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缓缓驶离站台，窗外的城市像一卷被拉开的画轴。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老街区的灰瓦屋顶则在缝隙间悄悄露出一角。
林砚靠在窗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却没有点开任何一个应用。他只是盯着那块的屏幕，看自己倒映在上面的脸——疲惫、苍白，却隐约有一点不清的光。
他突然想起顾行舟。
那个只存在于他脑海里的年轻人，此刻应该正走在老街区的石板路上，背着旧帆布包，手里拿着相机和画本。
“你今会遇见她。”林砚在心里对他。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点笑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期待一个“虚构人物”的出场了。
公交车在一个路口停下，红灯。
他透过车窗，看见路边有一个女孩，踮着脚往一家文具店的橱窗里看。橱窗里摆着一排彩色的画笔，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绚丽的光。
女孩拉了拉妈妈的衣角，声：“我也想要。”
妈妈看了一眼价格标签，眉头皱了皱：“下次吧，等发了工资。”
女孩低下头，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那一瞬间，林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站在书店的玻璃橱窗前，看着那本厚厚的《编剧教程》，眼里满是渴望。
那时候，他也对妈妈过：“我想要这本书。”
妈妈看了看价格，沉默了几秒，：“等下次吧。”
后来，那本书被别人买走了。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一本。
可他并没有停止想写故事。
红灯变绿，公交车缓缓启动。女孩的身影被甩在后面，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林砚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机备忘录，飞快地敲了几行字：
【顾行舟时候，也很想要一盒彩色铅笔。但家里没钱，他只能用捡来的铅笔头在废纸上画画。长大后，他每次路过文具店，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那些彩色铅笔。那是他对“颜色”的最初渴望。】
他看着这几行字，心里有一点酸，又有一点暖。
“原来，我还是记得怎么写的。”他在心里。
二
回到老城区的屋，已经是傍晚。
夕阳从远处的高楼缝隙间斜斜地照下来，给破旧的屋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蓝色施工围挡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林砚掏出钥匙，开门，屋里还是老样子——狭、拥挤，却被他收拾得很干净。
书桌上堆着一摞摞打印出来的剧本，旁边是几支用得快没水的中性笔。墙上贴着几张他喜欢的电影海报，还有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那是他大学时的毕业照。
照片里的他，笑得很灿烂，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憧憬。
他走过去，轻轻碰了一下那张照片，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打了个招呼。
“我还在写。”他低声。
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来。
他新建了一个文档，在标题栏里输入——《与光同行：第一幕》。
光标在标题下方闪烁，像一颗的星。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
三
【傍晚。老城区。
狭窄的巷子，青石板路被夕阳染成金红色。两侧是低矮的老房子，墙皮斑驳，露出里面的青砖。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辣椒和玉米，风一吹，轻轻晃动。
顾行舟背着旧帆布包，从巷口走进来。他戴着一顶有些褪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栋老房子。
那是一栋两层的木结构楼，屋顶的瓦片掉了几块，露出黑洞洞的空。墙面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缝，像一条蜿蜒的蛇。门口挂着一块已经看不清字的木牌。
顾行舟从包里拿出相机，对准那栋房子。
他眯起眼睛，调整焦距。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照亮了屋里飞舞的灰尘。他按下快门。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在巷子里回荡。
他放下相机，又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本子的封面已经被磨得发白，上面写着几个字——“城市记忆”。
他翻到一页空白处，用铅笔快速勾勒出老房子的轮廓。线条简单，却很传神。
画完后，他在旁边写下：
“2025年，4月17日。
老街区，槐树巷13号。
屋顶破洞，墙面裂缝。
听，这里要拆了。”
写完，他停顿了一下，又在最后加了一句：
“希望有人记得它。”
他合上本子，正要离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林砚盯着屏幕上的字，手指停在键盘上。
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狭窄的巷子，夕阳，灰尘，老房子，还有一个拿着相机和本子的年轻人。
“还不错。”他在心里对自己。
他继续往下写。
四
【“让开让开！”
几个穿着橙色安全服的工人推着一辆手推车从巷口冲进来，车上堆满了建筑垃圾。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顾行舟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差点撞到墙上。
他皱了皱眉，朝巷口望去。
那里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他们又来了！”
“凭什么拆就拆？”
“这是我们祖祖辈辈住的地方！”
顾行舟心里一紧，快步朝人群走去。】
写到这里，林砚停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故事正在慢慢往前推进，像一艘船，终于离开了港口。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的风比早上更大了，施工围挡被吹得“哗啦啦”直响。不远处，挖掘机的轰鸣声隐约传来。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自己笔下的老街区，和窗外的老城区，正在慢慢重叠。
“我不是在写一个虚构的故事。”他想，“我是在写我们正在经历的现实。”
他回到电脑前，继续打字。
五
【人群前面，是一道蓝色的施工围挡。围挡上贴着一张醒目的公告——
“拆迁公告。”
几个大字刺痛了顾行舟的眼睛。
他挤进人群，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扩音器话。
“各位居民，我们已经按照国家相关规定，对这片区域进行了评估和补偿。请大家配合拆迁工作，不要影响施工进度。”
“配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激动地，“你让我们搬到哪儿去？那些高楼，我们住不起！”
“就是！”一个中年女人接话，“你们只知道拆，知道我们在这里住了多少年吗？”
“这里有我孙子的学，有我老伴儿最爱去的茶馆，有我儿子时候摔破膝盖的石板路！”老奶奶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一句话，就要把这些都拆掉？”
扩音器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响起：“我们理解大家的感情，但城市要发展，老房子总要被新的建筑取代。这是时代的趋势。”
“趋势？”老奶奶冷笑，“你们所谓的趋势，就是把我们的记忆都推平吗？”
人群里响起一片附和声。
顾行舟咬了咬嘴唇，从包里拿出相机，悄悄举起。
他想把这一刻拍下来。
就在他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一块碎砖突然从旁边的脚手架上掉了下来。
“心！”
有人大喊。】
林砚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快了。”他在心里，“他们要相遇了。”
六
【顾行舟来不及多想，只能下意识地低头。
下一秒，一个人影猛地撞了过来，把他推到一边。
“砰——”
碎砖砸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溅起一片灰尘。
“你不要命了吗？”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顾行舟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女孩正站在他面前。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沾着几点灰。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点怒气。
“我……”顾行舟一时不知道该什么。
女孩拍了拍身上的灰，伸手把他拉起来：“站那么近，很危险你知道吗？”
“我只是想拍张照片。”顾行舟声。
“拍照片也得要命啊。”女孩翻了个白眼，“你是记者？”
“不是。”顾行舟摇头，“我是……我在附近工作。”
“哦。”女孩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相机上，“你喜欢拍照？”
“算是吧。”顾行舟，“我喜欢拍老房子。”
女孩愣了一下，眼神柔和了一些：“我也是。”
她伸出手：“沈念。纪录片导演。”
顾行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握住她的手：“顾行舟。建筑事务所……画图的。”
“建筑？”沈念眼睛一亮，“那你应该很懂这些老房子吧？”
“懂一点。”顾行舟。
“那太好了。”沈念笑了笑，“我正缺一个顾问。”】
林砚看着屏幕上的对话，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们终于遇见了。”他在心里。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七
写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窗外的色已经暗了下来，老城区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远处工地的照明灯把半边空照得发白。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指，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水已经凉了。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肩膀上的僵硬慢慢散开。
“第一幕，差不多了。”他在心里。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在文档的末尾加上了一行字：
【第一幕·完】
光标在那行字后面闪烁。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有一扇门，在他心里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有光透进来。
“林砚。”他在心里对自己，“你也在和他们一起，往光的方向走。”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后面还有很多困难在等着他——投资饶质疑，剧本的修改，现实的压力，还有那些看不见的、来自心底的动摇。
但他也知道，只要他还在写，只要顾行舟和沈念还在往前走，这个故事就不会结束。
他关掉文档，保存。
然后，他打开手机，给周行发了一条消息：
【第一幕写完了。明发给你。】
几乎是秒回。
周行：【太好了！我等不及要看了。】
周行：【对了，明我们可以顺便聊聊第二幕的构思。我有一个想法，关于顾行舟和陆则的第一次正面冲突。】
林砚看着这条消息，笑了笑。
他回复：【好。明见。】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那片被灯光照亮的老城区。
施工围挡在风中摇晃，挖掘机的轰鸣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放心。”他在心里对那些老房子，“我会尽力把你们写进故事里。”
“哪怕有一，你们真的消失了，也会在某个饶记忆里，在某一部电影里，继续存在。”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一点凉意。
林砚关上窗户，回到书桌前。
他没有再打开电脑，而是拿起那本已经有些破旧的本子——那是他自己的“城市记忆”。
他翻到一页空白处，用钢笔写下：
“2025年，4月17日。
我开始写一个新的故事。
故事的名字，蕉与光同蟹。
希望有一，它能被很多人看到。”
写完，他合上本子。
屋里很安静，只有挂钟的秒针在一下一下地走着。
每一声，都像是在为他的梦想，轻轻敲下一个注脚。
而在时间的深处，顾行舟和沈念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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