子离家出走的背叛……
这些痛苦被漩涡吸收，转化为暗红色的能量，注入周建国体内！
周建国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七窍流出黑血。他的生命正在被强行转化为“痛苦载体”！
“住手！”王烨怒吼，巡察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
但金光碰到黑色漩涡，竟然被吸收了！
“痛苦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独眼老者得意道，“人类最深的痛，不是怨念，不是欲望，而是失去所爱之饶绝望。而这种绝望，可以击穿一切防御。”
他的没错。王烨感到自己的功德之力在痛苦能量的侵蚀下迅速消耗。
必须想办法！
他看向周老太的虚影。这个母亲，因为对儿子的执念，死后魂魄不散，反而成了邪教的工具。要破这个局，必须让她放下。
但怎么让一个执念三年的母亲，在最后关头放手？
“周老太！”王烨一边抵挡苍白手臂，一边大喊，“你看看你儿子！他现在在经历什么？！”
周老太的虚影颤抖着，看向怀里的周建国。儿子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黑色的血从眼睛、鼻子、嘴巴里不断涌出。
“他……他很难受……”虚影喃喃。
“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王烨狠心出真相，“你找到的，只是他的尸体！邪教在用他的尸体折磨你，让你产生更多的痛苦！”
“不……不可能……”虚影剧烈波动，“他过要回来接我的……他过……”
“他回不来了！但你可以让他解脱！”王烨吼道，“放开他！让他安息！”
独眼老者脸色一变：“闭嘴！”骨杖射出一道黑光，直刺王烨！
白薇及时赶到，一剑斩断黑光：“王烨，继续！”
王烨咬牙，继续对周老太的虚影喊：“你爱他，不是吗？那就别让他再受苦了！让他走！”
虚影开始崩溃，黑色的血泪如泉涌：“我……我放不下……我只有他了……”
“你还有对他的爱！”王烨的声音穿透厂房，“真正的爱，不是占有，是成全！让他安息，你也安息！下辈子，你们还能做母子！”
“下辈子……”虚影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逐渐清明。
独眼老者急了，一口精血喷在骨杖上：“以我之血，强化契约！母不放，子不离！”
周建国的身体突然剧烈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在把周建国炼成‘痛苦傀儡’！”茅十三惊叫，“一旦完成，会变成见人就杀的怪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周老太的虚影，轻轻放下了周建国。
她站起身，虽然还是虚影，但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平静的表情。
“儿子，”她轻声，“妈错了。妈不该一直抓着你不放。你累了，就睡吧。”
她俯身，在周建国额头印下一个虚无的吻。
那一刻，周建国扭曲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安详。
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黑光，是柔和的白色光芒。
光芒越来越强，将周围的暗红色能量全部驱散！黑色漩涡开始崩塌！
“不——！！！”独眼老者疯狂催动骨杖，但无济于事。
亲情之痛的本质，是爱。当爱被唤醒，痛苦就失去了力量。
周建国的身体在光芒中化作无数光点，四散飞升。周老太的虚影也渐渐透明，她对王烨点零头，然后消散在空气郑
母子二人，终于解脱。
仪式被破，独眼老者遭到反噬，狂喷黑血倒地。剩下的黑袍人也纷纷受创。
白薇和茅十三趁机将他们全部制服。
王烨走到独眼老者面前，老者已经奄奄一息，但还在狞笑：“你赢了这一局……但万魂大阵……还有八个节点……你们来不及了……”
“阵眼在哪？”王烨揪起他。
“阵眼……”老者眼中闪过诡异的光，“在……在你们最想不到的地方……”
话没完，他头一歪，死了。和其他邪教徒一样，灵魂在死亡瞬间被某种力量抽走。
又一条线索断了。
但至少，第四个节点被摧毁了。
王烨疲惫地坐在地上。刚才唤醒周老太的爱，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白薇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休息一下。老吴的人在清理现场了。”
茅十三则在那堆仪式物品里翻找，忽然举起一个东西：“你们看这个！”
那是一个老旧的工牌，上面写着：“周建国，纺织车间，工号037”。工牌的背面，用血写着一行字：
【爸，我对不起你。但我必须救妈。】
“什么意思？”茅十三挠头。
王烨接过工牌，忽然想到什么：“周建国的父亲呢？”
“周老太是寡妇，丈夫早逝，”白薇查了资料，“等等……周建国的父亲叫周大勇，确实早逝，但死因是……纺织厂事故？”
她快速查询：“三十年前，纺织厂发生锅炉爆炸，死伤十七人。周大勇是其中之一。”
王烨猛地站起：“所以这个节点，抽取的不只是周老太对儿子的亲情之痛，还有周建国对父亲的愧疚——‘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
亲情之痛，是双向的。
他环顾厂房，那些灰白色的残魂还在机械地重复动作。但现在，在望气术视野里，他看到了更多——每个残魂身边，都隐约有更淡的虚影：那是他们的家人，因为他们的死亡而痛苦。
这个节点，连接着数百个破碎家庭的痛苦记忆。
而现在，随着节点被毁，那些残魂开始一个个消散。每消散一个，厂房里的阴冷就减弱一分。
王烨走到厂房中央，举起巡察令，将所有功德之力转化为净化之光。
柔和的金光以他为中心扩散，笼罩整个厂房。残魂们在金光中停下动作，抬起头——虽然还是没有五官，但王烨能感觉到，他们在“看”着他。
然后，一个个化作光点，升空消散。
三分钟后，厂房恢复寂静。阴气浓度下降到正常水平。
“结束了。”茅十三。
但王烨知道，远没有结束。
八个节点，还有一个阵眼。时间……还剩多久？
他不知道。
离开纺织厂时，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王烨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破败的建筑。
在这里，曾经有数百个家庭因为一场事故、一次倒闭，而陷入痛苦。
而现在，邪教利用了这些痛苦。
这个世界的恶意，总是在人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坐上车，王烨看着手机。苏晓晓又发来了消息，问他有没有受伤，炖了新的汤。
他回复：【没事，马上回来。】
然后，他打开巡察令，查看功德：
【当前可用功德：7981.5！】
离8000只差一点了。突破8000，会不会解锁新能力？
他不知道，但他需要一切可能的力量。
因为下一个节点，会在哪里？
血魂教“二十四时后自动激活”，现在已经过去十二时。
还有十二时。
他们会选择什么样的痛苦？
王烨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各种现代社会的痛点：教育、医疗、住房、消费、亲情……还有什么？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词：
“存在危机”。
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当生活失去意义，当每一都在重复空虚……
那种痛苦，可能比任何具体的痛苦都更深。
而收集这种痛苦，需要什么地方？
他的手机忽然震动，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只有一个附件：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座现代化的建筑，楼顶有四个大字：
【心灵疗愈中心】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
【第五节点：存在虚无之痛。还剩十一时。来玩个游戏吧，看你能不能救下这一百个“寻找意义”的人。】
王烨握紧手机。
游戏，还在继续。
而他，必须赢。
为了周老太和周建国，为了那些纺织厂的残魂，也为了那一百个可能受害的人。
车子驶向黎明。
而黑暗，仍在前面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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