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青石洼营地,比往日更加寂静,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寒冷的空气郑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肃穆的脸。
李世欢端坐主位,下首左边是周平,右边是侯二,司马达则坐在侧方,面前摊开着纸笔,准备记录。帐中央的空地上,铺开了一张更为详尽的张家庄地图,这是周平根据三日观察,重新绘制标注的。
“开始吧。”李世欢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目光落在周平身上。
周平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根细炭条,蹲到地图旁。
“将军,诸位,此乃张家庄内外详图。”炭条点在地图中央的坞堡上,“目标张德贵,平日便居于坞堡主楼三层。其家眷、核心账册、以及大部分浮财金银,亦在此处。”
炭条移动,指向坞堡外围,“庄丁护卫,确数为三十四人,分两班,每班十七人。由张百万族侄,一个叫张彪的莽夫统领。此人好酒,每夜必饮,常于子时前后醉倒。护卫装备,皮甲十副,劲弩五具,其余为弓刀。弩箭存放于坞堡东侧角楼下的武库内,有专人看管,但并非时刻紧锁。”
他详细明了护卫巡逻的路线、换班的时间节点,尤其是子时与寅时这两个人最为困顿的时辰,护卫的警惕性会降到最低。
“关键在这。”炭条点在坞堡东南角,“此处墙高约一丈八尺,墙体老旧,砖缝较大,易于攀爬。因墙外有一土坡,形成视角盲区。巡逻队每半柱香经过一次,但行至此处,因需绕过土坡边缘,会下意识加快脚步,留下约三十息空档。三十息,足够五到七人悄无声息潜入。”
“庄内暗哨?”李世欢问。
“明哨四处,分别在坞堡四角角楼。暗哨两处,一处在主楼通往粮仓的廊道阴影里,通常在子时后撤岗;另一处,在这里,”炭条点在西侧马厩旁的草料堆后,“此人最为懈怠,常打瞌睡。”
周平的汇报事无巨细,不仅包括了防卫力量,还有庄内犬只的数量和大致位置,夜间照明,灯笼分布及熄灭时间,都摸得一清二楚。
侯二听得两眼放光,搓着手道:“奶奶的,老周你这探查的真详细啊!这张家庄在你这儿,跟他娘的脱光了衣服差不多!”
司马达则飞速记录,偶尔抬头,眼中满是叹服。这等细致入微的侦察,已是名将之风。
李世欢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周平完,才缓缓开口:“我们的优势在于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劣势在于人数,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组织起有效抵抗前,控制核心,达成目标。”他看向周平,“潜入与突击,由你全权指挥。你需要多少人?”
周平早已计算清楚:“将军,此次行动,贵精不贵多。末将需要十名老兵,负责攻坚、狙杀关键岗哨、控制主楼。另需那二十名新练流民,负责外围清除、制造混乱、搬运物资。三十人,足矣。”
“好!”李世欢点头,“老兵都跟你去。那二十人,亦由你分派任务。”
“末将领命!”
李世欢目光转向侯二:“侯二,你负责接应。带剩余所有兵卒,,一旦周平得手,发出信号,你便接应物资,并负责断后,阻击可能出现的追兵。若……若事有不谐,周平他们未能按时撤离,你需相机行事,不惜代价,接应他们出来!”
侯二脸色一肃,抱拳道:“将军放心!有俺老侯在,保证弟兄们和粮食,一根毛都少不了!”
最后,李世欢看向司马达:“司马先生,你留守营地,统筹全局。稳定内部,预备接收物资的场地和人手。”
司马达拱手,沉声道:“属下明白。营内之事,将军无需挂心。只是……将军,您此番要亲自前往?”
李世欢站起身,走到地图前,负手而立,目光幽深:“如此关键一役,我岂能安坐后方?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他环视三人,声音沉凝如铁:“诸位,此战目标,再明确一次:一,搬空其坞堡内囤积之粮秣、金银;二,行动务求迅捷,伪装成流寇马匪!”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好,现在,我们来推演每一步。”李世欢蹲下身,拿起另一根炭条,“从出发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帐内进行了极其周密的战术推演。
李世欢扮演张家庄的守卫和可能出现的意外,周平则负责指挥“进攻方”,侯二和司马达不时提出疑问和补充。
“假设潜入时,东南角墙根下恰好有护卫解,如何处置?”
“无声解决,尸体拖入阴影隐匿。若被发现,立刻强攻,优先抢占角楼,用弩箭压制。”
“搬运粮食时,若惊动马厩犬只,引发大面积吠叫?”
“预备迷香与毒饵,优先毒杀。若不及,则分兵制造更大动静于庄外,引开注意力。”
“若那张百万惊醒,挟持家眷顽抗?”
“格杀勿论!首要保证任务完成,活口非必需。”
“若行动拖延,色将明,如何?”
“以寅时末为限,无论得手多少,必须撤离!侯二接应点提前放出哨探……”
“撤退路线,分兵几路?物资如何分配携带?”
“分三路,虚虚实实。主力携带重要账册、金银轻装简从,走预设路;两路辅兵携带部分粮食,走不同方向,最终汇合青石洼。”
每一个环节,每一种可能,都被反复讨论、质疑、修正。地图上被炭笔画满了各种箭头和标记。李世欢心思之缜密,对细节要求之严苛,让周平暗自心惊,侯二更是听得头皮发麻,才发现这打仗里面竟有这么多道道。
推演完毕,已是深夜。李世欢让周平和侯二立刻去点齐人手,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和分组交代。
当周平和侯二各自忙碌起来时,李世欢独自一人走出了大帐。
寒夜刺骨,繁星满。他走到营地边缘一处僻静的高地,俯瞰着下方沉睡的营区,以及更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胜,则海阔空。
败,则万事皆休。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这种将命运握于自己手中,奋力一搏的感觉,远比当初当马奴,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要痛快得多!
风险?自然樱但这世道,做什么没有风险?饿死是风险,被欺压至死是风险,庸碌无为同样是风险。既然都是风险,何不搏一个惊动地!
他回到帐中,周平与侯二已等候在此。
“将军,人员、装备、干粮、清水、信号火器,均已备齐。三十人,随时可以出发。”周平禀报。
“接应人马也已就位,只等将军号令。”侯二补充道。
李世欢看着他们,点零头。他没有再什么鼓舞士气的话,到了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按计划,丑时初刻,分批出发。”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告诉弟兄们,此战,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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