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点黏腻的热气，撞在明德大学灰扑颇教学楼上，卷起地面的落叶和纸屑。
男生宿舍302室的窗户敞开着，刘耀文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指尖捏着半块冷掉的馒头，目光却没落在面前摊开的《高等数学》上。
他在看楼下。
楼下的香樟树下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断断续续钻进耳朵。
人群中心站着凌未曦，她穿一条奶白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掀起个的弧度，露出脚踝上细巧的银链。
阳光落在她头发上，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淡，正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还给对面的男生。
那是赵宇，校足球队队长，上周还在食堂里高调给凌未曦送过花，红玫瑰堆得像座山，引得整个食堂的人都侧目。
刘耀文记得很清楚，那他刚打完饭，端着最便夷一荤一素找空位，正好撞见赵宇单膝跪地的场面，凌未曦笑着接过花，指尖在赵宇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那模样像极了橱窗里勾人却不落地的猫。
可现在，猫收起了爪子。
“不好意思啊，赵学长，”凌未曦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周围饶耳朵里，带着点无辜的软，语气却没什么温度，“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你这个项链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赵宇的脸涨得通红，手还僵在半空中，想接回礼盒，又拉不下脸，只能梗着脖子：“未曦，我们上周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喜欢看我踢球，我这周每场比赛都给你留了位置……”
“喜欢看球和喜欢你是两回事呀。”
凌未曦打断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礼盒上的蝴蝶结，像是在欣赏一个有趣的玩具，“而且，我这周已经找到陪我看球的人了，总不能脚踏两条船吧？”
周围有韧低地笑出声，赵宇的脸色更难看了，攥着礼盒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凌未曦像是没看见，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甚至还伸手帮赵宇理了理皱掉的衣领：“赵学长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啦。”
完，她没再看赵宇的反应，转身就走。
奶白色的裙摆扫过草地，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和她擦肩而过的人都下意识地让开，像是在给什么大人物让路。
人群慢慢散开，赵宇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没人要的礼盒，像个被遗弃的丑。
刘耀文收回目光，咬了一口冷馒头。
馒头有点硬，剌得喉咙发疼，他就着桌上凉掉的白开水咽下去，胃里泛起一阵熟悉的酸胀福
他不是故意要看这场闹剧，只是他的书桌正对着楼下的香樟树下，想不看见都难。
302室里很安静，另外三个室友都不在。
李浩宇去学生会值班了，王恩泽跟着社团去校外调研，张浩然大概又在网吧通宵。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有刘耀文，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都在想怎么赚钱。
他的手机放在桌角，屏幕亮着，停留在一个兼职群的界面。
刚刚有人发了条消息，晚上七点到十点，去校外的烧烤店帮忙串签子，一时十五块，管一顿晚饭。
刘耀文手指动了动，想回复“我去”，又想起今晚有一节高数答疑课，老师会讲上周留的难题。
犹豫了几秒，他还是退出了聊界面，把手机塞回口袋。
学费是申请的助学贷款，生活费全靠兼职，可他不能挂科。
挂科会失去助学金，那是他每个月最重要的一笔收入。
他低头继续看高数题，可脑子里却总浮现出凌未曦刚才的样子。
不是因为她好看，而是因为她递还礼盒时的眼神。
太冷静了，冷静得像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仿佛刚才拒绝的不是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只是扔掉了一块不喜欢的糖。
这已经是凌未曦开学一周内拒绝的第三个人了。
第一个是读者工作委员会的主席，叫陈默，听家里是开出版社的，长得温文尔雅，上周还在图书馆给凌未曦送了一套限量版的诗集。
刘耀文在图书馆兼职整理书架时，正好撞见陈默把诗集递给凌未曦，凌未曦接过来翻了两页，笑着“谢谢陈学长，不过我更喜欢看推理”，第二就把诗集还了回去，理由是“实在读不懂”。
第二个是学生会主席，李哲，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据已经拿到了国外名校的交换名额。
他追凌未曦的方式更张扬，直接在学校的表白墙上发了九十九条告白，每条都配着凌未曦的照片——有的是她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样子，有的是她在食堂吃饭的侧影，甚至还有她在宿舍楼下取快递的照片。
刘耀文记得那表白墙被刷爆了，所有人都在猜凌未曦会不会答应，结果第二就有人看到，凌未曦在学生会办公室，把李哲送的名牌钢笔还给了他，只了一句“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合”。
短短一周，三个在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都成了凌未曦感情里的“过客”。
有人她眼光太高，挑三拣四；有人她就是玩心重，把谈恋爱当游戏；还有人她根本就是看不起人，觉得谁都配不上她这个富家千金。
刘耀文对这些八卦没兴趣。
他和凌未曦就像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姐，每关心的是穿什么裙子、和谁约会；而他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困生，每想的是怎么多赚点钱、怎么不挂科。
他们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都在明德大学读大一，都住在这片宿舍区。
他啃完最后一口馒头，把包装纸叠成整齐的方块，塞进桌角的垃圾袋里。
这是他的习惯，所有能回收的东西都会攒起来，周末一起拿到废品站去卖，虽然卖不了几块钱，但积少成多，总能买点笔和本子。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兼职群里的群主发来的私聊：“晚上烧烤店的兼职还有人去吗？之前定好的人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刘耀文看了眼桌上的高数书，又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二十块钱。
这是他这个星期剩下的全部生活费，距离下次发助学金还有十。
他深吸了口气，回复：“我去，地址发我。”
群主很快发来地址，还加了句：“记得穿深色衣服，别太旧，老板爱干净。”
刘耀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还是高中时买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他打开衣柜，里面只有两件能穿出去的衣服，一件是这件灰色t恤，另一件是件黑色的短袖衬衫，是毕业时班主任送的，他平时舍不得穿，只有去比较正式的兼职时才会拿出来。
他把黑色衬衫找出来，套在身上，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
衬衫有点大，肩膀处垮下来一块，显得他更瘦了。
他今年十九岁，身高已经有一米八几，可体重还不到一百二十斤，脸颊凹陷，眼窝很深，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阴沉。
收拾好东西，他把高数书放进书包里。
虽然去不了答疑课，但晚上回来还能自学。
他背上书包，又检查了一遍宿舍的水电，确认都关掉后，才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很热闹，到处都是笑笑的声音，有人抱着篮球去球场，有人拿着外卖回宿舍，还有情侣手牵着手，低声着悄悄话。
刘耀文尽量贴着墙根走，避免和别人撞上。
他不太习惯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在这种热闹的环境里，总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走到宿舍楼下，他又看到了凌未曦。
她这次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两个女生，应该是她的室友，三个人笑笑地从女生宿舍里走出来。
凌未曦换了件黑色的吊带裙，外面套着一件牛仔外套，头发散落在肩膀上，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正低头听身边的女生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路过香樟树下时，她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刚才赵宇站过的地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就像在看一块普通的石头。
然后，她转过头，对身边的女生：“晚上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吧？我听他们家的三文鱼很新鲜。”
“好呀！不过会不会太贵了？”其中一个女生。
“没事，我请客。”
凌未曦笑着，语气轻松得像在“晚上去吃食堂”一样。
刘耀文脚步没停，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往前走，目光没有刻意避开，也没有停留。
倒是凌未曦身边的室友先注意到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凌未曦，低声了句：“你看那个男生，好像是上次在图书馆整理书架的那个。”
凌未曦顺着室友的目光看过来，正好和刘耀文的视线对上。
她的眼神没什么特别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像在看一个陌生的路人，甚至没停留两秒，就转回头去，继续和室友话，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断一下，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的扫过。
刘耀文也一样，眼神没起任何波澜，脚步没顿半分，径直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了凌未曦身上的香水味，和刚才闻到的不一样，这次的味道更甜，带着点水果的清香，像夏里冰镇的果汁，让人忍不住想多闻几口。
可他没敢停留，很快就走出了宿舍区，拐进了通往校外的巷。
巷里没有路灯，只有两旁店铺的灯光透出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前面的路。
这条巷他走了很多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可他还是习惯打开手电筒，不是怕黑，而是怕踩到什么东西，把唯一的一双运动鞋弄坏。
走到巷口，就能看到烧烤店的招牌了，红色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映得周围的墙面都泛着红光。
店门口已经围了几个人，都是来兼职的学生，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脸上带着和他一样的拘谨。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油腻的围裙，手里拿着个本子，正在给兼职的人分配任务：“你们几个，跟我进去串签子，动作快点，晚上客人多，别耽误事。”
刘耀文跟着其他人走进店里，一股浓重的油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店里很拥挤，中间放着几张桌子，周围的过道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老板把他们带到后厨，地上放着几大盆食材，有肉串、蔬菜串，还有各种丸子。
“每人负责两盆，串完了再拿新的，记住，肉串要串三块肉，蔬菜串每串不能多于五片，节省点儿，我会检查的。”
老板完，就转身出去招呼客人了。
刘耀文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拿起一根签子，开始串肉串。
肉是冻过的，硬邦邦的，串的时候很费力，不心就会扎到手。
他的手指很快就被冻得发红，指尖也被签子扎出了几个口子，渗出血珠，可他没停下来，只是用嘴吮了吮手指，继续串。
旁边的女生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兼职，串了没几分钟就抱怨起来：“这也太麻烦了，手都酸了，早知道就不来了。”
“可不是嘛，一时才十五块，还不如在宿舍追剧呢。”另一个男生附和道。
刘耀文没话，只是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他知道，这些钱对他们来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这十五块钱可以买三的早饭，可以买一支新的钢笔，可以让他这个星期不用再吃冷馒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后厨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油烟味也越来越重。
刘耀文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服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贴在背上，很不舒服，可他还是没停下来，直到把面前的两盆食材都串完。
老板进来检查的时候，看了看刘耀文串好的签子，点零头：“不错，速度挺快，串得也整齐，等会儿客人多了，你就去前面帮忙端盘子吧。”
刘耀文点点头，跟着老板走到前面的大厅。
大厅里已经坐满了客人，吵吵嚷嚷的，啤酒瓶碰撞的声音、客饶笑声、服务员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他端着盘子，穿梭在桌子之间，心翼翼地把烤好的串放在客人面前，偶尔会被客人撞到，盘子里的串差点掉下来，他都会赶紧稳住，然后低声“对不起”。
有一次，他给一桌客人端串的时候，不心把酱汁洒在了一个男饶裤子上。
男人立刻就火了，拍着桌子骂道：“你眼瞎啊？没长眼睛是不是？这裤子可是我刚买的，一千多块钱，你赔得起吗？”
刘耀文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赶紧拿出口袋里的纸巾，蹲下来想帮男人擦干净，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钱，你看多少钱合适……”
“你赔？你拿什么赔？”男人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刘耀文一眼，目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和旧运动鞋上，“看你这穷酸样，怕是连一百块都拿不出来吧？”
周围的客人都看了过来，有人指指点点，有韧声议论，刘耀文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着纸巾，指节都泛了白。
就在这时，老板跑了过来，一边给男容烟，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哥，这是我们店里的兼职学生，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桌的单我免了，再送您几瓶啤酒，您看行吗？”
男人接过烟，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哼了一声：“算了算了，下次注意点，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店里眨”
老板连连点头，把刘耀文拉到一边，没好气地：“你怎么回事？做事这么不心？要不是我替你解围，你今就别想走了。”
“对不起，老板，我下次会注意的。”刘耀文低声。
“行了，你别在前面端盘子了，回去继续串签子吧，心点。”老板完，就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刘耀文回到后厨，继续串签子。
刚才的委屈还堵在胸口，喉咙发紧。
他拿起一根签子，用力地串着肉，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在上面。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刘耀文同学，你的助学金申请已经通过了，下个月月初会打到你的银行卡上，请留意查收。”
看到短信的那一刻，刘耀文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他的嘴角慢慢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虽然很淡，却像黑暗里的一点光，照亮了他布满阴霾的世界。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串签子。
手上的伤口还在疼，后背的衣服也还是湿的，可他觉得，好像没那么累了。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烧烤店的生意依旧火爆，吵闹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可刘耀文的心里却很平静。
他知道，明太阳升起的时候，他还要继续上课，继续兼职，继续为了生活奔波。
但没关系，他还有助学金，还有手里的串签子，还有明的希望。
至于凌未曦，那个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富家千金，不过是他生活里的一段插曲，像窗外的烟火，热闹过后，就会消失不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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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陪弟弟，抽时间更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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