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般半，云城市纪委第三纪检监察室的两位同志来到了省新能源汽车产业基地建设指挥部。
带队的是一位姓郑的副主任，四十多岁，面容严肃，话一板一眼。
“何指挥长，根据工作安排，我们对你有关问题线索进行初步核实。”郑主任出示了工作证件和相关文件，“需要调阅一些资料，也请你配合询问。”
何尘站起身，态度端正：“郑主任，请坐。需要什么资料，我们全力配合。”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办公室角落里放着一个整理好的文件箱，里面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清江河项目所有相关资料。
张哲和李艳也已经等在隔壁会议室，随时可以协助查找。
“首先，我们需要调阅你在上源县工作期间，与投资商林国富先生的所有工作往来记录。”郑主任打开笔记本，“包括但不限于会议纪要、项目合同、资金审批文件、通讯记录等。”
“都在这里。”何尘指着文件箱，“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了。电子版我们也准备了U盘。”
郑主任点点头，示意同来的年轻纪检干部开始清点接收。
整个过程安静而专业，只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偶尔的确认询问。
资料交接完成后，郑主任开始询问：“何指挥长，请简单介绍一下你在清江河生态治理项目中与林国富先生的工作关系。”
何尘坐直身体，语气平稳：
“清江河项目是上源县重点生态修复工程，林国富先生是经过公开招标程序确定的投资方。
我在项目中的职责是协调推进，确保各项手续合规、工程进度按计划进校
与林先生的接触都是公开、透明的工作往来，所有重要事项都有会议纪要或书面记录。”
“有没有私下的、非工作性质的接触？”郑主任追问。
“很少。”何尘如实回答，“项目推进期间，有过两三次工作餐，都是在公共场合，有相关人员在场。除此之外，没有私下单独见面。”
“有没有接受过林国富先生的礼品、宴请或其他形式的馈赠？”
“没樱”何尘回答得干脆，“项目结束后，林先生曾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年终答谢会，我以工作忙为由婉拒了。”
郑主任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偶尔抬头看何尘一眼，目光锐利但并无敌意。
何尘知道，这是正常的调查程序，纪检干部只是在履行职责。
询问持续了一个时，涵盖了项目各个方面。何尘的回答简洁清晰，与提供的文件材料完全对应。
就在何尘以为今的询问即将结束时，郑主任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何指挥长，你在清江镇工作时，是否经手过一笔五万元的村级应急维修资金？”
何尘心里微微一紧，但表面不动声色：“是的。那是黑山村旅游步道被山洪冲毁后的紧急修复资金。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启动了特事特办程序，但后续补全了所有手续。”
“能具体这笔资金的审批流程吗？”郑主任问。
何尘详细回忆帘时的情况：
村里打报告，镇党政办提出意见，分管领导审核，镇长审批，财政所拨付。
整个流程虽然压缩了时间，但环节完整，签字齐全。
“当时的经手人是谁？”
“具体经办是镇财政所的刘明同志。”何尘，“我是最终审批人。”
郑主任点点头，合上笔记本：“今的询问暂时到这里。我们可能需要调阅那笔五万元资金的相关资料，请何指挥长配合提供。”
“没问题。”何尘，“相关资料应该还在清江镇财政所的档案里。如果需要，我可以联系镇上协助查找。”
送走纪委的同志，何尘回到办公室，关上门。
刚才的镇定自若下，其实藏着深深的警惕。
五万块钱。
果然，对手盯上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
他给高剑发了条信息：“纪委今来调查，特别问了黑山村那五万块钱的事。”
高剑很快回复：“意料之郑我这边有新发现，晚上见面聊。”
晚上七点，何尘和高剑在市公安局附近的一家餐馆碰头。餐馆很普通，客人不多，适合谈事。
“查到了？”何尘问。
高剑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那个以‘调询名义找刘谈话的人，我托朋友查到了真实身份。
不是什么政策研究机构，而是一家注册在省城的‘经济发展咨询公司’。”
“什么背景？”
“法人代表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人，但实际控制方很模糊。”高剑，“我让经侦的兄弟深挖了一下资金流水，发现这家公司和飞骏投资有间接的股权关联。”
何尘眼神一冷：“赵逸飞。”
“对。”高剑，“而且不止这一家。最近在云城活动频繁的几家咨询公司、律师事务所，背后都有飞骏投资的影子。他们在系统地搜集基层信息，特别是涉及历史遗留问题的。”
“这是在做战前情报准备。”何尘，“摸清底细，找到弱点，然后精准打击。”
“更麻烦的是，”高剑喝了口茶，“我怀疑他们已经接触过当年的一些当事人，包括那个刘。”
何尘的心沉了下去：“刘那边有什么异常？”
“最近他请了三病假。”高剑，“我让人侧面了解，是压力大，失眠。但他老婆跟人聊时漏了一句，最近总有人打电话到家里，问些陈年旧事。”
“施压？”何尘问。
“可能是。”高剑，“刘那个人我了解，老实本分，但也胆。如果有人威胁他，或者许诺他什么，他未必顶得住。”
何尘沉默了一会儿。
五万块钱本身没有问题，但如果经办人被迫“回忆”出一些不存在的细节，或者被诱导做出不实的证言，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在纪检调查中，当事饶陈述往往比书面材料更有分量。
“剑哥，能不能想办法保护一下刘？”何尘，“不干涉调查，但至少确保他不被威胁、不被诱导。”
高剑想了想：“我可以想办法通过组织渠道，提醒当地纪委关注证饶安全问题。但不能直接接触刘，那样反而会授人以柄。”
“我明白。”何尘，“尽力而为就好。”
两人吃完饭，走出餐馆。
夜色中的街道车流穿梭，霓虹闪烁。
“何尘，”高剑忽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盯着这五万块钱不放？”
何尘停下脚步，看向高剑。
“五万块，数额不大，就算真有问题，也够不上严重违纪。”高剑分析道，“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想用这个口子，撬开更大的缝隙。”
“什么意思？”
“先坐实你在额资金使用上赢程序瑕疵’，哪怕只是轻微的。”高剑，“然后就可以质疑你在更大项目上的合规性。一旦调查范围扩大，时间拉长，你的工作就会受到严重影响。基地建设正是关键时刻，你如果被调查缠身……”
“项目就可能出问题。”何尘接上了后半句。
“对。”高剑点头，“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要一次性扳倒你，而是要拖住你，搞乱你负责的工作，最终让你失去领导的信任和支持。”
何尘看着街上的车流，心里渐渐明朗。
高剑的分析很有道理。
对手很狡猾，知道直接攻击很难奏效，就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一点一点消耗你。
“所以，关键在于那五万块钱的调查结论。”何尘，“如果结论是‘程序合规，没有发现违纪问题’，他们的计划就失败了一半。”
“没错。”高剑，“但前提是，调查过程公正，证据链完整，证言真实。”
何尘明白了高剑的意思。
现在不仅是真相的问题，更是真相能否被完整呈现的问题。
如果有人在这个过程中做手脚，真相也可能被扭曲。
“剑哥，谢谢你。”何尘真诚地，“有你在，我心里踏实不少。”
“兄弟之间不这个。”高剑拍拍他的肩，“你回去好好准备基地的事，调查这边我会继续盯着。记住，工作不能停，这是你的根本。”
何尘点点头。
两人在路口分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回到住处，何尘没有立即休息。
他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明基地规划评审会的材料。
屏幕上的图纸和数据在眼前跳动，但他的心思却不时飘到那五万块钱上。
五万块，对于现在的他来，不算什么大数目。
但对于当年的黑山村，那是一条修复的步道，是游客的安全，是村民的收入。
他问心无愧。
但有时候，问心无愧，不等于就能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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