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县里派来一个衙役,让里正带人去官府领赈灾粮。
村里光屁股娃娃们开心拍掌:“里正爷爷去县里啦——官家要发粮啦——”
这喊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溅入一滴清水,瞬间在村子里炸开了。
村民们从低矮的土坯房里、从田埂地头间涌出来,聚在村中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七嘴八舌,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真的假的?前头不还县太爷都下狱了,官府还乱着呢吗?这粮食……真能到咱手里?”
“是钦差大人!青大老爷来了,粮食自然就来了!”
“要我,多亏了桂花婶子和晏清哥啊!”一个半大子挤在人群里,声音格外响亮,“要不是他们前几日碰巧遇上那位官爷,把咱村的苦处得清清楚楚,官爷能记得咱们这犄角旮旯?能这么快就把粮食拨下来?”
这话立刻引起了众饶共鸣。
“是啊是啊!晏清那孩子,模样生得就讨喜,听官爷打老远看见他,就觉得咱们村风水好,人也有精神气儿!”
“可不嘛!上次晏清‘跳’了一回,就给咱村找来救命粮!这次往官爷跟前一站,好家伙,又把赈灾粮‘站’来了!这孩子,真是个福星!”
“桂花嫂子那也是这个!”有人竖起大拇指,“敢那么大声跟官差话,一点都不怵!换了我,别话了,腿肚子都转筋喽!”
李桂花和陈晏清站在人群中,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李桂花那刻意板着的脸上,嘴角忍不住向上弯,露出压抑不住的得意,扬声道:“那可不是!我李桂花可是见过世面的,啥阵仗没经历过?跟官爷几句话,一点都不带怵的!为了咱们村子,为了大伙儿能有一口活命粮,我那可是豁出去了!”
她声音洪亮,腰板挺得笔直,仿佛那日与平师爷的“偶遇”和“诉苦”,真成了她为村子找出路的大功劳!
陈晏清站在母亲身旁,听着这些越来越玄乎的“功劳”,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那日不过是机缘巧合,赈灾粮的发放是朝廷定策,是钦差大人体恤民情,与他们母子何干?
然而,村民们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议论声、欢笑声混杂在一起,喧闹得如同集市,根本没人搭理他。
再看到旁边李桂花猛地投来一瞥,那眼神仿佛在“老儿子,你可别在这时候给我拆台”。
陈晏清默默地闭上了嘴。
管他真的假的,让大家伙儿高兴就得了。
***
得到消息的里正立刻召集了村中的壮劳力,拿着扁担、绳索,浩浩荡荡地往县城赶。
许多村民无心干活,也不乐意闲聊,在田间拔草时,竖着耳朵听着村口的动静。
直到快黑了,村口终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夕阳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兴奋的脸。担子里是沉甸甸的麻袋,背篓里是金灿灿的谷物——虽然多半是粗糙的陈年粮食,但这实实在在的粮食,此刻在村民眼中,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更令人心动。
老老少少都聚在了村子中央的打谷场,看着粮食被一担担、一袋袋地堆在地上。
有年迈的老人默默抹着眼角,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吮着手指,连狗都似乎感知到了气氛的不同,绕着人群兴奋地打转,却不吠剑
李桂花更是有备而来。
得到消息的大中午,她就指挥着一家老将家里所有能装东西的家伙事都翻了出来。破口的瓦罐用黄泥仔细糊好,裂了缝的木箱拆了隔板,连几个孩子时候用过的、洗得发白的旧襁褓布都被她找出来,准备用来包粮食。
“都精神点!手脚麻利些!”李桂花站在院中,声音比平日高了八度,眼神亮得惊人。
她迅速下达指令:“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力气大,负责扛重的!赵氏和宋氏跟我拿着盆去。清哥儿,你看好狗蛋和大丫,别让他们乱跑添乱!”她将全家调动得井井有条。
陈晏清觉得自己也该出力,:“娘,我也去搬粮食。”
李桂花想都没想就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疼惜:“清哥儿,你去干啥?那粮食袋子死沉死沉的,你身子骨还没养利索,哪搬得动?好好在家里待着!”
她压低了声音,关心地:“娘在灶膛的热灰里头,给你埋了两个地豆。你悄悄扒出来吃了,补补身子。自己吃,别分给那些崽子们,他们饿不着的。你看看你,最近都瘦了……”
陈晏清:……今早上村民们还夸我白白胖胖呢。
他无奈地点点头:“……行,娘,那我听您的,在家看着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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