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边缘,顾玄盘膝而坐,左耳缠绕的黑布已被新渗出的血液彻底浸透,颜色深沉如墨。
他非但没有去封堵那道精神的决口,反而彻底放弃林抗。
他敞开了自己的意识,如同一座洞开城门、迎接千军万马的死城,任由那条名为“亡语回廊”的诡异通道,从涓涓细流化作滔洪峰,将亿万死者的遗言与怨念,毫无保留地灌入他的脑海!
“我不服!”“凭什么!”“还我命来!”
这些声音不再是需要他费力辨识的情报,而是一种最原始、最纯粹,甚至超越了仇恨的力量——那是生灵在被规则强行抹杀时,源自真灵最深处的“拒绝服从”!
这股力量混乱、狂暴,足以撕碎任何试图承载它的寻常魂魄。
但顾玄的意识核心,早已被镇魔殿淬炼得坚不可摧。
他如同一尊立于风暴中心的万古礁石,任凭浪涛拍打,只将那股磅礴的“逆志”之力尽数吸收、凝聚。
“以万魂之‘不应’,铸我一念之‘逆理’!”
他心念一动,这股凝聚到极致的拒绝之力,在他意识深处化为一颗灰白色的光种,散发着要颠覆一切既定规则的恐怖气息。
“逆志之种,成!”
顾玄将这枚光种,精准地注入镇魔殿内一扇新开辟的、名为“第九门”的虚空之扉。
门后,一缕仿佛能燃尽万古的残破曲调——焚残音,早已等候多时。
二者相遇的刹那,逆志为薪,残音为火,一道专为侵蚀精神造物而生的攻击性幻境,被瞬间编织成型!
“醒火梦境,启!”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隐蔽巢穴郑
负责看护的魔化獍首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而被它护在身后的哑听童子,却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他的身躯剧烈颤抖,脸上满是极度的痛苦与恐惧。
“碑……碑在哭!好多的碑……它们都在一起哭!”
魔化獍首低吼一声,刚要上前查看,却见少年双眼圆睁,瞳孔中竟渗出两缕细若蛛丝的银线!
“它们……有人在它们的梦里……杀它们!”
话音未落,少年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僵直地倒在地上。
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一个极其浅淡,却蕴含着无上杀伐意志的“玄”字轮廓,正缓缓浮现。
这是碑系规则的至高反噬!
因顾玄的意识已深入母巢核心领域,整个碑网体系被彻底激活,自动启动了最冷酷的猎杀程序——抹杀一切与入侵者存在因果关联的目标!
碑胎井口。
现实中的顾玄猛然睁开双眼,但那双眸子里却空无一物,只有一片燃烧的灰白。
下一瞬,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当意识再次凝聚,他已置身于一片截然不同的地。
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碑林。
每一座石碑都高达百丈,通体漆黑,表面篆刻着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姓名与死期。
死寂,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这里,是碑芯母巢为了守护自身而构筑的终极防御梦境。
碑林的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祭台。
一道模糊的女子背影,正静静伫立于祭台之上。
她手持一根断裂的木杖,身形缥缈,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死寂的梦境。
正是夜曦的意识投影。
她没有转身,只是用一种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的幽幽嗓音,轻声道:“你终于来了……这一次,别再烧了我的梦。”
这声音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无奈。
然而,顾玄的回应,是行动。
他面无表情,反手向身后虚空一划!
“哗啦——”
亡语回廊的虚影,如同一道灰白色的河,被他强行从现实拖入梦境!
无数在碑下沉沦的冤魂与怨念,化作狰狞的鬼影,咆哮着冲出回廊,在这片死寂的碑林中疯狂奔逃、呐喊!
“我不服!”
一个鬼影撞在一座刻着他名字的石碑上,那声嘶力竭的咆哮,竟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在坚不可摧的碑面上,凿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一个开始,便是一切的开始。
“我没错!”“凭什么是我!”“杀!杀!杀!”
成千上万的怨念,化作了攻破这座精神囚笼的蚁群。
它们疯狂地冲击着属于自己的墓碑,每一声不甘的怒吼,都在碑林中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顾玄一步一步,向着祭台走去。
他步伐不快,却坚定得如同丈量地的神尺。
沿途,他随手拾起那些从巨碑上崩落的碎片,五指合拢,镇魔殿的炼化之力悄然发动。
那些承载着“服从”与“死亡”规则的碎片,在他手中被强行熔铸、重组。
当他走到祭台之下时,一枚全新的符钉,已在他掌心成型。
它通体纯白,散发着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光芒。
钉身之上,一行全新的铭文熠熠生辉——
“汝命由你,不由碑!”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迷雾,直视那道背影。
然后,他将这枚纯白色的符钉,对准脚下冰冷的大地,狠狠地刺了进去!
轰——!
仿佛一颗理念的炸弹被引爆!
整个梦境世界剧烈地一震,大地龟裂,无数黑色的巨碑开始从根基处崩塌、瓦解!
祭台之上,夜曦的投影终于缓缓转身。
那是一张美得不似凡尘,却又被无尽哀伤所笼罩的面容。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顾玄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对她,也仿佛是对这整个世界的审判:
“你让我停下……可你从未问过,那些被你刻上名字的人,是否愿意。”
“谁,给了你替别人决定生死的权利?”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玄忽然抬起右手,并指如笔,在震荡不休的虚空中,一笔一划,开始书写。
他以“醒火”为墨,以“逆志”为纸,以这片即将崩塌的梦境为碑石!
他写的,是两个震动了整个碑系规则根基的古字——
夜、曦!
这不是登记,不是诅咒,更不是契约。
这是一种最蛮横、最霸道的反向定义!
——我在你的梦里,为你刻下一座归命碑!
碑成瞬间,祭台之上,夜曦的投影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内部撕裂。
她脸上那万古不变的哀伤,第一次被一抹极致的震惊所取代。
啪嗒。
她手中那根象征着权柄的断杖,脱手坠落,摔得粉碎。
现实世界,碑胎井中!
“嗷——!!!”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凄厉嘶鸣,从深渊之底爆发!
滔的黑雾如火山般喷涌而出,席卷四野。
那只巨型碑芯母巢的头颅在井口疯狂挣扎,它额心处那个血红色的“夜”字烙印,正在一寸寸地龟裂、剥落!
井口的顾玄身形踉跄后退,一大口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左耳处那块黑布早已化为飞灰,整只耳朵彻底焦黑坏死,再无半点生机。
但他笑了。
因为他知道,那一座在梦境中立下的碑,不会随着梦境的崩塌而消失。
它,已经成功嵌入了整个碑系规则的底层逻辑,成为了一道永恒存在的后门,一个无法修复的漏洞!
一缕虚影在顾玄身侧浮现,正是焚残音,它的曲调中带着一丝兴奋的颤音:“主人,就在方才,南荒三十七座、东域十座归命碑,已自行崩解!所有碑使与母巢的联系,已全部中断!”
顾玄抬起头,望向被黑雾遮蔽的星空,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
“现在,轮到我来命名了……”
“双生心核。”他轻声呼唤。
镇魔殿内,一道怯生生的灵体颤抖着回应:“主……主人,第十三号……醒了。”
“很好。”顾玄嘴角的笑意更深,“下一个,该谁入碑?”
他的话音仿佛一种无形的律令,在地间扩散。
也就在这一刻,远在南荒边陲,一座早已被世人遗忘,寸草不生的死村“眠冢”之内,一座最古老的无名土坟上,积了千年的尘埃,忽然轻轻震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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