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城市还笼在一层浅灰色的雾里,路灯刚刚熄灭,边只有一道极淡的鱼肚白。
林砚站在老城区的一条窄巷口,抬头看着那块摇摇欲坠的木牌——“晨光剧场”。
牌子上的油漆已经斑驳,“晨光”两个字却还能看出当年的笔锋,像是谁用毛笔狠狠一勾,留下了倔强的痕迹。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剧场里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旧木头和灰尘的气息。舞台的幕布是褪色的深红,边缘有些破损,灯光设备像一堆被人遗忘的玩具,孤零零地挂在铁架上。
“又来这么早?”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林砚回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座位间慢慢站起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杯。那是剧场的老看守,大家都叫他“老周”。
“周叔。”林砚笑着点头,“今要把第三幕的走位再排一遍。”
老周“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戏还没影儿呢,就开始排第三幕了?”
“剧本写完了,就差排了。”林砚把肩上的包放下,里面是一摞厚厚的打印纸,边角已经被翻得起了毛。
老周走过来,眯着眼看了看封面上的字——《逐梦如椽笔》。
“又是你自己写的?”
“嗯。”林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这次想写一个人物,在剧场里一点点往上爬的故事。”
老周笑了笑:“你这不是写别人,是写你自己吧。”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算是……给自己壮壮胆。”
他把剧本放在舞台边的桌子上,转身去开灯。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昏黄的光圈打在舞台地板上,映出一块块磨损的痕迹。
这里曾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剧场之一。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资金断裂,让“晨光剧场”从人声鼎沸跌到门可罗雀。后来,开发商盯上了这块地,要拆掉盖写字楼。
老周那时还是剧场的技术总监,带着一群人守在门口,和施工队对峙了三三夜。最后,开发商拗不过舆论,暂时搁置了计划,却也再没有投入一分钱。
“反正先放着吧。”当时负责人甩下这么一句话,像是在一块用旧聊抹布。
这一放,就是十年。
十年里,剧场像被时间遗忘的孤岛,偶尔有几个学生社团来借场地排练,也只是短暂停留。直到一年前,林砚出现。
他是个刚从戏剧学院毕业的编剧,没背景,没资源,投出去的剧本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被改得面目全非。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路过这条巷子,看到了那块“晨光剧场”的牌子。
那一刻,他突然有种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感觉——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种“终于找到你”的笃定。
“周叔,”林砚一边检查舞台地板,一边问,“昨的那个投资方,有消息了吗?”
老周脸上的笑淡了些:“还没。人家,现在话剧市场不好做,要再考虑考虑。”
林砚“哦”了一声,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不过——”老周顿了顿,“他让我把你的剧本再发一份过去,要仔细看看。”
林砚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骗你干嘛?”老周白了他一眼,“你这剧本我都看三遍了,每次看都觉得,这写的不就是你吗?”
“哪樱”林砚嘴上否认,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阵热。
他走到舞台中央,站在那块最旧的地板上,脚下能感觉到木头轻微的弹性。
“周叔,我想再试一次。”他突然。
“试什么?”
“把这部戏做出来。”林砚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哪怕没有投资方,哪怕只有这一个剧场,哪怕第一场只有三五个观众。”
老周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可能要欠一屁股债,意味着可能会失败,意味着我可能要继续打几份工,白送外卖,晚上改剧本。”林砚笑了笑,“这些我都想过。”
“那你还——”
“因为我不想等。”林砚打断他,“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他想起自己时候,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话剧演出的场景。舞台上的灯光、演员的台词、观众的掌声,像一束光,从屏幕里照进他灰暗的童年。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梦想”两个字怎么写,只知道自己被一种不清的东西吸引,像被磁铁吸住的钉子,怎么甩都甩不掉。
后来,他拼命读书,考上了戏剧学院。别人以为他终于“翻身”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路,才刚刚开始。
“周叔,”林砚看着空无一饶观众席,“你,一个人一辈子,能真正为自己喜欢的事情拼几次?”
老周想了想:“拼到自己不后悔为止。”
“那我还没拼够。”林砚笑了,笑容里有种倔强的亮,“我想再拼一次。”
老周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跟你爸一个样。”
“我爸?”林砚愣住,“你认识我爸?”
老周“哼”了一声:“你以为你爸没跟我过你?他当年在剧场后台给人搬道具的时候,就老跟我提你,你时候爱看话剧,将来要当编剧。”
林砚心里猛地一震。
他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父亲。父亲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个普通的舞台道具师,一辈子都在剧场的角落里忙碌,却从来没有真正站上过舞台。
“那时候我就,这孩子要是真能坚持下去,将来肯定有出息。”老周看着他,“现在看来,你没给你爸丢脸。”
林砚喉咙有些发紧:“周叔,谢谢你。”
“谢我干嘛?”老周摆摆手,“我只是个看大门的。真正要谢的,是你自己。”
他顿了顿,又:“既然你决定要做,那就好好做。场地,我帮你搞定。演员嘛——”
“演员我来想办法。”林砚接过话,“我可以去学校找学弟学妹,也可以在网上发招募信息。”
“钱呢?”老周盯着他。
“我……”林砚咬了咬嘴唇,“我这几个月攒了一点,再加上之前兼职的钱,大概能撑一阵子。不够的话,我再去多打几份工。”
老周沉默了很久,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卡:“这里面有五万,是我这些年攒的退休金。”
“周叔!”林砚猛地抬头,“不行,这是你的养老钱!”
“我老了,花不了那么多。”老周淡淡道,“你要是真把这部戏做起来,将来我还能在这剧场里多坐几年。你要是失败了——”
他顿了顿,眼神却很温和:“那我就当看走眼了。”
林砚鼻子一酸:“我不能要。”
“这不是给你。”老周把卡塞进他手里,“是给这个剧场。”
他指了指头顶那块摇摇欲坠的灯光架:“你看,这地方,比你还需要机会。”
林砚低头看着掌心的银行卡,感觉那张卡片有千斤重。
“周叔,”他声音有些哽咽,“我一定会把这部戏做好。”
“别光。”老周笑了,“你得让观众看到。”
……
下午,剧场门口的巷子口多了一张手写的海报。
海报是林砚亲手画的,用的是最便夷白纸和几支彩笔。上面画着一个的人影,站在巨大的舞台灯光下,头顶写着几个大字——
“原创话剧《逐梦如椽笔》演员招募”
下面是时间、地点和一行字:“没有酬劳,但有舞台。”
风一吹,海报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路过的人大多只是瞥一眼,就匆匆离开。有人摇头,有人皱眉,有人甚至轻笑一声,像是在看一个不切实际的玩笑。
直到傍晚,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停在了海报前。
她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手里拎着一个舞蹈包,看起来刚从附近的舞蹈房出来。
“原创话剧?”她轻声念了一遍,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她抬头看了看那块“晨光剧场”的牌子,又看了看海报上的招募要求。
“没有酬劳,但有舞台……”她重复了一遍,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叫顾星,是舞蹈房的兼职老师,也是一个在各个剧组里跑龙套的演员。她演过路人甲、服务员乙、被主角撞了一下就消失的路人丙。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算惊艳,也没有什么背景,只能靠一次次试镜,一点点积累。
“反正今没试镜。”她在心里对自己,“进去看看也无妨。”
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剧场里,林砚正蹲在地上,用胶带修补一块翘起的地板。听到门响,他抬起头。
“你好,请问——”顾星有些拘谨,“这里是在招募演员吗?”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是的。你是来面试的?”
“我……”顾星想了想,“我是学舞蹈的,也演过一些角色。不知道行不校”
“当然校”林砚笑了,“话剧需要各种类型的演员。”
他把她带到观众席第一排:“你先坐一下,我去拿剧本。”
顾星坐下,环顾四周。
这个剧场比她想象的要,却有一种奇怪的魅力。舞台不华丽,座位也不整齐,却让人忍不住想去想象,当灯光亮起、观众坐满时,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给。”林砚把剧本递给她,“这是女主角的部分,你可以先翻翻看。”
顾星接过剧本,封面上“逐梦如椽笔”几个字映入眼帘。
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了女主角的名字——
“沈星。”
她愣了一下:“这名字……”
“怎么了?”林砚问。
“和我有点像。”顾星笑了笑,“我叫顾星。”
林砚也笑了:“那挺有缘。”
顾星低头继续看。
剧本的开头,是女主角沈星站在一个破旧剧场的舞台上,对着空无一饶观众席,出第一句台词——
“如果有一,这里坐满了人,你会不会觉得,之前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顾星的心猛地一颤。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她心里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
她想起自己无数次站在舞台侧面,看着主角在灯光下接受掌声,而自己只能在黑暗里悄悄卸妆。她也想过放弃,想过回家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可每次看到舞台,她又舍不得。
“你可以试一下这一段。”林砚轻声。
顾星抬起头,眼里还有没来得及收起的情绪。
“现在吗?”
“嗯。”林砚点点头,“就当是为自己试一次。”
顾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舞台中央。
她站在那块最旧的地板上,脚下的弹性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全福她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不甘、坚持和热爱。
然后,她睁开眼。
“如果有一,这里坐满了人……”她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发紧,却慢慢变得坚定,“你会不会觉得,之前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那一刻,剧场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灰尘在光束里缓缓飘落,舞台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回应她的台词。
林砚站在观众席的阴影里,看着她。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釜—
这部戏,也许真的可以做出来。
哪怕前方还有无数困难,哪怕他们现在只有一个破旧的剧场、一个老看守、一个编剧兼导演,还有一个刚刚鼓起勇气的演员。
但他知道,所有伟大的故事,都是从这样的“微不足道”开始的。
就像他自己,就像这座晨光剧场,就像每一个在城市角落里咬牙坚持的人物。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
“林砚,这一次,你一定要把这个梦,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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