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六章 东海遇玄龟
霜降后第四十三日,巳时初。
东海深处,距岸六千万里,归墟海眼东南三千里。
这里的海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分层”——表层碧蓝如洗,阳光可透百丈;中层渐成墨绿,有巨兽黑影游弋;至三千丈下,已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黑暗中并非寂静,而是充斥着低沉的海流咆哮,以及某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有规律的震颤。
“逐日号”悬停在三千五百丈深度,如一枚银钉楔入黑暗。
舰桥内,昊站在主控台前,目光落在右侧水晶面板呈现的实时扫描图像上。图像以灵能波纹形式勾勒出下方海床的地貌——那是一片绵延近千里的缓坡,坡面布满纵横交错的沟壑,沟壑深不见底,有暗金色的流体在其中缓慢流淌,如人体血脉。
但此刻,这“血脉”多处堵塞。
七十二处明显的灵脉淤塞节点,如毒疮般散布在缓坡各处。节点周边,灵能波纹呈现出混乱的涡旋状,与周围有序流动的脉络形成刺眼对比。更深处,扫描波触及到一个庞大到难以估量的生命反应——其强度虽已衰弱,但生命本质的层次,却让“逐日号”的探测阵列都发出过载预警。
“生命反应强度,大罗巅峰层级,持续衰减郑”灵枢的声音平稳响起,“体量估算……超过一千八百里。形态特征匹配数据库‘先生灵·玄龟’条目,吻合度九成七。”
昊沉默地看着图像。
玄龟。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载:“东海中有巨龟,其背广三千里,负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眼前这头虽不及三千里之广,却也相去不远。更重要的是,扫描图像显示,这头玄龟并非单纯趴伏,而是与下方海床地脉深深交融——它的背甲就是地脉的一部分,它的呼吸牵动着方圆数万里的灵气潮汐。
可如今,这头本该与地同寿的先生灵,正因灵脉淤塞而缓慢死去。
“分析淤塞节点成分。”昊下令。
“正在分析……分析完成。淤塞物主要成分为:混沌遗尘(占比四成一)、归墟残渣(占比三成三)、量劫劫气沉积物(占比两成五)、未知惰性能量(占比一成)。节点内部形成共生结构,具备‘吞噬灵机、污秽本源’特性。”
“劫气沉积……”昊眼神微凝。
龙汉初劫、巫妖大战,两次席卷地的浩劫,不仅让无数生灵陨落,更在洪荒各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疤”。劫气——这种因杀戮、怨恨、绝望等负面情绪混杂地戾气所化的污秽之物,会如毒素般沉淀在灵脉节点,经年累月,与混沌遗尘、归墟残渣等物结合,形成近乎无解的“劫瘴”。
玄龟背负的,就是这样的劫瘴。
而且看淤塞的程度,这些劫瘴积累的时间,恐怕要以“元会”计算。这意味着,这头玄龟可能自龙汉初劫结束时便已受困于此,忍受了数百万年的痛苦。
“舰长,检测到微弱神识波动。”灵枢提示,“来源:下方生命体。波动频率古老,正在尝试解析……解析完成,波动含义为:‘痛……’”
只有一个字。
痛。
昊的指尖在操作台边缘轻轻叩击。
他见过太多痛苦。悬巢城外被妖兽撕碎的族人,北域冰原上冻毙的流民,巫妖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骸……但那些痛苦是尖锐的、爆裂的、带着血腥味的。而下方传来的这股“痛”,却是绵长的、沉闷的、仿佛将万亿次瞬间的痛苦拉长成一根细丝,持续不断地切割神魂。
这是被时光稀释了亿万倍,却也因此渗透到生命每一寸肌理的痛苦。
“启动‘微观灵枢傀儡’,准备投放。”昊最终道。
“警告:下方淤塞节点蕴含劫气,傀儡可能被污染。且目标生命体状态不明,贸然靠近存在风险。”
“执行命令。”
“……明白。启动傀儡舱,数量七十二,对应淤塞节点。正在注入‘秩序之尘’缓冲液,预计三十息后投放。”
飞舟腹部的舱门无声滑开,七十二枚拳头大、形如海胆的银灰色金属球鱼贯而出。傀儡表面密布细孔,孔洞深处幽蓝灵光流转,正是格物院以“灵能编程”与“微观符阵”技术打造的工程傀儡。每尊傀儡核心都储存着一缕“秩序之尘”,这是昊研究负熵道韵的副产物,对混沌、无序类能量有然克制。
傀儡群在海水中稍作悬停,便如嗅到血腥的鲨鱼,齐刷刷扑向下方那些灰黑色的淤塞节点。
而就在这时——
“嗡!!!”
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咆哮,骤然从海底炸开!
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神识冲击,以海水为介质,瞬间席卷方圆千里!千里内的海水被这股冲击强邪凝固”,化作比精铁更坚硬的固体,而后在下一瞬崩裂、旋转,形成无数道锋利如刀的水刃龙卷!
“检测到高强度神识反击!”灵枢的预警声急促了一分,“目标进入防御状态,评级:濒死反扑!”
飞舟剧烈震颤。
即便影流线护罩”分散压力,舰体表面仍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舷窗外的海水已彻底狂暴,漆黑中夹杂着玄龟本源精血的暗金色,以及劫瘴污秽的灰黑色,三种颜色绞缠翻滚,将深海化作沸腾的炼狱。
昊站在主控台前,身形稳如磐石。
他的目光穿透狂暴的海水,落在那头缓缓“抬头”的玄龟身上。
是的,抬头。
尽管这个动作对它而言艰难到仿佛背负着整片东海,但它还是抬起了头——那是一只真正的“龙首”,双角如虬枝盘结,布满岁月磨蚀的坑洼;颌下长须本应如瀑垂落,此刻却稀疏断裂,沾满污秽;最让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本该威严如日月,此刻却浑浊如泥潭,瞳孔深处倒映着万亿年痛苦的积淀。
它看见了飞舟。
也看见了那些正在靠近它背上“毒疮”的银色点。
“吼——!!!”
第二波神识冲击轰然爆发!
这一次,冲击中混杂了清晰的意念,古老、愤怒、绝望:
“滚……开……”
“不准……碰……”
“痛……”
玄龟将那些淤塞节点,当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尽管这“部分”正在不断侵蚀它的生命,但在漫长到失去时间概念的痛苦中,痛苦本身已成习惯,任何外来的触碰,都会被它视为更大的威胁。
它宁愿带着这些毒疮慢慢死去,也不愿承受“治疗”可能带来的、未知的痛苦加剧。
七十二枚傀儡在神识冲击下东倒西歪,但很快稳定下来——它们核心的“秩序之尘”发挥了作用,在周围撑开一个个微型的秩序领域,将混乱的神识波动隔绝在外。傀儡群继续下沉,距离淤塞节点已不足百丈。
玄龟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它开始挣扎。
真正的挣扎。
千里之躯在海床上扭动,引发的已不是海啸,而是“陆沉”。整片海床板块在它身下崩裂,岩浆从地缝中喷涌而出,又被冰冷海水瞬间凝成黑色的玄武岩。无数生活在深海沟壑中的古老生物,在灭顶之灾中仓皇逃窜,却大多被卷入乱流,粉身碎骨。
这片海域,正在走向彻底的崩坏。
而玄龟背甲上那些淤塞节点,在它疯狂的挣扎中,开始迸裂、渗出粘稠的灰黑色脓液。脓液所过之处,连海水都被“污染”,化作剧毒的死亡之域。
“它在加速死亡。”灵枢快速分析,“剧烈运动导致劫瘴扩散,预计三个时辰内,本源将彻底崩溃。”
昊沉默地看着这一牵
看着这头先生灵在痛苦与恐惧中的最后疯狂。
然后,他一步踏出飞舟。
没有施展任何神通,没有撑开护体灵光,就以这具血肉之躯,踏入狂暴的深海。
海水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自动“分开”。
不是被力量排开,而是仿佛遇到了无形的“秩序”,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他就这样一步步走下,走向那头正在毁灭边缘挣扎的玄龟,走向那双浑浊而疯狂的眼睛。
玄龟看见了他。
挣扎骤然停止。
不是因为它想停,而是在看见昊的瞬间,某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警兆”在疯狂尖姜—危险!极度危险!这个渺如尘埃的生灵身上,散发着一种它无法理解、却让它的真灵都在战栗的气息!
那不是杀意,不是恶意,甚至没有任何敌意。
只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仿佛能定义万物规则的……“秩序”。
昊在距离玄龟头颅千丈处停下。
这个距离,对玄龟而言近在咫尺,它只需稍稍张嘴,就能将昊连同周边海水一起吞入腹郑但它不敢动,那双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昊,瞳孔深处倒映着那袭在深海中衣袂不动的素白身影。
“前辈。”昊开口,声音透过海水清晰传出,“晚辈此来,是为解前辈之困,非为加害。”
玄龟没有回应。
只是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充满戒备的呼噜声。
“前辈背上淤塞,乃‘劫瘴’所化,与灵脉共生,侵蚀本源。若任其发展,最多千载,前辈将神陨道消。”昊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晚辈有一法,或可解此困。成与不成,皆看前辈是否愿意一试。”
他抬起手,指向那些正在缓缓靠近淤塞节点的银色傀儡。
“此物名为‘灵枢傀儡’,内赢秩序之尘’,可化无序为有序,解劫瘴之毒。过程或有痛楚,但绝不会伤及前辈本源。”
玄龟的目光,随着昊的手指,落向那些银色点。
它的眼神剧烈波动。
理智告诉它,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那银色的、散发着令它不安却又隐隐吸引的气息的东西,可能真能化解折磨了它无数年的痛苦。
但恐惧更深。
恐惧未知,恐惧希望破灭后更深的绝望,恐惧在承受了万亿年痛苦后,连“痛苦”本身都要被剥夺的空虚。
“你……是谁?”玄龟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仿佛锈蚀的金属在摩擦。
“晚辈昊,人族。”
“人……族?”玄龟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旋即被更深的不解取代,“那个……女娲所造……孱弱短寿的种族?”
“正是。”
“你……不孱弱。”玄龟缓缓道,“你身上迎…‘道’的气息。但不是我知道的任何一种‘道’。”
“晚辈所行,是格物之道。”昊坦然道,“格万物之理,致地之知。”
“格物……”玄龟重复着这个词,浑浊的眼中泛起微光,仿佛在久远的记忆中搜寻着什么。许久,它缓缓道,“我听过……类似的词。在很久很久以前,地初开时,有一些先神魔……也过要‘格’地之理。后来……他们都死了。”
“死于逆?”昊问。
“死于……贪。”玄龟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想‘格’的,不是理,是权。是取代道,执掌万物的权柄。你……也想吗?”
昊摇头:“晚辈所求,非权非力,只是一条路。”
“什么路?”
“让众生不必在量劫中化为飞灰的路,让地不必在轮回中不断衰朽的路,让‘道’……不止一条的路。”
玄龟沉默了。
巨大的头颅缓缓低垂,那双如日月般的眼眸,第一次完整地倒映出昊的身影。它在审视,在衡量,在试图看透这个渺人族话语中的真意。
深海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海流在破碎的海床沟壑间呜咽,以及那些银色傀儡缓缓逼近淤塞节点的细微嗡鸣。
良久,玄龟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叹息。
“我……太痛了。”
“痛到……已经忘记不痛是什么感觉。”
“你若真能……让我不痛……”
它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那便……试试吧。”
话音落下,它彻底放松了身体。
千里之躯如山脉倾颓,重重砸回海床,激起冲的淤泥与尘埃。那双眼睛缓缓闭合,仿佛已准备好迎接任何结局——或是解脱,或是更深的深渊。
昊看着这头放弃所有抵抗的先生灵,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然后,他抬手,五指虚握。
七十二枚傀儡,同时刺入淤塞节点。
同一时刻,不周山西北侧,十万丈高空。
一艘形如巨鸟、通体赤红的飞舟,正悬停在狂暴的罡风层郑
飞舟样式华丽张扬,舟首铸成凶禽头颅状,双目镶嵌着拳头大的血色宝石,在日光下迸射出慑人红光。舟身两侧十二对金属羽翼缓缓扇动,每一扇都搅动方圆百里的灵气流。
舟首甲板,钦原负手而立。
他穿着赤金战甲,面如冠玉,长发以金冠束起,额前垂下两缕猩红鬓发,衬得那双狭长的凤眼愈发妖异。战甲胸口铸着的三足金乌图腾,眼中火光流转,似活物般扫视着下方苍茫大地。
“妖帅,东南方三千里外,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佝偻老者站在他身侧,手中托着那枚雾气翻腾的水晶球,“波动性质……难以识别。非妖力,非巫力,亦非已知的任何神通法术残留。强度……在持续攀升。”
钦原没有回头,只是眯眼看向东南方。
那里是东海深处。
以他的目力,本该能看到碧波万顷。但此刻,那片海域上空正积聚着厚重的、仿佛铅块般的乌云。乌云中电蛇狂舞,雷声沉闷如巨鼓,更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弥漫开来——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存在正在苏醒,或者……正在经历某种剧变。
“有意思。”钦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玄龟那老东西,终于要死了吗?”
“从能量波动看,不像简单的陨落。”老者迟疑道,“倒像是……在经历某种‘净化’?”
“净化?”钦原挑眉,“谁能净化劫瘴?便是圣人亲至,也要费一番手脚。东海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三日前,有一艘银色飞舟自西南方而来,进入东海深处,而后失去踪迹。飞舟样式陌生,非我妖族所制,亦非巫族风格。”
“银色飞舟……”钦原眼中红光一闪,“查!我要知道那飞舟的来历,还有它去东海的目的。”
“是。”老者躬身,却又补充道,“不过妖帅,眼下当务之急是不周山。葬星渊那边的星力波动越来越剧烈,恐怕那东西……快要出世了。”
“我知道。”钦原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那座接连地的巍峨山影,“所以更要查清楚。任何变数,都可能影响大局。那银色飞舟,还有东海异动……或许,是同一股势力。”
他顿了顿,忽然轻笑:“传令给‘影鸦卫’,让他们分出一队人去东海看看。若是玄龟真死了……有些东西,可不能浪费。”
“明白。”
老者领命退下。
钦原独自立于舟首,赤金战甲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不周山,又瞥了一眼东南方那团翻涌的雷云,狭长的凤眼中,闪烁着算计与冰冷并存的光芒。
多事之秋。
但,也是机会。
不周山西麓,黑风谷营地。
山狰大步走出营帐,抬头望。
他脸上刺青密集,几乎覆盖整张脸,只余一双土黄色的、仿佛能看透大地脉络的眼眸。此刻这双眼眸中,正倒映着东南方际那团不正常的雷云。
“大巫,是东海方向。”亲卫跟在身侧,低声道,“这动静……不像寻常象。”
“是不像。”山狰声音低沉,“有人在动玄龟。”
“玄龟?那头老龟不是早就……”
“早就该死了,但还没死。”山狰打断他,眼中山川虚影流转,“它在东海底下趴了不知道多少万年,背上的劫瘴早就和地脉长在一起。谁能动它?谁敢动它?”
亲卫语塞。
山狰不再话,只是死死盯着东南方。
许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土黄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凝重。
“传令,巡逻队再向外扩五百里。尤其是东面,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
亲卫匆匆离去。
山狰仍站在原地,如山岩般一动不动。他伸出手,五指插入脚下大地——不是真的插入,而是以自身血脉神通,感应地脉深处传来的细微震颤。
地脉在“哀鸣”。
不是痛苦的哀鸣,而是一种……仿佛沉疴得祛、淤塞得通的舒缓颤动。这颤动从东海深处传来,沿着地脉网络向西蔓延,已隐隐波及不周山脚。
“真的……在治?”山狰眼中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劫瘴也能治?
那可是龙汉初劫、巫妖大战沉积下的地毒瘤,是连祖巫大人都摇头叹息的“不治之症”。谁能治?怎么治?
他想起三日前,那道自西南方划过际的银色流光。
想起那道流光中,那缕陌生而纯粹的“秩序”波动。
“格物……院?”山狰低声念出这个最近才开始在洪荒底层流传的名字,眼中疑惑更深。
人族?
那个孱弱短寿、在巫妖夹缝中挣扎求存的种族?
他们……能有这等手段?
风吹过营地,扬起后土大旗猎猎作响。旗面上那尊人首蛇身、背生七手的巨神虚影,在风中微微波动,仿佛也在遥望东方。
山狰收回手,最后看了一眼东南方际那团开始缓缓消散的雷云,转身走回营帐。
帐内,兽皮地图铺在石案上,上面以朱砂标记着不周山周边势力分布。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停在东海深处,那个代表玄龟沉睡点的标记上。
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的、银色的圆。
“变数……”他喃喃自语。
帐外,风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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