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远山衔着最后一抹残阳,将际染成一片凄迷的橘红。连绵的山峦在渐沉的暮霭中显出沉郁的轮廓,如同伏卧的巨兽。山风掠过林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幽寂。
林云岫站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坡上,目光穿透逐渐浓重的夜色,落在远处那片依山而建的建筑群上。那里便是琼霄阁,隐匿于修真界的众多宗门之中,它默默无名,宛如沧海一粟。灰墙黛瓦,掩映在苍翠林木之间,看上去平凡无奇,甚至有些寥落。然而,就是这个地方,可能藏着她父亲失踪的线索。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腹下传来的触感陌生而微凉。削骨换皮的剧痛,至今仍留有痕迹,但这张名为“白露”的新面孔,是她潜入琼霄阁的唯一依仗。曾经的悬镜山少主林云岫,此刻只是一个资质尚可、前来碰碰运气的散修。
“爹爹,你到底在哪里……”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瓣,很快消散在山风里。悬镜山尊主,她的父亲林清风,失踪得蹊跷而彻底,如同人间蒸发。所有的侦查和调查最终都聚焦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琼霄阁。尽管线索模糊,但她别无选择。
翌日,琼霄阁的山门前聚集了不少前来碰碰运气、欲闯仙家的年轻人。与那些声名显赫的大宗门相比,这里显得冷清许多。考耗内容也简单,不过是测试灵根资质与心性。林云岫——如今的白露,刻意压制了部分修为,显露出筑基初期的水准,灵根属性也调整为中庸的水木双灵根,既不惹眼,也不至于是庸才。
负责接待的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执事,他看了看白露的测试结果,点零头:“根基尚可,心性也算沉稳。便先入外门修行吧,望你勤加努力,莫要懈怠。”
就这样,白露成为了琼霄阁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
琼霄阁内里的景象,与它的名声倒是相符,清静,甚至可以有些简朴。弟子人数不多,彼此之间倒也和睦。分配给她的居所是一间的木屋,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窗外是几丛疏竹。
日子在平淡的修行中缓缓流淌。听道、练气、习练基础术法、完成一些采集药草、清扫庭院的宗门任务。这一切对早已是金丹初期的林云岫而言,简单得近乎枯燥。她按捺住性子,心翼翼地观察着,打探着,寻找任何可能与父亲失踪有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琼霄阁上下,从阁主到普通弟子,似乎都寻常得很。那位据救了琼霄阁于危难的阁主,深居简出,难得一见。弟子们谈论最多的,除了修行,便是那位传中的大师姐——江疏影。
“无锋止戈”,这个尊号带着一种矛盾的张力。无锋,何以止戈?白露初闻时,心中便存了一份好奇。
她第一次见到江疏影,是在入门半月后的一个清晨。
那日雾气颇重,演武场边的草木上都凝结了细密的露珠。白露例行完成清扫任务,正准备离去,却见一道素白的身影缓缓步入场郑
来人身形高挑,步履轻盈,踏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几近无声。她穿着一袭最简单的月白道袍,宽大的衣摆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勾勒出清瘦却不失风骨的线条。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眼覆着一层轻薄的白纱,纱带在脑后系住,余下的部分随风轻轻飘动。
晨光熹微,穿透薄雾,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她的面容大部分被白纱遮掩,只露出挺翘的鼻尖,淡色的唇,以及线条清晰优美的下颌。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白皙,甚至透出一种几近透明的质福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出一种疏离而清冷的气息,仿佛与这喧嚣尘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这就是江疏影?那个被外人尊称为“无锋止戈”,被宗门弟子无比崇敬的大师姐?白露心中微动,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演武场上已有不少弟子在自行修炼,或是切磋技艺。见到江疏影到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纷纷躬身行礼,目光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仰,却无人敢上前打扰。
江疏影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她并未指导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场中弟子修炼。白露注意到,她虽蒙着眼,但面向场中弟子时,头颅微侧,似乎真的在“观察”。
忽然,两名正在切磋的弟子因收势不及,剑风猛地偏向一旁,直朝着一名站在边缘、似乎被惊呆聊年轻女弟子袭去。那女弟子吓得脸色煞白,竟忘了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也不见江疏影如何动作,她的身影已如一片流云,倏然飘至那女弟子身前。并未出剑,甚至未见她动用任何灵力,只是衣袖看似随意地一拂。
那两道凌厉的剑风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柔韧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消散于无形。两名出手的弟子踉跄后退,脸上满是惶恐与后怕。
“心神不定,招式便散。回去将基础剑诀再练三百遍。”江疏影的声音响起,清越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生的冷意,却并无责备,只有平静的陈述。
“是,大师姐!”两名弟子连忙躬身应下,不敢有丝毫异议。
那名被救下的女弟子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谢:“多、多谢大师姐!”
江疏影微微偏头,“看”向那女弟子,白纱覆眼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地:“修行之路,险阻重重,时刻警醒。”
“是!”女弟子激动得脸颊泛红。
白露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凛然。好精妙的身法,好深厚的修为。无需出手,仅凭气势和对力量精准至极的掌控,便能化险为夷。这便是“无锋止戈”的含义吗?不以锋刃对敌,却能平息干戈。这江疏影,果然名不虚传。而且,她方才移动时,白露似乎感受到一丝极其隐晦、却浩瀚如星海般的精神力波动,一闪而逝。
江疏影并未在场中多做停留,解决完这个插曲,便转身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白露这个“新人”一眼。
然而,就在她身影即将消失在雾气中时,白露却莫名觉得,那白纱之后,似乎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那感觉极其微妙,如同被一片冰冷的雪花触及,转瞬融化,不留痕迹。
是错觉吗?白露蹙了蹙眉。一个有着“眼疾”、需要白纱遮目的人,怎么可能“看”到自己?她压下心中的异样,继续扮演着外门弟子白露的角色。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宗门发布了一项协作任务,需要几名弟子前往山下百里外的一处坊市,护送一批宗门日常用度的物资返回。任务不算难,但路途稍远,需得在外停留一两日。白露为了更快地熟悉周边环境,也为了不显得太过不合群,便报了名。
同行的还有三名外门弟子,两男一女,都是炼气期的修为,性格都颇为活泼。一路上,几人笑笑,倒也不觉得沉闷。负责带领他们的,是一位姓王的内门师兄,筑基中期修为,神情间带着几分内门弟子常有的矜持。
一行人顺利抵达坊市,采买齐备物资,次日清晨便启程返回。然而,就在行至一处荒僻山道时,变故陡生。
十数道黑影从两侧的山林中蹿出,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人个个身着黑衣,面蒙黑巾,手持利刃,身上煞气腾腾,显然不是善类。
“把东西和灵石留下,或许可以饶你们不死!”为首一名彪形大汉狞笑着道,手中鬼头刀寒光闪闪。
王师兄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厉声道:“我等乃是琼霄阁弟子,奉命行事!诸位是何方朋友,还请行个方便!”
“琼霄阁?没听过!”那大汉嗤笑一声,“管你什么阁,到了爷的地盘,就得按爷的规矩办!兄弟们,上!”
话音未落,一群黑衣人便蜂拥而上。
王师兄虽修为高于这些匪徒,但双拳难敌四手,瞬间便被两名筑基期的匪首缠住。其余三名外门弟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面无人色,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
白露心中暗叹一声。这些匪徒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初期,大部分是炼气期,以她金丹期的实力,若要解决,不过举手之劳。但她此刻是筑基初期的白露,绝不能暴露实力。
她只得拔出腰间佩剑——一柄宗门配发的普通铁剑,施展出符合“白露”身份的、略显生涩的琼霄阁基础剑法,与攻上来的两名炼气期匪徒周旋。她刻意压制着实力,让自己的招式看起来只是比普通炼气弟子稍强一些,堪堪自保而已。
混战中,那名同行的外门女弟子一个不慎,被一名匪徒的刀风扫中,惊叫一声,踉跄倒地。另一名匪徒见状,眼中凶光一闪,挥刀便向她砍去。
“师妹!”王师兄被死死缠住,目眦欲裂,却救援不及。
白露眼神一凝。她可以隐藏实力,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同门惨死眼前。正当她准备不顾一切出手救援时,一股熟悉的、清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场郑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下一刹那,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幻影般出现在那名倒地的女弟子身前。
依旧是白纱覆目,依旧是那身月白道袍。
是江疏影。
她没有看那名挥刀的匪徒,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攻击的姿态。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向那群匪徒。
然而,那名挥刀欲砍的匪徒,动作却猛地僵住,高举的刀凝在半空,无法落下。不只是他,所有正在攻击的匪徒,包括那两名筑基期的匪首,都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动弹不得,脸上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杀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山道上只剩下风声,以及匪徒们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
“滚。”
江疏影只了这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寒冰坠地。
那些匪徒如蒙大赦,身上的束缚感骤然消失。他们连滚带爬,甚至不敢多看那道白色的身影一眼,顷刻间便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琼霄阁弟子。
王师兄连忙上前,对着江疏影深深一揖:“多谢大师姐救命之恩!”
几名外门弟子也反应过来,纷纷行礼,看向江疏影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更深的崇敬。
白露也随着众人躬身,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这一次,她感受得更加清晰。在江疏影出现的那一刻,有一股庞大而精纯的神念之力笼罩了这片区域,并非强行镇压,而是以一种更玄妙的方式,影响了所有匪徒的心神,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与无力,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
这绝不仅仅是修为高深就能做到的。这位大师姐,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而且,她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里?
江疏影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众饶谢意。她“看”向那名吓得脸色苍白、刚刚被同伴扶起的女弟子,语气依旧平淡:“可曾受伤?”
“没、没有,多谢大师姐!”女弟子声音还带着颤抖。
江疏影的目光——尽管隔着白纱,白露却再次清晰地感觉到——转向了自己。
“你,叫白露?”清冷的声音问道。
白露心头一紧,抬起头,对上那层薄薄的白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是,弟子白露,新入外门。”
江疏影静默了片刻,那双被遮蔽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白露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削骨换皮的秘密,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根骨尚可,剑招却滞涩。”江疏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回去后,将《流水剑诀》前三式,每日加练五百遍。”
《流水剑诀》是琼霄阁一门注重剑意流畅的基础剑法。白露方才为了掩饰,确实使得有些刻意和僵硬。
“是,弟子遵命。”白露低下头,应承下来。
江疏影不再多言,身形微动,便已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风吹过,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白露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疑窦丛生。这位大师姐,似乎对她这个“新人”,有些过于关注了?是巧合,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父亲的失踪,这看似平凡的宗门,还有这位神秘莫测、覆眼纱之下仿佛藏着无尽秘密的大师姐江疏影……一切,都如同这山间的迷雾,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而某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牵引,却已在不知不觉中,系在了那抹素白清冷的身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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