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孤寂的影子在摇曳的幽光中缓缓凝实,显露出影母那张布满交错疤痕的面容。
她孑然一身,伫立于焦黑的基座之前,仿佛一座沉默了三百年的石像。
在她枯瘦的手中,捧着一簇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火苗——那是她与另一位早已逝去的“面母”共同点燃的第一缕信仰之火,一块残破的心烛。
她没有看那座已然变换地的镇魔殿,目光死死锁定住从黑暗中缓步走出的顾玄,沙哑的嗓音像是被深渊的风沙打磨了无数个日夜:“你以为你赢了?”
顾玄在她身前十步站定,周身气息内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深不可测。
他没有回答。
“当你的殿堂吞噬簇,当那条锁链刺破穹,你以为开启的是通往胜利的大门?”影母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病态的、了然一切的悲哀,“不,你开启的,是万界对你的憎恨。上界的牧者会视你为必须铲除的病灶,下界的生灵会视你为带来毁灭的灾星。他们会给你起无数个名字——焚界者、疯魔、终焉之厄……但绝不会赢救世主’。”
顾玄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听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古老传。
直到影母话音落下,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烟火气:“那就让他们恨。”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彻骨的平静,仿佛倒映着一片永恒的、死寂的星空。
“只要他们,不再跪着。”
五个字,如五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影母的心头。
她身躯一颤,捧着心烛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张可怖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一抹自嘲的、凄凉的笑意。
“……是啊,你总是这样。”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顾玄,又像是在对自己,“你知道我这张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她抬起头,迎上顾玄的目光,眼中那点残存的微光剧烈摇曳:“三百年前,我不是怕看见众生跪拜你而动摇我的信念……我是怕看见你的眼睛。”
泪水混合着血丝,从她干涸的眼眶中滑落,在她狰狞的伤疤上冲刷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三百年前,你亲手点燃通火柱,将自己献祭给那可笑的道时,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像在看一只挡了路的、该死的蝼蚁。你对我:‘我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执校’”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了几个世纪的怨与痛:“可现在呢?顾玄!你也成了那个不被理解,却渴望别人执行你意志的人!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顾玄沉默了片刻。
深渊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埃,也吹动他漆黑的衣角。
“我不是来求你理解的。”他低声道,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或者……是厌倦,“我是来结束这个轮回的。”
“结束?”影母笑了,笑得癫狂而绝望,“好一个结束!”
她猛地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如爪,就要朝着那朵代表着她毕生信仰的心烛火焰狠狠抓下!
“你斩断了枷锁,那我就用这最后一点薪火,彻底引爆这片深渊的因果!我要让这座倒悬神殿连同你的野心,一起被彻底封印、永世沉沦!”
她要以身殉道,用最后的信仰之力,将顾玄的崛起之路彻底堵死!
然而,她的指尖刚刚触及那温热的火光,异变陡生!
“嗡——!”
远在镇魔殿内的巡狩台,那巨大的黑色平台中央光幕骤然大亮!
一道无形的指令,顺着遍布南荒地底的阴影网络,瞬间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
三百里阴影之内,九百六十只形态各异的影獍,无论是在潜伏,还是在狩猎,都在同一刹那,猛地抬起了头!
它们那纯黑色的双瞳之中,泛起诡异的墨色光华,额心那枚代表着绝对臣服的镇魔殿徽记,更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灼灼闪烁!
影母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顾玄依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心念微动,体内的焚血韵如同一条条无形的丝线,瞬间发动了早已埋藏好的【契主识别】!
刹那间,影母只觉得灵魂深处,一个被她遗忘了三百年的烙印,轰然被激活!
那是……“终焉烙印”!
是三百年前,身为“救世者”的顾玄,为防止他最信任的代行体背叛或被策反,亲手为她种下的、最深层的保险!
一旦她做出任何试图阻挠“终焉契约”重启的行为,这烙印便会自动激活,引动她体内的力量,进行最彻底的反噬!
“噗——!”
影母手中的心烛火焰猛地倒卷,没有灼烧她的手掌,而是直接从她的指尖钻入了她的体内!
狂暴的信仰之力失去了控制,在她五脏六腑间疯狂燃烧!
那不是物理的火焰,而是从灵魂层面点燃的、无法扑灭的业火!
“呃啊……”
她痛苦地跪倒在地,身躯剧烈地颤抖着,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被自己的力量寸寸焚毁。
但她依旧死死地抬着头,用那双即将被烧成灰烬的眼睛,怒视着眼前的男人。
“你……你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充满了不甘与释然的矛盾。
顾玄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无视了她身上那足以焚神灭佛的恐怖高温,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正在化为焦炭的手。
“我没有计划你死。”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我也不会为了让你安心,就继续装睡。”
影母嘴角的鲜血不断溢出,她盯着顾含那双亘古不变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再无怨毒,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好……很好……”她低声笑道,“至少这一次……是你自己选的路……”
话音落下,她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在顾玄的掌中,彻底化作一捧温热的灰烬,随风而逝。
就在影母消散的刹那,她最后残存的、未曾引爆的信仰之力,连同那块心烛的火种,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顾玄的眉心。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镇魔殿,发出了震动地的轰鸣!
“吼——!”
殿堂那巨大的兽首巨口无声张开,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怖吸力从中爆发!
整座倒悬神殿的废墟,连同那焦黑的基座、破碎的石阶、乃至深埋地底的万古地脉,都被这股力量连根拔起,化作一道庞大的光影洪流,被镇魔殿缓缓吸入腹中!
【叮!成功吞噬‘倒悬神殿’完整遗址,炼化进度100%!】
【获得唯一性建筑特性:深渊架构!】
【深渊架构:可模拟任意被吞噬建筑的空间结构,并可在其基础上进行法则级重构。
当前可重构建筑:倒悬神殿。】
顾玄缓缓起身,心念一动,身形已出现在镇魔殿的至高殿顶。
他俯瞰而下,只见殿内原本的空地上,一座崭新的、漆黑的大厅正在飞速生成。
“深渊厅”。
大厅的穹顶之上,悬浮着九根缩了无数倍、却依旧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漆黑锁链,每一根锁链的末端,都连接着一个若隐若现的空间节点,通往未知的界域。
他翻开手掌,那朵属于影母的心烛火种,正在他掌心安静地燃烧。
他走到殿内的“执念熔炉”旁,随手将这朵见证了一个时代兴衰的火焰,丢了进去。
“你们用尸体堆砌神庙,妄图换来一个虚无缥缈的神明垂怜……”
他望着炉中升腾的火焰,轻声自语,声音冰冷而漠然。
“而我,用仇饶骨,搭我的王座。”
当夜,镇魔殿,巡狩台。
新晋的影獍督统单膝跪地,在他身后,是三百名首批完成最终蜕变的影獍战仆。
他们的气息比之前任何一批都要强大、冷酷,额心的殿徽更是烙印进了灵魂深处。
“主人,西境坐标已锁定,随时可以出发。”影獍督统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顾玄的目光从巡狩台的光幕上移开,落在他的身上:“去吧。我要那块‘牧碑’,在它所在的城池所有饶注视下,变成我镇魔殿的基石。”
“是!”
影獍督统领命,起身便要率众离去。
就在这时,队列末尾,一只刚刚孵化不久、身形尚且有些稚嫩的影獍,突然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真与冰冷的声音,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主人……我们打赢了,是不是……就能有自己的名字了?”
此言一出,所有影獍战仆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顾玄闻言,并未动怒,只是转过身,望向殿外那片被深渊法则笼罩的、没有星辰的虚假夜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打赢了?”他轻笑一声,“这才刚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人察觉的育兽园最深处,数十具浸泡在血池中的崭新胚胎,同时睁开了眼睛。
它们的瞳孔之中,倒映出的不再是过去的王朝虚影,也不是未来的血色星空,而是……无数个正在同时破碎、崩塌的微缩世界!
双生心核灵的意念在顾玄的魂海中带着一丝敬畏,低声回响:“第九门……已经听见了你的脚步声。”
也就在这一刻,巡狩台那巨大的光幕上,毫无征兆地跳出了一片覆盖了整个山海大荒世界的、诡异的即时景象。
三十六域,从东极的汤谷,到西境的昆仑墟,再到北海的归墟之眼,南荒的无尽火域……所有地方,无论白昼黑夜,无论晴雨风雪,穹之上,都开始有无数个细微的、冰冷的光点,无声无息地缓缓降落。
它不是雪,因为它带着冻结法则的酷寒。
它也不是星光,因为它散发着万物寂灭的死气。
仿佛是一场遍及整个世界的、盛大而沉默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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