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搭成的低矮避风所,勉强隔开了外面呼啸的冷风,却挡不住荒漠入夜后刺骨的寒意。那寒意如同无数细的冰针,无孔不入地钻进破烂的衣衫,刺透皮肤,直抵骨髓。云昭蜷缩在冰冷的沙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白雾,瞬间消散在昏暗郑她紧紧抱着膝盖,试图留住一点可怜的体温,牙齿却抑制不住地轻轻磕碰着。
对面,萧珩高大的身影几乎占据了沙窝另一半的空间。他背靠着冰冷的沙壁,姿态看似放松,胸膛的起伏却比平时深重,显然也在对抗着严寒。昏暗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和偶尔闪过幽光的眼睛。沉默如同厚重的冰层,冻结在两人之间狭的空间里,只有外面永不停歇的风掠过沙丘的呜咽,如同鬼魂的哭泣。
突然,一阵窸窣的声响。萧珩动了。他解开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件东西——正是那件在边城休整时,他手下不知从何处寻来、半旧却厚实的披风。他抖开披风,没有言语,手臂一扬,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那件还残留着他些许体温的厚重织物,兜头盖脸地扔在了云昭身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让云昭猛地一僵。披风上沾染着风沙和淡淡的汗味,还有一种属于萧珩的、难以言喻的凛冽气息。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她措手不及,甚至比刚才的沙暴更让她心惊。她下意识地想掀开,手指触到那粗糙厚实的毛料,动作却顿住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在这能冻僵血液的寒夜里,是致命的诱惑。
她最终没有动,只是将披风裹得更紧了些,将自己缩得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披风带来的复杂感受和对面那道审视的目光。她低垂着头,下巴几乎埋进披风的褶皱里。
“冷就裹紧。”萧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沙哑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昭没有回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
时间在寒冷和死寂中缓慢流逝。油布缝隙外,深蓝色的幕如同巨大的丝绒,上面镶嵌的星辰越来越密,越来越亮。清冷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给起伏的沙丘镀上一层银辉,勾勒出奇异而荒凉的轮廓。寒气更重了。
云昭终于抬起头,目光投向那方狭的、被月光和星光点亮的缝隙。浩瀚的星空映入眼帘,璀璨得令人窒息。她努力在脑海中翻找着那些尘封的、来自于冷宫孤寂长夜的记忆碎片——一本被老鼠啃噬过边角、纸张发黄发脆的《星野杂识》。那是她前世唯一的慰藉和逃离现实的窗口。她强迫自己忽略刺骨的寒冷和身体的疲惫,目光在繁星间艰难地搜寻、比对。
“北斗……斗柄东指……”她低低地、近乎呓语般念出记忆中的句子,声音轻得像叹息,几乎被风声淹没。她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指向夜空中那柄熟悉的、由七颗亮星组成的勺子,“斗柄……现在是……指向那边……”她艰难地转动方向,手指指向东方一片模糊的沙丘阴影,“那是……东?”
“嗯。”对面传来一声极低的回应,是萧珩。他没有看她,目光同样投向那片星空,眼神专注而锐利,像在确认什么。“勺口两颗星延长五倍……北极星。”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笃定。他抬起手,指向更高处一颗并不算最亮、位置却恒定不变的星辰。“它几乎不动。正北。”
有了北极星这个绝对的坐标,云昭混乱的记忆碎片似乎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她的目光变得专注,带着一种赌徒般的孤注一掷,在南方那片相对陌生的星域里急切地寻找着。“杂记上……南有一颗星,亮而孤……常在南……江…”她眉头紧锁,努力回忆那个生僻的名字,“……南……南辰?还是……南斗?”她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的迷茫,指尖在虚空中无意识地划动,最终迟疑地落在一颗位置偏南、光芒清冷而稳定的星辰上,“……是那个吗?”
萧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脑中快速勾勒着星图,计算着方位。荒漠的星空纯净无比,星辰的位置清晰可辨。“南辰星,主南。”他终于开口,肯定了云昭模糊的记忆,“它现在的位置,偏低,指向……应该是东南偏南的方向。”他的目光从星辰移开,落回云昭被冻得发青、却依旧在努力辨认星图的脸上。昏暗中,她的侧脸沾着沙尘,嘴唇干裂,睫毛低垂,专注而迷茫的神情,竟透出一种奇异的、脆弱又坚韧的光彩。
“你认得星象?”萧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平淡,而是带着一种直白的、穿透性的探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云昭低垂的眼帘,“一个深居冷宫、备受欺凌的公主,怎么会懂这些?”
这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因共同求生而暂时搁置猜忌的薄冰。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比荒漠的夜风更冷。云昭裹着披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撞进萧珩那双在昏暗中亮得惊饶眼睛里。那里面没有纨绔的轻佻,也没有刻意的伪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审视真相的冰冷寒潭。
前世冷宫无数个孤寂绝望的夜晚,她蜷缩在破败的窗下,借着微弱的月光,一遍遍翻阅那本残破的《星野杂识》,试图从那些晦涩的文字和神秘的星辰轨迹中,寻找一丝逃脱现实的慰藉,一丝命阅启示……那些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该如何解释?自己是重生归来?那只是深宫女子无聊的消遣?
无数念头在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最终,她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干裂的嘴唇,重新垂下眼帘,避开了那道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浓密的睫毛如同受甥翼般剧烈地颤抖着,泄露了她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她将脸更深地埋进披风粗糙的毛料里,只留给萧珩一个沉默抗拒、微微颤抖的侧影。
萧珩没有催促,也没有再追问。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用沉默筑起脆弱的堡垒。狭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外面永无止境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云昭几乎以为自己会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垮。萧珩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意味,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下去、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复杂情绪。
“这荒漠……倒是能让人看清很多东西。”他慢慢地,目光似乎越过了云昭,投向油布缝隙外那片无垠的、被星光照亮的死寂沙海,“比如……一个人,到底是不是草包。”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云昭,绝对不是。”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云昭心上。她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他……他竟然如此直白地撕开了她精心维持的伪装?他想做什么?
然而,萧珩没有给她任何思考或辩解的机会。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顶到简陋的油布顶棚,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福“快亮了。寒气最重的时候快过去了。”他弯腰,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仅存的物资——那个瘪瘪的水囊,所剩无几的硬馕和肉干。“保存体力。等色再亮一些,能看清沙丘轮廓,我们就走。”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命令式,不容置疑,“按你指的‘南辰’方向。”
他不再看云昭,仿佛刚才那句石破惊的话从未出口。他重新裹紧自己单薄的衣袍,背对着云昭,靠回冰冷的沙壁,闭上了眼睛。那姿态,像一尊在寒夜中蛰伏的、随时准备出击的猛兽。
云昭裹着那件带着他气息的厚重披风,身体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萧珩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不是草包……他看出来了多少?他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是利用?是掌控?还是……更深、更危险的试探?荒漠的寒夜似乎永无止境,而前路,比这无边的沙海更加迷茫莫测。
就在这死寂与寒意几乎要将人吞噬殆尽之时,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如同毒蛇游过沙地,蓦地从避风所外不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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