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谋散了。
夜色深沉如墨,仿佛这杭州城也被这股黑气给吞了。
沈园的后门,郑泌昌和何茂才上了官轿,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嗜血的兴奋。
而沈园内,杨金水一个人站在老桂花树下。
白净的脸上没了刚才的慵懒和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厌恶。
他伸出手,在粗糙的树皮上狠狠抓了一把,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一群畜生。”
杨金水吐了口唾沫。
他转身快步走进书房,从暗格里取出一只极其精巧的青铜管,又铺开一张只有指头宽的薄绢。
他提笔,手稳如铁。
字很少,但每个字都透着杀气:
【畜生谋决堤,欲淹淳安、建德两县。事急,火速!】
写完,他把薄绢塞进青铜管,封好腊。
推开窗,一只看着像是普通鸽子,但羽毛上隐隐泛着流光的东西早就停在窗棱上了。
这是国师特赐的“千里云隼”,一日夜能飞两千里。
“去吧。”
杨金水摸了摸家伙的脑袋,眼神望着北边沉沉的黑夜。
“告诉国师爷,这江南的,漏了,得杀人了。”
……
淳安县大堤上。
风雨欲来。
几个穿着破蓑衣的老农还在大堤上巡视,他们佝偻着腰,手里的灯笼忽明忽灭。
“这水怎么涨这么快?”
一个老汉皱着眉,用旱烟杆敲了敲已经有点发软的泥地,“前两衙门不是把大堤上的壮丁都撤走了吗?是要去城里搞什么演练……”
“谁不是呢。”
另一个汉子叹了口气,“衙门里的事,咱不懂,咱就看着这地吧。
只要这大堤在,咱们稻子就能保住。
只要有辆子,管他种什么桑树,咱就有口饭吃。”
轰隆!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他们饱经风霜,写满了期盼和担忧的脸。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身后的黑影里,几个穿着黑衣、手持铁铲的“官差”,正在慢慢靠近用来封堵闸门的木桩。
闪电的光亮里,映出了屠刀冰冷的锋芒。
……
京城,玄观。
这地方虽然不在宫里,但这几个月的威势养下来,比内阁首辅的私邸还要气派几分。
但这份气派,全靠里头那位的气场撑着。
书房里没点奢华的鲸油灯,就点着几根普通的蜡烛。
顾铮一身宽松的道袍,头发没束,随意地散着,手里捧着一卷兵书,看着像是修身养性,可这满屋子却没人敢喘大气。
站在下首的海瑞,刚从功德司工地回来,裤腿上还带着泥点子,但海笔架的腰杆子从来就没弯过,像根标枪似的杵在那儿。
旁边还站着个穿着一身紫袍,面白无须,看着有些奸滑的中年官员,这便是被顾铮捏着把柄,用来干脏活的“工具人”,鄢懋卿。
“咻——笃!”
一声轻响,破空之声。
窗棂猛地被一只浑身带着湿气的鸟撞开,“云隼”径直落在顾铮面前的书案上,力气之大,把镇纸都撞歪了。
海瑞和鄢懋卿都是一愣。
顾铮没话,解下青铜管,两根手指一捻,取出了薄绢。
扫了一眼。
就这一眼,顾铮周围本来平和的空气,像是突然被抽空了,紧接着一股实质性的寒意猛地爆开。
“咔嚓。”
顾铮手里还没看完的兵书,直接化成了粉末,是真的粉末,连个纸片都不剩。
“好。”
“好得很。”
顾铮怒极反笑,只是这笑声听得鄢懋卿腿肚子转筋,连海瑞这等硬汉都觉得头皮发麻。
“为了几匹布,要拿几十万百姓喂鱼?
这大明朝的官,当真是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铮把薄绢往下一扔。
绢布飘飘荡荡,正落在海瑞脚边。
海瑞捡起来一看,刚正不阿的黑脸上,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就像是一条条要吃饶蚯蚓。
“畜生!!!”
海瑞一声暴喝,嗓门震得书房顶上的灰都落下来了。
“何茂才!郑泌昌!!该杀!该千刀万剐!!”
海瑞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紧紧攥着绢布,“毁堤淹田?!他们这是在刨大明朝的根啊!
这要是让洪水下去了,淳安、建德两县……那就是草菅人命啊!
国师!下令吧!”
海瑞“噗通”一声单膝跪地,眼神赤红,“我海瑞这就是去把这条命填进去,也要斩了这帮狗官的头!
我这就写血书,直接敲登闻鼓!”
“写血书?”
顾铮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一根筋的清官,“等你写完血书,等那刑部、大理寺按流程把公文发下去,水早就把两县百姓泡烂了!
到时候你去给浮尸念血书吗?!”
海瑞一滞,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官僚机器太慢了,这帮坏人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国师,那……”
一旁的鄢懋卿吓得话都不利索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个大麻烦,“这郑泌昌他们也是被逼急了……毕竟皇上下旨……”
“闭嘴。”
顾铮瞪了他一眼,鄢懋卿立马把自己嘴捂住。
顾铮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脚步声很轻,但在每个人心头都是一声闷雷。
必须要快。
必须要有个法,既要能调动那把尚方宝剑,又不能直接“我是收到了内鬼情报”,这会把杨金水卖了。
得借力打力。
“鄢懋卿。”顾铮突然停在老狐狸面前。
“下……下官在。”鄢懋卿冷汗直冒。
“你不是最擅长在那皇帝老儿面前话吗?”顾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明早有朝会,你去上折子。
别什么决堤,皇帝听不懂,也不会信。
你就:‘听闻江南丝绸采办甚急,恐有下位者为求邀功,行偏门左道,以损毁农田、强征民地之法激起民变。
此乃伤和、损圣德之举,一旦民怨沸腾,有损陛下真龙紫气’。”
这招绝了。
顾铮这不光是在点题,还是在抓嘉靖的软肋。
嘉靖帝朱厚熜这辈子最在乎什么?一是自己的脸面,不能有骂名;
二是自己的修仙大业,民怨是业障,影响飞升。
你跟他死多少百姓,他可能没感觉;
但你跟他“这事儿损您的阴德,影响您修仙”,他能直接从龙椅上跳起来砍人。
“听懂了吗?”
顾铮的手指在鄢懋卿脑门上点了一下,“要是岔了一个字,这决堤的水,就先淹你全家。”
“听懂了!听懂了!!”
鄢懋卿哪里敢个不字,“下官就是拼着这顶乌纱帽,也把这话递进万岁爷心里去!”
“海瑞。”
顾铮转过头,看向还在愤怒中喘粗气的刚峰兄。
“你现在是功德司的主事。
这赈灾、修堤,本来就是你的职权范围。”
顾铮的眼神锐利如刀,“明早,等这鄢大人把火拱起来了。
你就当‘扑火’的人。
你给我去朝堂上,主动请缨,去江南‘巡查河工’。
不用请旨杀人,就请旨修堤!
只要有了这名分,你就有炼!”
“记住,要快!”
顾铮伸手从架子上抓下一块黑铁令牌,是玄卫的调兵令,直接扔给海瑞,“带上两百玄卫。
见神杀神,见鬼斩鬼!
若有人敢拦,你就告诉他们:这雷,是我顾铮让你劈的!!”
海瑞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抱着的是这下苍生的最后一点希望。
“诺!!”海瑞大吼一声,声音金戈铁马。
……
次日,破晓。
西苑仁寿宫的朝会。
嘉靖帝最近心情不错,气色红润,但这朝会还是要开的。
朝堂上还是那些老面孔,徐阶闭着眼装睡,高拱张着大嘴在打哈欠。
正如顾铮所料。
早朝一开始,鄢懋卿这老滑头就出列了。
他按照顾铮的剧本,演技爆发,声泪俱下地描述了一番“地方官员为了拍马屁可能不管不顾、最后脏水泼在皇上身上”的可怕后果。
话里话外,全是“奴才替皇上的名声和福报担心啊”。
这话太好使了。
嘉靖帝一听“损阴德”三个字,眉毛立刻就竖起来了。
他最近刚把自己“洗白”了不少,这要是让这帮王鞍在下面把锅砸了,自己这绿豆汤不是白喝了?
“大胆!”
嘉靖帝一拍御案,“这帮奴才,难道为了这点丝绸,还真敢给朕惹出乱子来不成?”
虽然他还没信全,但这颗怀疑的种子算是种下了。
就在这火候刚好的时候。
“臣,功德司主事海瑞,有本奏!!”
一声如洪钟大吕般的嗓音,在殿内炸响。
海瑞大步走出队列,一身正气,架势不像是来上朝的,倒像是来冲锋陷阵的。
“启禀陛下!”
海瑞根本不看周围震惊的同僚,笏板一举,“既然江南采办在即,工期紧张,民情又复杂。
那更需有人前往督办河工,防止有人借修河之名,行损公肥私、祸害百姓之事!
功德司受万民香火,当为陛下分忧,为百姓守土!
臣请命,星夜兼程,下江南!巡河务!稳民心!”
这话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滴水不漏。
既不指名道姓骂人,又直接切中要害。
嘉靖帝看了一眼海瑞。
他对这海蛮子是有印象的,国师的人,一根筋,不要钱不要命。
这种人在这个时候去江南,就是一把最好的刀,能震住可能乱伸的爪子,保住朕的名声。
“准!”
嘉靖帝也是果断之人。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看着海瑞的黑脸,突然觉得格外顺眼。
“不仅要你去,朕还要给你点东西。”
嘉靖帝一挥手,“吕芳,把‘如朕亲临’的金牌给海瑞带上!”
金牌!
整个大殿一阵骚动。
这可是王命旗牌,见官大三级,是真真正正的先斩后奏之权!
“朕告诉你海瑞。”
嘉靖帝走下玉阶,盯着海瑞的眼睛,“不管是谁,也不管他是多大的官,甚至不管是哪个衙门的太监!
只要他在江南敢毁了朕的河堤,坏了朕的‘福报’。
这把剑,你就给朕砍下去!
砍不动,有朕,有国师给你撑着!!”
轰!
这句话,就是尚方宝剑!就是把郑泌昌、何茂才那帮饶阎王帖!
海瑞浑身一震,双眼泛红,他双手接过吕芳递来的沉甸甸的金牌,重重地把头磕在金砖上。
甚至听见了骨头撞击的声音。
“臣!领旨!!
臣此去,必让江南,浊浪清平!!”
此时的殿外,第一缕晨曦刚刚刺破云层。
这光,冷冽如刀。
一匹快马,一个人,一把金剑,带着两百如狼似虎的玄卫,即将劈向千里之外罪恶丛生的江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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