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云城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和熬夜的气息。
高剑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黑色记号笔，白板上已经画满复杂的箭头和名字。
“王建军，马云妻弟，四十六岁，名下有一家建材贸易公司。”高剑用笔尖点着白板中央的名字，“上周我们查到，‘博远咨询’转给他的八十万，在到账后一周内，分三笔转出了。”
他画了三条箭头，分别指向三个不同的账户。
“第一笔，三十万，转给了‘鑫源砂石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注册在上源县，经营砂石开采和销售。”高剑在“鑫源砂石”下面画了横线。
“第二笔，二十万，转给了‘昌达建材经营部’，个体户，经营者是王建军的连襟。第三笔，三十万，转回了‘博远咨询’，备注是‘咨询服务终止退款’。”
办公室里的几个经侦民警认真记录着。
年轻的陈举手问：“高局，那三十万转回‘博远’，会不会是走个过账流水？”
“有可能。”高剑点头，“但更可疑的是第一笔三十万。王建军自己做建材贸易，为什么要给一家砂石公司转钱？而且这家公司在——”他顿了顿，“上源县。”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个地名的含义。
何尘的起家之地，也是清江河项目的所在地。
“陈，”高剑转向技术岗的民警，“查一下这个‘鑫源砂石’的背景，特别是它和清江河项目有没有关联。”
“已经在查了。”陈快速敲击键盘。
“公司注册信息显示，法人代表叫李德旺，五十二岁，上源县本地人。
公司成立时间是八年前，注册资本五百万，实际缴纳资本……”他顿了顿，“只有五十万。”
“空壳公司？”有人问。
“不太像。”陈继续翻看资料。
“这家公司有实际的经营场所，在上源县清江镇有一个采砂场，在县城有一个销售点。
但奇怪的是，它的纳税记录显示，前几年营业额都很低，去年突然暴涨。”
“去年什么时候？”高剑问。
“去年三月开始。”陈调出报表，“第一季度营业额八十万，第二季度一百二十万，第三季度达到两百万。而前年全年营业额才一百万。”
去年三月，正是清江河项目开工的时间点。
高剑和白板上的信息对照着看，心里渐渐有了脉络。
“王建军在去年三月收到‘博远咨询’的三十万，然后转给‘鑫源砂石’三十万。而‘鑫源砂石’的营业额从去年三月开始暴涨。这不太可能是巧合。”
“高局，我查到了！”陈忽然提高声音，“‘鑫源砂石’在清江河项目的中标企业名单里！它是清江河生态治理项目三标段——河道清淤和护坡工程的主要砂石供应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高剑快步走到陈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清江河项目中标公告的扫描件。
在三标段的中标企业“江河建设工程有限公司”下面，列着主要材料供应商名单，“鑫源砂石有限公司”赫然在粒
“调出这个标段的合同和结算资料。”高剑。
陈很快从住建局共享数据库中调出文件。
合同显示，三标段的砂石采购总额为三百八十万元，其中从“鑫源砂石”采购的部分为二百二十万元，占总量的58%。
“这个比例很高啊。”旁边的老民警皱眉，“一般来，工程材料会分散采购，避免被单一供应商卡脖子。”
高剑没话，继续往下看结算记录。
“鑫源砂石”提供的砂石单价，比同期市场价高出约15%。按二百二十万的采购额计算，多支出的部分就有三十多万。
而王建军转给“鑫源砂石”的，正好是三十万。
“查一下‘江河建设工程有限公司’的背景。”高剑。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江河建设”的控股股东之一，是省城一家投资公司，而那家投资公司的实际控制人，经多层股权穿透后，指向了飞骏投资。
一切似乎都连起来了。
赵逸飞通过“博远咨询”向马云亲属转账八十万→马云妻弟王建军将其中三十万转给“鑫源砂石”→清江河项目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向“鑫源砂石”采购砂石→“鑫源砂石”的实际控制人与飞骏投资有关联→飞骏投资是赵逸飞的公司。
这是一个完整的利益输送闭环。
但还差最后一环——马云本人从这个闭环中得到了什么？
那八十万里，除了转出的三十万，剩下的五十万去了哪里？
王建军转给连襟的二十万，和转回“博远”的三十万，又是什么性质？
“高局，要不要先控制王建军？”陈问。
高剑摇头：“现在还不校王建军只是中间环节，动他会打草惊蛇。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更上层的证据——证明马云知道并参与了这一牵”
他回到白板前，在“马云”和“王建军”之间画了一条虚线。
“亲属间的资金往来，很难直接证明是利益输送。除非我们能证明，马云通过王建军收钱，或者指示王建军办事。”
“可是怎么证明呢？”老民警挠头，“这种事儿，他们肯定不会留下书面证据。”
高剑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关系图，沉思片刻：
“两个方向。
第一，继续追查资金流向，看剩下的五十万最终去了哪里，特别是和马云的直接关联。
第二，从项目入手，查当年清江河项目的招标过程，看马云有没有违规干预。”
他看了看表，上午十点半。“陈，你继续深挖‘鑫源砂石’和‘江河建设’的关系，特别是他们与其他项目的合作情况。老李，你带两个人，去一趟上源县，实地看看那个砂石场，摸摸底。”
“是！”两人齐声应道。
部署完任务，高剑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
他需要给何尘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高剑简明扼要地流查进展。
电话那头，何尘沉默了很久。
高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所以，”何尘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当年清江河项目，从一开始就被设计了？”
“现在看，很可能是这样。”高剑，“‘江河建设’中标，然后高价采购关联公司的砂石，中间的差价通过层层转账，最终可能流向了某些人。”
“而我当时，”何尘苦笑，“还在为这个项目顺利推进感到欣慰。”
“这不怪你。”高剑，“他们的手法很隐蔽，如果不是周婧提供线索，我们根本不会往这个方向查。而且当时你是具体执行者，不是决策者。”
话虽如此，但何尘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清江河项目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大项目，他投入了无数心血，看着荒芜的河滩变成生态公园，看着浑浊的河水重新变清。
他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干净的项目，一个值得骄傲的政绩。
可现在，这个政绩的根基，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腐烂的。
“剑哥，”何尘深吸一口气，“继续查。不管牵扯到谁，不管多难，都要查清楚。”
“我明白。”高剑，“不过何尘，有句话我得在前面。如果继续深挖，可能会牵扯出更多人，甚至可能……影响到一些领导。”
“你是指？”
“马云能在云城这么肆无忌惮，背后有没有更上面的支持？”高剑得很直接，“赵逸飞的父亲是赵副省长，这个案子查到最后，会不会碰到花板？”
何尘再次沉默。
他知道高剑的担心不无道理。
在官场上，反腐斗争往往不仅是法律问题，更是政治博弈。
一个常务副市长倒台，可能引发一连串连锁反应。
“先查清楚事实。”何尘最终，“至于怎么处理，那是组织考虑的事。我们的职责，是把真相呈现出来。”
“好。”高剑，“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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