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午,何尘坐在基地指挥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申请调阅历史重点项目档案资料的请示》。
他手里的笔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请示的正文已经写好,理由是“为优化省级产业基地项目管理流程,需研究借鉴我市重大历史项目的管理经验,拟调阅清江河生态治理项目全过程档案资料”。
措辞严谨,目的正当,符合工作规范。
但何尘知道,这份请示一旦递交,马云很快就会知道。
作为常务副市长,马云分管城建和重大项目,这类档案调阅申请按理要报他知晓。
就算不走正式程序,以马云在云城的耳目,也瞒不过他。
笔尖终于落下,在“申请人”一栏签下“何尘”两个字。
字迹工整,力道均匀,看不出任何犹豫。
“张哲。”何尘按下内线电话。
办公室门推开,张哲快步走进来:“何秘,您找我?”
“把这份请示走程序。”何尘将文件递过去,“按正常流程报市政府办公室,抄送市发改委、住建局、档案馆。”
张哲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抬头看向何尘,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何秘,这个时间点调阅清江河项目的档案,会不会……”
“会不会打草惊蛇?”何尘接上他的话,“我知道。但我们必须查。而且,越是光明正大地查,反而越安全。”
张哲想了想,明白了何尘的意思。
如果偷偷摸摸调查,一旦被发现,反而不清;
但以工作研究的名义公开调阅,就算马云知道了,也只能认为是正常的工作需要。
“我明白了。”张哲,“我马上去办。”
请示送走后,何尘并没有等待。
他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市档案馆馆长——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同志,何尘在清江镇工作时就认识。
“老馆长,我是何尘。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当下午,何尘就拿到恋案馆的临时查阅权限。他没有去市政府办手续,而是直接开车去了位于城西的市档案馆。
档案馆大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外墙爬满了爬山虎,显得肃穆而陈旧。
何尘在阅览室登记后,被工作人员引到了三楼的专用调阅室。
房间里只有一张长桌、几把椅子,还有一台老式的胶片阅读器。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特有的味道。
“何指挥长,您要的清江河项目档案,全在这里了。”工作人员推着一辆铁皮档案车进来,车上整齐码放着十几个牛皮纸档案盒,“从立项到竣工,所有原始文件都在。按规矩,不能带出阅览室,也不能拍照。您慢慢看。”
“谢谢。”何尘点点头。
工作人员离开后,何尘关上房门,拉过椅子坐下。
他打开第一个档案盒,里面是项目立项阶段的各种批文和论证报告。
纸张已经泛黄,墨迹也有些褪色,但保存得很完整。
他一页页翻看,目光在那些熟悉的文件上掠过。
环境影响评价报告、可行性研究报告、初步设计批复……每一份文件他都记得,因为当年他就是抱着这些文件,一遍遍跑省市部门,争取支持。
翻到第三个档案盒时,他看到了招标阶段的资料。
招标公告、投标企业名单、资格预审文件……他的手指停在一份名单上。
参与清江河项目三标段投标的企业共有五家。
中标的是“江河建设工程有限公司”,这他已经知道。
而排在第二位的,是“宏远水利工程有限公司”。
何尘记得这家公司。当时评标时,“宏远”的技术标得分其实比“江河建设”还高一点,但商务标价格偏高,综合得分略低。
最终“江河建设”以微弱优势中标。
当时这被认为是正常的市场竞争结果。
但现在想来,处处透着蹊跷。
何尘继续翻看“宏远”的投标文件。
在法人代表一栏,写着“陈志强”。
这个名字他没什么印象。
但当他翻到股权结构明时,眼神凝固了。
“宏远水利工程有限公司”的控股股东是“云城宏发投资有限公司”,而“云城宏发”的法人代表是——陈秀英。
陈秀英,马云的妻子王秀梅的表妹。
也就是,“宏远水利”的实际控制人,是马云的远房亲戚。
何尘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气。
档案馆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但他感觉后背在冒汗。
如果“宏远”中标,利益会流向马云的亲戚;
但最终中标的却是“江河建设”,而“江河建设”与飞骏投资有关联,飞骏投资又通过“博远咨询”向马云亲属转账。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论哪家公司中标,利益最终都可能流向同一个方向?
不,不对。何尘重新梳理思路。
“宏远”是马云亲戚的公司,“江河建设”是赵逸飞关联的公司。
在招标中,这两家公司是竞争对手。那么马云是希望自己亲戚的公司中标,还是赵逸飞的公司中标?
从结果看,“江河建设”中标了。
但“宏远”的技术标得分更高,明它确实有实力,不是纯粹的陪跑角色。
何尘继续翻看档案。
在评标委员会的会议纪要里,他找到了一段记录:
“……关于第三标段,部分评委提出‘宏远公司技术方案更优,但报价偏高;江河公司报价合理,但技术方案中存在个别不明确之处’……经讨论,认为两家公司均符合要求,最终根据综合得分确定中标方……”
记录很官方,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何尘注意到,评标委员会中有两个人,后来都得到了提拔——一个调任市住建局副局长,一个调任市公共资源交易中心主任。
这两个饶提拔,和马云有没有关系?
何尘把这个疑点记在心里,继续往下翻。
在档案盒的最底层,他看到了几份“投诉处理记录”。
其中一份投诉正是针对三标段招标的,投诉人质疑“评标过程不公,有倾向性”。
但这份投诉的处理意见很简单:“经核实,招标程序合规,评标过程公正,投诉不成立。”
没有详细调查记录,没有具体明,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了。
何尘翻到投诉人信息页,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刘建国”,和一个已经停机的手机号码。
刘建国。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何尘皱眉思索,忽然想起来——当年清江河项目开工后不久,确实有冉县里反映过招标问题,但当时负责接待的同志“已经调查过了,没问题”。
他那时忙于工程推进,没有深究。
现在想来,是自己疏忽了。
何尘将所有关键信息记录在笔记本上——不是拍照,而是手抄。
虽然慢,但更安全。写完最后一笔,他合上档案盒,看了看窗外。
色已经暗了下来,档案馆外的路灯亮起。
阅览室里的灯也自动亮了,在档案盒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但这些看似平静的档案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何尘收拾好东西,走出阅览室。
在走廊里,他给高剑发了条加密信息:
“查到一个名字,刘建国,可能是当年清江河项目招标的投诉人。手机已停机,试试其他渠道。”
几分钟后,高剑回复:“收到。公安系统内网可以查人口信息,我试试。”
离开档案馆,何尘坐进车里,没有立即发动。
他透过车窗看着那座老旧的大楼,心里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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