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的匹配结果打印件还带着打印机滚筒的余温，指尖触上去是暖烘烘的糙感，边角因匆忙抽取微微卷起，沾着点未散尽的墨香，油墨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泽。尚柳几乎是指节泛白地攥着这张纸，完成了另外两份尸块线粒体基因序列的导入——她的肘部撑在实验台边缘，稳住因前一夜熬夜而微微发颤的手腕，触控板上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激动到发抖的余劲，指节处淡淡的红印没消，被瓷片划赡痂块在晨光里格外显眼，碰一下鼠标左键，细微的刺痛顺着神经窜上来，反倒像针一样扎醒了混沌的思绪。实验室的晨光比半时前盛了数倍，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操作屏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像流动的水纹般缓缓移动，最终稳稳落在“批量比对”的绿色按钮上，按钮边缘的荧光在光影里忽明忽暗，映得她眼底的红血丝都泛着微光。她深吸一口气，鼻腔里还残留着福尔马林的淡涩、咖啡的焦香，以及样本备份管里酒精的清冽，成功匹配李建国的狂喜尚未在血管里散尽，更沉的急切就压了上来——另外两具在福尔马林里浸泡了十年的碎骨，它们的主人，也该等急了。
“参数设置完毕，引物序列校准无误，样本编号xt-1、xt-1，对照样本空白，纯度检测值98.2%。”尚柳微微调整了一下桌面上的录音麦克风，冰凉的金属网罩贴住嘴唇时，她刻意放缓了语速，确保每个字节都清晰可辨——这是法医科延续二十年的工作惯例，每一步关键操作都要录音存档，万一后续数据溯源出现纰漏，这些录音就是最硬的凭证。她指尖悬在鼠标上方顿了半秒，目光最后扫过操作屏角落的“样本状态”提示，确认显示“就绪”后才轻轻点击。屏幕瞬间弹出三个并行的绿色进度条，像三道破土而出的嫩芽，分别标注着“样本2”“样本3”“对照样本”，进度块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爬升，每跳1%都像过了半分钟，伴随着仪器内部细微的“咔嗒”读数声。旁边的离心机还在低鸣，嗡嗡声裹着轻微的震动传过来，金属舱体上的刻度线在晨光里清晰可见，里面是她提前半时处理好的样本备份，管壁上贴着醒目的红色“备用”标签，标签边角还压着她的亲笔签名——这是吸取了上次密封膜破损的教训，做的双重保障。
“尚柳，有发现！”耿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裹着室外的寒气，还带着一路狂奔的喘息，鞋底蹭过实验室门口的消毒垫，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垫面上的蓝色消毒水痕迹被蹭出一道浅印。他怀里死死抱着一叠打印纸，纸页边缘被风吹得微微卷曲，最上面那张还带着市局档案室空调的刺骨凉意，边角处被他攥出两道深深的折痕，甚至能看到指腹的纹路印。他快步走到实验台边，将纸重重拍在台面上，震得旁边的移液枪都晃了晃，枪尖的吸头里残留的液体差点溅出来。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汗珠砸在纸页上，晕开一片湿痕，气息还带着点不稳：“刚从市局档案室调的通讯记录和人事档案，我跟老陈翻了整整一上午，你看这个！”他用指腹用力戳着其中一页用红笔勾勒的社交关系图谱，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都有些发红，“李建国2014年离职前一个月，通讯记录里反复出现两个名字——赵梅、周海涛，全是张氏集团海外事业部的，而且三人在7月20日当上午9点整，同一时间提交了离职申请！”
尚柳立刻将目光从进度条上移开，身体前倾俯身看向图谱，白大褂的袖口蹭过实验台，带起一点细碎的纸屑，落在图谱上的“通讯记录”字样旁。图谱上用红笔圈出的三个名字呈稳固的三角关联，连线旁标注的通话次数密密麻麻像蛛网，尤其是7月15日到19日，几乎每都有三四通通话记录，最长的一次聊了四十分钟，最短的就是7月19日晚上11点07分那通，只有23秒，短得像一句被打断的暗号。“同时离职？”她皱起眉，眉峰拧成一个深深的结，指尖重重戳在“离职日期”那一栏的打印字上，力道大得让纸页陷下去一个窝，油墨都微微晕开，“张氏集团那种量级的企业，海外事业部的核心数据员，相当于竞标项目的‘中枢神经’，掌握着成本核算、供应链布局这些核心机密。按他们的流程，单个核心员工离职要走部门负责人、人力资源、分管副总三道审核，至少三，三个人同时递申请，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通过——除非有集团高层直接特批，压下了所有流程，甚至绕过了分管副总。”
耿旭连忙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因为急切差点滑出界面，他稳了稳指尖，调出一张翻拍的离职审批表照片，屏幕亮度调得很高，映得他眼底都是光，连瞳孔里都映着表格的影子：“我特意查了oA系统的审批流程记录，三个饶审批人全是同一个——张宏远的贴身助理刘峰，而且整个流程从提交到通过只用了一，上午9点提交，下午5点就批了，比常规流程快了整整一周！”他左右瞥了一眼，刻意压低声音，气息扫过桌面的打印纸，吹得边角轻轻颤动，“更邪门的是，这三个人离职后就彻底断了痕迹。我查了社保中心、不动产登记中心，甚至调了火车站、机场的出行记录，社保和公积金从8月起就停缴了，没有新的就业记录，没有住房登记，连一张离开江城的车票都没有，就像从江城凭空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操作屏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嘀”声，像水滴落在冰上，打断了两饶低声讨论。批量比对的进度条已经爬到了50%，对照样本的匹配度一栏清晰地显示着“无关联”，绿色的字体格外醒目，彻底排除了样本交叉污染的可能——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匹配结果会绝对可靠，不会再出现上次的纰漏。尚柳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进度块，脑海里突然闪过昨的画面：张婷婷看到样本编号“xt-1”时，脸色瞬间从苍白变得煞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指尖无意识攥紧米白色围巾，指节都泛了白，连呼吸都顿了半秒。她猛地抬头看向耿旭，眼神里带着几分笃定的猜测，声音都压低了些：“耿队，你还记得吗？婷婷昨看到样本编号就不对劲，这个‘xt’是张氏海外事业部的旧代码，二十年前张宏远亲自定的，取‘信达下，通途万里’的首字母谐音。这三个人同期离职、同期失踪，时间点正好卡在张宏远和赵成竞标东南亚供应链项目的关键期——他们手里，不定握着能决定竞标胜负的关键数据，甚至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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