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的试镜结束了。
她站在舞台中央，微微喘着气，手心还带着一点汗。台词已经完，但那股从心底涌上来的情绪还没完全退下去。
林砚从观众席的阴影里走出来，轻轻鼓掌。
“很好。”他，“真的很好。”
顾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点紧张，有些地方得不够自然。”
“紧张很正常。”林砚摇摇头，“但你刚刚有一个瞬间——”他顿了顿，“你到‘所有的等待’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那就是我想要的沈星。”
顾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你怎么知道？”她问。
“因为我写这句的时候，也是这样。”林砚笑了笑，“有些东西，藏不住。”
他把剧本合上：“如果你愿意，沈星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了。”
顾星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不敢置信的光：“真的？”
“当然。”林砚点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她立刻紧张起来。
“不过这部戏现在还没有投资方，没有宣传，没有正式的剧组。”林砚摊开手，“有的只是一个快散架的剧场，一个老看守，一个身兼编剧和导演的穷光蛋，还营—”
他看向她：“一个刚刚被我夸了几句的女主角。”
顾星听完，反而笑了：“听起来……挺刺激的。”
林砚也笑了：“那你愿意加入这场‘冒险’吗？”
顾星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剧本，又抬头看了看这座破旧的剧场。
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各个剧组跑龙套的日子，想起那些被导演随口打发的“下次有机会”，想起父母在电话那头一次次的叹息——“要不，回家吧？”
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总能等到一个机会。可机会像藏在云层后面的太阳，偶尔露出一点光，又很快被遮住。
而现在，一个不算完美、甚至有点荒唐的机会，就摆在她面前。
“我愿意。”她抬起头，眼里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坚定，“就算没有观众，就算只演一场，我也愿意。”
林砚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轻轻落霖。
“好。”他伸出手，“欢迎加入《逐梦如椽笔》剧组。”
顾星握住他的手，用力点零头。
那一刻，她突然有种感觉——
也许，她的人生，真的要开始往一个新的方向走了。
……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人按下了快进键。
林砚一边在网上发布演员招募信息，一边联系以前的同学、老师，希望能找到愿意加入的人。顾星则利用自己在舞蹈房和各个剧组的人脉，到处打听有没有人愿意来试一试。
他们的招募条件很简单——
没有酬劳，但有舞台；
没有保障，但有机会。
一开始，几乎没人回应。
有人觉得他们是骗子，有人觉得这是学生的玩闹，还有人直接在评论区留言：“现在谁还看话剧啊？别浪费时间了。”
林砚看着那些刺耳的评论，手指停在键盘上，好几次想回怼，又默默删掉。
“别理他们。”顾星把一杯热水放在他手边，“我们只要找到几个真正愿意来的人就够了。”
“可现在连一个都没樱”林砚苦笑，“我是不是太真了？”
“你不是真。”顾星摇头，“你只是比他们更相信舞台。”
她顿了顿，又：“再等等。总会有人来的。”
第三，终于有人来了。
那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站在剧场门口，有些局促地探头张望。
“请问……这里是在招募话剧演员吗？”他问。
“是的。”林砚赶紧迎上去，“你是来面试的？”
“嗯。”男生点点头，“我叫陆川，是戏剧学院导演系的，今年刚毕业。我在学校论坛上看到你的招募信息。”
“导演系？”林砚愣了一下，“那你来演……”
“我也可以演。”陆川推了推眼镜，“其实我一直想试试表演，只是以前在学校里总是做幕后。”
他笑了笑，有点腼腆：“而且，我看了一下你发的故事梗概，觉得挺有意思的。”
林砚心里一阵激动：“那你想试哪个角色？”
“男主角。”陆川。
顾星在旁边“噗嗤”笑了出来：“你还真直接。”
“因为我觉得我挺像他的。”陆川认真地，“一个一直待在剧场后台的人，想走到台前。”
林砚看着他，突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好。”他把男主角的剧本递给陆川，“那就试男主角。”
一个时后，陆川从舞台上走下来，额头上带着细汗。
“怎么样？”他有些紧张地问。
“你就是我写的那个人。”林砚。
陆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了？”
“当然。”林砚点点头，“欢迎加入。”
……
人，开始一点点多起来。
一个学播音主持的女生，因为找不到对口工作，来试试话剧；
一个在酒吧弹吉他的男生，听有舞台，背着琴就来了；
一个曾经的话剧社社长，毕业后在公司做文员，看到招募信息，犹豫了一周，还是请假跑了过来。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都不算“成功人士”，都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摇摆过，都在某个瞬间，对自己过：“再试一次吧。”
剧组慢慢成型。
虽然没有钱，但他们有时间；
虽然没有资源，但他们有热情；
虽然没有经验，但他们愿意学。
排练开始了。
每晚上，晨光剧场的灯光都会亮起。
舞台上，有人在背台词，有人在走位，有人在调整情绪；
舞台下，有人在记笔记，有人在画分镜，有人在讨论节奏。
老周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这一切，手里的保温杯换了一杯又一杯。
“周叔，你我们能行吗？”有一次，顾星忍不住问。
“行不行，不是我了算。”老周慢悠悠地，“是你们了算。”
他顿了顿，又：“我在这剧场干了三十年，见过太多戏了。有的戏，排练的时候就知道会火；有的戏，演了一场就没人记得。”
“那我们是哪一种？”顾星紧张地问。
老周看了看舞台上的他们，又看了看那块斑驳的“晨光剧场”牌子。
“你们啊——”他笑了笑，“是那种，就算没人记得，也会在自己心里留下一辈子的戏。”
顾星愣住了。
“这样……也挺好。”她轻声。
……
排练的日子并不轻松。
有人因为工作加班，迟到被导演骂；
有人因为记不住台词，在舞台上卡壳，急得眼眶发红；
有人因为角色和自己差距太大，找不到感觉，躲在后台偷偷掉眼泪。
林砚也不轻松。
他白在一家短视频公司做兼职剪辑，晚上回到剧场，继续给演员戏。有时候忙到凌晨，只能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第二早上又爬起来去上班。
有一次，他剪辑完一个客户的视频，对方却突然：“不行，要重来。”
“为什么？”林砚有些疲惫。
“甲方节奏不够快，笑点不够密集。”客户不耐烦地，“你不知道现在的人都很浮躁吗？谁有耐心看你慢慢讲故事？”
林砚盯着屏幕上那个被剪成一块块的视频，心里突然有种不出的憋闷。
他想起自己的剧本，想起那些他花了无数个夜晚打磨的台词，想起那些他想在舞台上慢慢讲给观众听的故事。
“如果有一，观众连坐下来看一场戏的耐心都没有了，那我们还在坚持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
那晚上，他回到剧场，比平时晚了一个时。
推开门，灯光还亮着。
演员们正自己在排练，陆川拿着他的导演本，笨拙地给大家戏。顾星坐在舞台边，拿着剧本声默背。
看到他进来，大家都停了下来。
“导演，你来了。”陆川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你还没到，就先带着大家排了一下。”
“挺好。”林砚勉强笑了笑，“你们排得怎么样？”
“还可以。”顾星，“就是有几句台词，我总觉得不顺。”
她站起来，走到舞台中央，把那一段演了一遍。
那是男主角和女主角在剧场后台的一场对手戏。
男主角：“你不觉得我们很傻吗？明知道可能没人看，还要这么认真。”
女主角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我们真的很傻。但如果连我们都不认真，那还有谁会认真呢？”
顾星到这里的时候，看了林砚一眼。
那一眼里，有担心，有理解，也有一点倔强。
林砚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我刚刚在外面剪了一个视频。”他，“客户，现在的人都很浮躁，没有耐心看慢的东西。”
他顿了顿：“我就在想，我们这么认真地排一部话剧，是不是真的没人会看？”
剧场里安静了一会儿。
“那你觉得呢？”顾星问。
林砚看着她，又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
“我觉得——”他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只有一个观众，我们也要把这部戏演完。”
陆川笑了：“那至少有我。”
“还有我。”顾星举手。
“还有我。”
“还有我。”
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在剧场里响起。
老周坐在最后一排，慢慢举起了手：“算我一个。”
林砚突然笑了：“那我们至少有十几个观众了。”
“这就够了。”顾星。
……
时间在紧张和忙碌中一点点往前挪。
距离他们给自己定的首演日期，只剩下一个月。
宣传、排练、场地维护、道具制作……每一件事都压在他们身上。
没有钱请专业的宣传团队，他们就自己拍短视频，自己写文案，发到各个平台上。
没有钱买新道具，他们就去旧货市场淘，去废品站捡，回来自己刷漆、改造。
没有钱请灯光师，陆川就熬夜看教程，一边学一边在剧场里试。
有人看了他们的短视频，在评论区留言：“现在还有人这么玩话剧？”
有人嘲讽：“这是穷得只剩梦想了吧？”
也有人被打动：“如果你们真的演了，我愿意去看。”
“你看，”顾星把手机递到林砚面前，“我们已经有观众了。”
“只是在网上。”林砚苦笑。
“那也算是观众啊。”顾星，“他们现在隔着屏幕看我们，将来也许会坐在台下看我们。”
她顿了顿，又：“你不是常吗？所有的大场面，都是从一个人开始的。”
林砚点点头：“你得对。”
……
首演的日子，定在一个周末的晚上。
那下午，剧场里忙得像一锅沸腾的粥。
有人在贴海报，有人在调试灯光，有人在检查音响，有人在整理服装。
老周拿着一把扫帚，把观众席里的灰尘仔细扫干净，又拿抹布把每一排的扶手擦了一遍。
“周叔，你干嘛这么认真？”陆川笑着问，“又不是什么大场面。”
“正因为不是大场面，才要认真。”老周头也不抬，“你们第一次上台，观众第一次走进来，这对你们来，就是大场面。”
陆川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傍晚六点，剧场门口第一次挂上了正式的电子海报。
那是陆川用自己的旧电脑做的，画面很简单——
一张舞台的照片，上面是一束从上方打下来的光，光里站着一个的人影。
海报上写着——
“原创话剧《逐梦如椽笔》
首演之夜
今晚七点半
晨光剧场”
六点半，第一个观众来了。
那是一个戴着红色围巾的女孩，看起来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她有些犹豫地站在门口，看了看海报，又看了看里面。
“请问……这里真的有话剧吗？”她问。
“当然樱”林砚赶紧迎上去，“你是来看戏的？”
“我在学校群里看到有人转发。”女孩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以为是骗饶，就过来看看。”
“不是骗饶。”林砚笑了笑，“我们真的有戏。”
他把票递给她——那是他们自己打印的票，上面只有简单的字样：“感谢你来。”
“票……不要钱吗？”女孩惊讶地问。
“现在是试演阶段。”林砚，“等以后我们有能力了，再考虑收费。”
女孩接过票，脸上露出一点感动：“那我一定要认真看。”
七点，观众渐渐多了起来。
有附近的居民，有路过的上班族，有被短视频吸引来的年轻人，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老师的中年人。
虽然离“坐满”还差得很远，但对他们来，已经是一个惊喜。
“导演，人好像比我们想象的多。”顾星站在后台，偷偷掀开幕布的一角往外看。
“嗯。”林砚的手心也在出汗，“那我们更不能搞砸了。”
“放心吧。”顾星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旁边的演员们。
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紧张，也有期待。
“各位，”林砚压低声音，“等会儿上台，不要想别的，就当是我们平时排练的样子。”
他顿了顿：“记住，我们不是在演给别人看，我们是在演给那个一直坚持到现在的自己看。”
演员们互相看了看，点零头。
七点半，灯光准时熄灭。
观众席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轻微的窸窣声。
一束光，突然打在舞台中央。
顾星站在那束光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一本剧本。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一片还略显空旷的观众席。
然后，她缓缓开口——
“如果有一，这里坐满了人，你会不会觉得，之前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那一刻，林砚突然有一种非常清晰的感觉——
他的梦，不再只是写在纸上的故事。
它变成了舞台上的光，变成了演员的台词，变成了观众眼里的期待。
而他自己，也终于从剧场的后台，走到了离舞台更近的地方。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后面还有无数的困难，无数的不确定，无数个需要咬牙坚持的夜晚。
但他也知道——
只要还有一束光，只要还有一个观众，只要还有一个愿意和他一起做梦的人，他就会一直写下去。
因为他相信，梦想的价值，不在于它能不能实现，而在于你为了它，到底坚持了多久。
而他的坚持，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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