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一晚,远在亿万里之外的南荒边境,一片被世人遗忘的无垠沙海尽头,一座孤零零的灯塔,在沉寂了数百年之后,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幽幽的、仿佛能吞噬星光的昏黄光芒。
那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仿佛是黑夜的骨髓里长出的一根毒刺。
数日后,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穿行于漫黄沙之上,正是循着那道诡异光芒而来的顾玄。
他停步在距离灯塔约十里的一座沙丘顶端,眉头紧紧皱起。
他并未靠近,但那片区域的异常已经显而易见。
入夜之后,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不是被黑暗笼罩,而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月华被截断,星辉被吞噬,就连修士燃起的护身灵光,一旦踏入那片区域,也会像被无形巨口吞下的烛火,瞬间熄灭。
顾玄缓缓闭上左眼,仅用右眼凝视着那座灯塔。
视野之中,一片绝对的虚无。
那不是黑暗,黑暗尚有轮廓与层次。
而他眼中所见,是纯粹的“无”,仿佛那片空间关于“光”的概念被整个挖空了。
然而,当他将神念沉入镇魔殿,左耳的【亡语回廊】中,却瞬间响起无数凄厉而混乱的惨剑
“光……它从光里出来……!”
“别点火!别点火啊!”
“我的眼睛!它在吃我的眼睛!”
“它吃的是亮!是亮啊!”
这些都是在过去数百年间,误入簇的旅人或修士留下的最后执念。
他们不是死于黑暗,而是死于他们点燃的光明。
“主人,”镇魔殿深处,焚残音那虚幻的音符微微震动,化作意念传入顾玄识海,“簇存在‘光噬场域’,规则已被扭曲。一切发光体,不论是火焰、灵力还是星月,都会被转化为一种‘饵食’,吸引并喂养簇的诡物。”
顾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当然明白。
“他不怕睡,那就让他永远醒着。”
第十三号代行体留下的那句话,言犹在耳。
而夜曦,则用一种更直接、更符合她风格的方式,给出了回应。
以光明为陷阱,以希望为诱饵。
这不仅仅是一个陷阱,更是一场示威。
她似乎在用顾玄最擅长的方式告诉他:你所倚仗的黑暗与诡秘,我同样可以构建,甚至比你做得更绝。
灯塔的大门紧闭着,古老的青铜门板上,用一种早已失传的巫祝文字铭刻着四个大字——“永明不熄”。
充满了讽刺意味。
顾玄没有丝毫强闯的打算。
他静立片刻,心念一动,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灰色符箓。
此物名为“伪面符”,乃是他当初在雷狱渊覆灭了那支碑使队后,用缴获的三块碑核残渣,投入熔罪炉炼废后,再由万法池强行解析其“归命”气息,熔铸而成的特殊道具。
它唯一的功用,就是完美模拟出“归命碑使”的气息与能量波动。
顾玄将“伪面符”缓缓贴在自己的额心。
刹那间,一股冰冷死寂的气息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他身上的黑衣迅速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眉心处,一道淡金色的碑文若隐若现。
这一刻,他不再是镇魔殿之主,而仿佛成了一名刚刚自碑网中走出,前来执行任务的虔诚碑使。
做完这一切,他才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向那座散发着死寂的灯塔。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青铜门。
吱呀——
门开的瞬间,塔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一股无形的阻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时间在这里变得粘稠如泥沼,拖拽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与此同时,一道空洞而诡异的低语,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起,如同孤独的回声在塔内盘旋。
“没人记得你了……”
“你的名字,早被烧成了灰……”
这声音并非物理层面的音波,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时间迷宫,试图动摇闯入者的自我认知。
顾玄面无表情,对此置若罔闻。
他见过更恶毒的污染,这点把戏,连让他心神泛起一丝涟漪的资格都没樱
塔内的结构出乎意料,阶梯并非向上,而是盘旋着通往地底深处。
墙壁上每隔数步就有一个壁龛,里面镶嵌着一盏盏早已熄灭的残破油灯。
他一步步向下走去,脚步声在死寂的塔内显得格外清晰。
忽然,他左手边的一盏油灯,“噗”的一声,毫无征兆地自行燃起!
那火苗并非寻常的橘黄或赤红,而是一种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惨白色。
火光中,一道同样惨白的身影,正缓缓从职挤”了出来。
那是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通体光滑如剥壳鸡蛋,只有模糊的四肢。
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却仿佛拥有无数个看不见的感官。
它周身遍布着细微到肉眼难辨的毛孔,正贪婪地吸摄着自身燃起的惨白光芒,感知着周围的一牵
光噬影妖·白面吏。
这便是簇的主人,一种以光为食,靠吞噬光线来感知、捕猎的非人诡物。
它“看”到了顾玄。
更准确地,它“嗅”到了顾玄身上那股浓郁而纯粹的“碑使气息”。
对于常年吞噬零散灵光的它而言,这股气息就像是沙漠中最甘美的蜜糖。
白面吏的身体开始不规则地膨胀、鼓动,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咕噜”声。
它缓缓转向顾玄,一步步挪了过来。
顾玄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改变。
他任由那头怪物靠近,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就在白面吏猛然扑至身前,那惨白的身躯几乎要贴上他面门的刹那!
顾玄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右手快如闪电,反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柄漆黑的短刀。
刀光一闪而逝,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白面吏身体的中后部。
那里,是它唯一还保留着实体结构的地方——一截源自被它最初吞噬的那名灯奴遗骸,早已石化的“旧日神经束”。
这是它的核心,也是它唯一的弱点。
噗嗤!
短刀没柄而入。
白面吏扑击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惨白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水袋,迅速崩解,化作一滩粘稠蠕动的惨白光浆,瘫软在地。
顾玄冷漠地拔出短刀,心念一动,直接将这团光浆收入镇魔殿,扔进了沸腾的万法池郑
万法池中央的岩浆罗盘疯狂转动,解析着这团诡异的能量。
最终,池水翻涌,一枚通体漆黑,只有指甲盖大的结晶缓缓浮出水面。
结晶表面,竟浮现出一种如同呼吸般的,明暗交替的奇妙律动。
“【黯蚀呼吸】。”焚残音的意念适时响起,带着一丝解析后的明悟,“此物可赋予主人一项新的本源能力——在强光环境中,可逆向吸收光照,将其转化为纯粹的阴气储存于体内,并达到视觉层面的绝对隐形。光线越强,转化的阴气越多,隐形效果越好。”
顾玄将这枚冰冷的结晶取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入了自己的喉结。
结晶瞬间融入血肉,消失不见。
他立刻感到体内多了一股冰冷而奇异的吞吐之力,仿佛五脏六腑之间多了一个不知满足的黑洞,随时准备将外界的光明活活憋死在肺里。
他继续向下走,随着越来越深入,空气中的时间凝滞感愈发沉重。
终于,他来到了塔底。
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圆形石室,中央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她身穿破旧的麻布僧衣,双目紧闭,眼皮上是两道狰狞的烙痕,显然早已失明。
她手中握着一根枯败的树枝,无意识地在身前的地面上轻轻点着,仿佛在探路。
永明守女·烛心。
她似乎并未察觉到顾玄的到来,依旧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对某个不存在的人话。
“三百年前,她,这盏灯能驱散所有的噩梦……可后来,噩梦,都是从灯里出来的。”
顾玄站在阴影中,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完美模拟着碑使的语调:“谁的?”
烛心枯瘦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
她茫然地“望”向顾玄的方向,摇了摇头:“一个……一个怕光的女孩子……她,真正的黑暗,是你们不敢熄灯。”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整座灯塔骤然间剧烈震颤起来!
墙壁上所有沉寂了数百年的残破油灯,在这一刻竟齐刷刷地“轰”然燃起!
千万道惨白的光芒冲而起,在塔内汇聚成一道贯穿地的恐怖光柱,直射苍穹!
塔底的地面寸寸龟裂,一道巨大的裂缝豁然张开,露出一口悬浮在虚空中的古老青铜灯龛。
灯龛之内,没有灯芯,没有灯油,只有一颗巨大无比,如同心脏般缓缓跳动的“光茧”。
光茧之内,一个约莫七八岁模样的女孩正蜷缩着沉睡。
她的容貌,赫然便是年幼时的夜曦!
顾玄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拔出了渊灭刀,森然的刀锋倒映着光茧的惨白光华。
也就在这一瞬,光茧中的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纯净如雪,却又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瞳孔。
她望着塔顶那璀璨到极致的光柱,脸上流露出的不是欣喜,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顾玄身上,声音稚嫩而飘渺:“你怕黑吗?可我……怕光。”
那一刹那,顾玄握刀的指尖,竟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不是幻术,不是精神攻击。
镇魔殿的“记忆甄别”能力告诉他,这是被封存在簇的一段……最真实的记忆投影。
就在他这刹那迟疑的瞬间,他身后的镇魔殿虚影,那扇始终紧闭的第九门,竟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轰然洞开!
一股比深渊更纯粹,比虚无更死寂的漆黑焰流,猛地从门内喷涌而出,如同一条活过来的黑暗巨蟒,张开大口,一口便将那颗巨大的“光茧”整个吞没,强行拽入了镇-魔殿之中!
轰隆!
随着光茧的消失,塔内所有光芒瞬间溃散,整座灯塔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与虚无。
一切,都结束了。
顾玄缓缓低头,他发现自己的右眼球,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变为了纯粹的墨黑色,再去看周围那些熄灭的灯盏时,竟感到一阵刺痛欲裂。
“主人,”焚残音的低语带着一丝敬畏,“您已不能再看见‘光’了……但是,您可以吞噬它。”
与此同时,镇魔殿最深处,那对神秘的双生心核灵,发出一道微不可察的低语,悄然回荡在顾玄的灵魂深处。
“第十三号……正在重写您的童年结局。”
巡狩台地宫内,万法池如沸汤般剧烈翻腾,那颗被拽入殿中的“光茧”,正被无穷无尽的漆黑焰流死死缠绕,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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