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照阁穹顶之上,那一道道漆黑的火焰纹路如同有了生命的脉络,正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游走,勾勒出一幅无人能懂的、属于黑暗的全新星图。
顾玄盘坐于万法池前,周身气息沉凝如渊。
他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牵
自“暗光仪式”完成,他的右眼便彻底堕入了无尽的虚无。
在他这只眼睛的视野里,世间万物失去了色彩与形态,皆化作一片深浅不一、缓慢蠕动的灰雾。
那坚不可摧的镇魔殿殿壁,是深灰色;那奔流不息的万法池池水,是浅灰色;就连焚残音与囚神锁灵那两道非人之影,也不过是两团稍显活跃的灰色雾气。
这是他的世界,一个被剥离了所有光明伪装后,只剩下本质的真实世界。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覆盖在万法池上的“黯晶膜”每一次细微的搏动,那节律与他的心跳完美同步,仿佛这层由他亲手创造的法则之膜,已然成为他新的体外器官。
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就在这份绝对掌控感达到顶峰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平静的万法池池面,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起来。
那层坚韧无比、吞噬万光的黯晶膜中央,竟发出了一声类似琉璃碎裂的轻响,自行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嗯?”顾玄心念一动,眉头微蹙。
不等他做出反应,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纯白火丝,猛地从那道缝隙中逸出!
它没有温度,没有声息,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净化的神圣气息。
这缕火丝如同一条拥有自我意识的灵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雅而决绝的弧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射向地宫角落里一盏早已熄灭的古老油灯。
灯芯被点燃,一朵豆大的白色火焰无声燃烧起来。
它不发光,不产热,但那股霸道绝伦的“净化气息”却如水银泻地般,瞬间弥漫开来。
所过之处,地宫石壁上顾玄留下的黑暗印记开始褪色,连空气中游离的黯晶虫都发出不安的嘶鸣,纷纷退避。
“主人,”焚残音那扭曲的意念在顾身侧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它在试图以自身为锚点,于您的国度内,重建‘光之秩序’。这缕火……是永明灯的本源残火,是概念的种子,杀之不绝。”
概念?
顾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在这镇魔殿内,他才是唯一的概念。
他不动声色,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缓缓抬起左手,一枚通体漆黑、形如三叉戟的奇异符文在他掌心凝聚。
这符文由三头最为强大的黯晶虫王死后,其本源怨念与黑暗法则交融炼化而成,只有一个作用——
噬光!
此物,名为“噬光引”。
他屈指一弹,噬光引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黑芒,精准地投入了万法池郑
刹那间,仿佛将军令下,覆盖在池面上的亿万黯晶虫群瞬间陷入了狂暴的躁动!
它们不再维持薄膜的形态,而是化作一片漆黑的虫潮,自发地朝着那道裂缝围剿而去!
而那缕刚刚逃出生的纯白火丝,其本体——那朵燃烧的白色火焰,似乎也感受到列的降临。
火焰猛地一涨,竟试图将整座油灯化为圣域,抵御虫群的侵蚀。
但,在镇魔殿内,在顾玄的主场,任何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虫潮瞬间淹没了那盏油灯。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咔嚓”声。
那是黯晶虫的六足与口器,正在疯狂啃噬那朵火焰!
它们不是在扑灭,而是在……进食!
光,成了它们的食粮!
仅仅三息之后,虫潮退去,那盏古老的油灯完好无损,但灯芯上的火焰已然熄灭。
原地只留下一粒芝麻大、晶莹剔透的白色晶核,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顾玄隔空一抓,晶核落入掌心。
他催动右眼的渊瞳,深入其中窥探。
刹那间,一段古老、宏大、充满了坚定信念的祷文在他识海中回响:
“凡持灯者,不堕幽冥。”
原来如此。
顾玄瞬间明了。
夜曦的力量,其根基并不仅仅是上古巫神的血脉,更在于这种通过“光”散播出去的、根植于亿万生灵心中的“信念”。
只要还有一个人相信点燃灯火能带来安全,这份信念就会成为柴薪,让她的光明之火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你想靠信仰续命?”顾玄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那笑声在地宫中回荡,让焚残音的影子都为之扭曲,“真。”
“那就让我看看,在这片大荒,谁……才是真正的‘持灯人’。”
他心念再动,那枚象征着镇魔殿至高权限的“自铭之契”符钉,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符钉狠狠按在了那枚的白色晶核之上!
晶核剧烈震颤,其内部那段神圣的祷文被一股更为霸道、更为蛮横的意志强行抹去、覆盖、重写!
新的祷文,简洁而冷酷:
“凡点火者,须付代价。”
当夜,南荒边陲,一个名为“安魂村”的村落。
夜色深沉,村外的黑暗中不时传来异兽的嘶吼与诡物的呢喃,搅得人心惶惶。
村东头,一间破旧的茅屋内,王婆颤巍巍地从灶台底摸出一盏许久未用的油灯。
她的儿子前些日子进山打猎,至今未归,村里的老人,最近影子会活过来害人,让她无比恐惧。
“老爷保佑,神仙爷爷保佑……”她一边哆哆嗦嗦地点亮灯芯,一边喃喃自语,“求个平安……别让那影子活过来……”
一豆昏黄的灯火,在这间漆黑的屋里亮起。
光芒映照下,王婆身后那佝偻的影子,被拉长着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
就在她紧张地回头看去时,那墙壁上的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
它,动了。
王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冰冷。
然而,那影子并没有像传中那样扑向她。
它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那是一只由阴影构成的、轮廓模糊的手。
它没有攻击,而是隔着空气,轻轻地、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王婆花白的头发。
王婆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熟悉的动作,那温柔的触腑…
“柱子……是我的柱子……”老人浑浊的双眼瞬间涌出泪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早已夭折的儿子时候,也是这样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奶声奶气地“娘,不累”。
“我的儿……”
王婆泣不成声,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竟抱着那盏灯,在无尽的安心中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安魂村外的荒野上。
一头刚刚由逸散的光明本源与怨气结合而诞生的“光噬影妖”,正流着涎水,悄无声息地扑向一名落单的旅人。
它的赋便是吞噬影子,壮大己身。
然而,就在它即将得手的刹那,它的身体内部,毫无征兆地钻出了数十只狰狞的黯晶虫!
“嘶——!!!”
光噬影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它不明白,自己明明是黑暗的造物,为何会被更深沉的黑暗所吞噬!
瞬息之间,它就被啃噬殆尽,连一丝残渣都未剩下。
它最后一声充满困惑与不甘的哀鸣,被镇魔殿的“亡语回廊”精准捕获,回荡在顾玄的耳边:
“为什么……黑暗……也开始保护他们?”
巡狩台之巅,夜风猎猎。
顾玄感知着这一切,漆黑的右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夜曦的布局。
她的“反照之狱”,其最终目的并非单纯制造恐惧,而是要通过极致的恐惧,逼迫所有人类重新定义“安全”——她要让世间所有生灵都发自内心地相信,唯有光明才是救赎,而黑暗,注定吞噬一牵
一个用恐惧铸就的信仰国度。
“可惜,你遇到了我。”
顾玄摊开手,那枚被他改写过的晶核静静躺在掌心。
“你让黑暗成为恐惧的代名词,我偏要让黑暗,成为唯一的守夜人。”
“你想让光明等于救赎?我便让每一次光明的亮起,都成为一场需要支付生命去交易的奢侈品。”
他身影一闪,回到镇魔殿第九门前,将那枚晶核,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稳稳地嵌入了门扉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内。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冰冷的殿门,仿佛在敲响一口宣告旧时代终结的丧钟。
“现在,轮到我来定规矩了。”
“谁要点灯,得先问过我的锅够不够大。”
晶核激活的瞬间,南荒境内,所有与“永明灯”体系相关、尚在苟延残喘的光明节点,同时发生了诡异的震颤!
它们不再自动熄灭,也未被影獍军团拔除。
恰恰相反,它们的光芒似乎稳定了下来。
但很快,异变出现了。
一座神庙内,一名贪婪的祭司发现圣坛上的长明灯竟然恢复了些许光亮,他大喜过望,以为是神迹显灵,立刻催动自身修为强行点燃圣坛,试图驱逐神庙中徘徊的影妖。
灯火大盛,影妖退避。
祭司狂喜,然而,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他只觉得心脏一阵绞痛,浑身的力量如开闸洪水般被那盏灯疯狂抽取。
“不……怎么会……”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跳,随着灯火的燃烧,正在变得越来越弱!
最终,在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中,他七窍缓缓渗出黑血,直挺挺地倒地而亡。
一夜之间,“灯会吃人”的传言,如同瘟疫般在南荒大陆的阴影角落里疯狂蔓延。
而那些彻底放弃灯火,选择在黑暗中向“影守”祈求庇护的村落,却都安然无恙。
甚至有睡梦中的人,隐约听见屋外有孩童的笑声在追逐嬉戏,驱散了那些真正致命的诡物。
新的秩序,正在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然建立。
地宫深处,囚神锁灵那古老而低沉的意念,忽然在顾玄的灵魂中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警示:
“主人,您右眼所见的‘虚无’……正在扩张。”
顾玄闭上双目,沉入内视。
他赫然发现,识海中的“亡语回廊”,竟开始出现异常。
那些本该被妥善封存的记忆画面——童年时战火纷飞的废墟、母亲临死前的惨舰第一次杀人时溅在脸上的温热血液……这些构成他之所以是“顾玄”的过往,正被一片无声的、从右眼延伸过来的黑潮,缓缓覆盖,变得模糊、褪色。
他猛然睁开双眼,右眼球的表面,不知何时已然浮现出一圈蛛网般的漆黑血丝。
这不是失控。
他心中明了,这是进化。
他的身体,他的灵魂,正在以一种决绝的方式,主动排斥、清除那些属于“光”的记忆,属于“人性”的片段,只为能更好地、更纯粹地,去容纳“暗”的至高权柄。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镇魔殿的穹顶,望向了遥远的、不知名的高处。
“你,要用光来审判我?”
他笑了,那笑容中再无一丝快意,只剩下绝对的虚无。
“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看见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识海最深处,一直沉寂的“双生心核灵”传来一道微弱到极致、却又清晰无比的灵言:
“警告……代号‘十三’的观测目标……刚刚……点燃了自己的影子。”
也就在这一刻,顾玄心中微动,他的意志跨越无尽空间,落向了遥远的西漠边境。
在那里,一座早已废弃了千年的“日晷祭坛”遗址,其投下的巨大阴影,在正午的烈日下,毫无征兆地……缩短了一寸。
旧的历法,正在失效。
一个新的影子,即将从时间的灰烬中,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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