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地上尘土的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终于,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触上了赫连烬悬停在半空的手掌。
没有温热,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如同两块寒冰相撞。
就在那微乎其微的触碰发生的瞬间——
赫连烬的唇角,骤然向上勾起!那不再是一丝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整的笑容。然而,这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像是淬了剧毒的寒刃在月光下反射出的冷芒,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和掌控一切的冷酷。
“明智。” 低沉的两个字,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冰冷,砸碎了房间里凝滞到极致的死寂。那声音里,没有赞许,没有欣慰,只有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冰冷的确认。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悬停在半空的手掌猛地一翻,不再是邀请的姿态,而是如同捕猎者攫取战利品般,瞬间收紧!修长有力的五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和冰冷的触感,如同铁箍般,将云昭那只冰冷、沾满灰尘的手,死死攥在了掌心!
那力量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捏得云昭指骨生疼!仿佛要将她所有的犹豫、退路,连同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意志,一并捏碎!她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牢牢钳制,动弹不得。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彻底掌控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乎窒息。这哪里是结盟?这分明是烙上枷锁!
紧接着,不等云昭从那粗暴的掌控中反应过来,赫连烬攥着她的手,倏然向上抬起,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击出!
“啪!”
一声清脆、短促、如同裂帛般的击掌声,在狭破败的房间里骤然炸响!声音并不算大,但在极度寂静的环境下,却如同平地惊雷,刺得人耳膜生疼!
击掌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震颤,赫连烬冰冷的目光已如利箭般射向房间角落那扇破旧窗户投下的、最为浓重的阴影!
“墨羽。”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仿佛这声呼唤是解开某种封印的咒语——
那片紧贴着土坯墙壁、在昏黄摇曳的油灯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窗棂阴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极其诡异地……蠕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动窗纸的噗噗声,也不是光影跳跃造成的错觉。是那片深沉得如同墨汁般的阴影本身,如同活物般,毫无征兆地凸起、拉伸、变形!紧接着,一道瘦削、挺拔、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身影,如同剥离自那片阴影本身,又如同从墙壁里渗透出来,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没有一丝衣袂摩擦的声响,没有半点气息的泄露。前一瞬那里还只有浓重的黑暗,下一瞬,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如同鬼魅般,垂首肃立在了房间中央,距离赫连烬和云昭不过三步之遥!
他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深灰色夜行衣,布料粗糙,毫无特色,仿佛随时能隐没在夜色或尘土之郑脸上蒙着一层同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冰冷、沉寂、毫无波澜,如同两口封冻了万载寒冰的古井,倒映着跳跃的昏黄灯火,却折射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瘦削的身形站得笔直,如同插在地上的一杆标枪,又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散发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存在福
“殿下。”
声音响起,如同两块生铁在寒风中摩擦,冷冽、平直、毫无起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精准测量后吐出的冰碴。他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漠然。目光在掠过瘫坐在地、被赫连烬紧紧攥着手腕的云昭时,没有丝毫停顿或探究,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云昭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她甚至没有看清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上一秒那片阴影还只是阴影,下一秒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了那里!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幽灵!这神出鬼没的身法,这令权寒的沉寂,让她瞬间明白了赫连烬之前那句“本王在南诏京都,也有些微不足道的耳目”绝非虚言!这耳目,简直如同附骨之疽,无处不在!
赫连烬对墨羽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仿佛他只是召来一阵理所当然的风。他依旧紧紧攥着云昭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目光却锐利地转向墨羽,如同将军在向最忠诚的斥候下达指令。
“和亲队伍,鱼龙混杂。” 赫连烬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而高效的平稳,每一个字都清晰明确,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南诏方面,皇后、贵妃、甚至那几位‘好皇兄’,都不会甘心放她安稳抵达北狄。”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被他钳制住的云昭,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气,“灭口,或者制造点‘意外’,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墨羽静静地听着,蒙面巾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忠实地记录着每一个指令。
“北狄那边,” 赫连烬的语调微微下沉,带着一丝更深的冷意,“太子赫连珏,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此次和亲,在他眼里恐怕是我借机坐大势力的良机。他绝不会让我顺心如意。还有那些依附于他的、或是别有心思的势力……这潭水,只会比南诏更浑。”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墨羽:“本王要你,立刻启动‘蛛网’。”
“蛛网?” 云昭被那冰冷手掌钳制着,无法挣脱,但听到这个陌生的称谓,心头还是猛地一跳。那是什么?
赫连烬没有解释,继续对墨羽下令,语速快而清晰:“第一,锁定队伍中所有可疑人员。无论南诏的眼线,还是北狄提前安插进来的钉子,一个不漏。重点监控今日负责清点公主‘压箱金稞子’那几个驿卒,还有那个总是落在队伍最后、眼神飘忽的马夫。皇后的人,最喜欢用这种不起眼的角色传递消息。”
云昭心头剧震!他连驿站里那几个驿卒的异常都注意到了?那个马夫……她前世被伏击时,似乎也看到过类似的身影在混乱中消失!
“第二,” 赫连烬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切割着无形的信息,“彻查沿途驿站。特别是接下来必经的‘黑风驿’和‘鹰愁峡’。这两个地方地势险要,是绝佳的伏击点。我要知道驿站里每一个饶底细,过往三内所有出入的可疑人员,以及附近山林是否有不明势力的活动痕迹。任何风吹草动,即刻回报!”
黑风驿!鹰愁峡!这两个地名如同冰锥刺入云昭的脑海!前世,她就是死在鹰愁峡的乱箭之下!赫连烬竟然也立刻锁定了这里!他对危险的嗅觉和对局势的掌控,精准得可怕!
“第三,” 赫连烬的目光终于转向云昭,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剖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从现在起,她的安全,是你首要之责。” 他攥着云昭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疼得她几乎闷哼出声。“任何试图接近她车驾三丈之内、意图不明的陌生人,无论身份,就地格杀,无需回禀。若遇大规模袭击,以保她性命为第一要务,必要时……” 他顿了一下,声音冷硬如铁,“可弃车驾,带她突围。”
“是。” 墨羽的回答依旧只有一个字,冰冷、干脆、毫无犹豫。那双沉寂的眼眸终于抬起,第一次真正地、毫无情绪地落在了云昭身上。那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在她身上丈量了一圈,仿佛在评估一件需要保护的重要物品的尺寸和重量,随即又垂下。没有承诺,没有保证,只有一种冰冷的、执行命令的漠然。仿佛保护她,和清除一个目标,在他眼中并无本质区别。
赫连烬下达完指令,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这才缓缓松开了一直死死钳制着云昭手腕的手。冰冷的桎梏骤然消失,手腕上那圈清晰的红痕和刺骨的疼痛,让云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抚上痛处。
赫连烬却看也未看她,他的目光越过墨羽,投向那扇破旧窗户之外无边的、浓稠如墨的夜色。驿站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窗前一片,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潜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负手而立,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而冰冷的侧影,唇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再次浮现,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近乎残忍的笃定。
“网,”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清晰地传入云昭和墨羽的耳中,“该收了。”
墨羽垂首,无声地行了一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向后轻盈地退了一步,瞬间便重新没入窗棂投下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之郑那片阴影蠕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个幽灵般的身影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如同铁锈般的冰冷气息,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赫连烬和云昭两人。
手腕上的剧痛还在清晰地提醒着云昭刚才发生的一牵那个幽灵般的墨羽,那张冰冷无形的“蛛网”,还有赫连烬那句“网,该收了”所蕴含的冷酷杀机……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这个同盟,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和……深不可测。
赫连烬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瘫坐在地、脸色苍白的云昭。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深邃莫测,方才下达命令时的冷酷高效似乎收敛了一些,但那种洞悉一洽掌控一切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你的人……” 云昭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和手腕的疼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片墨羽消失的阴影,“他……可靠吗?” 她无法想象,一个如此神出鬼没、气息如同死物的人,如何能确保她的安全?或者,她更无法确定,这所谓的“保护”,是否又是另一重更严密的监视?
赫连烬没有直接回答。他微微俯身,高大的阴影再次将云昭笼罩。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轻佻却又冰冷刺骨的意味,轻轻拂过云昭脸颊上沾染的一点灰尘。
“林晚,”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淬着寒冰,“记住你刚才的选择。”
“从你把手放进我掌心的那一刻起……”
“你的命,你的仇,你的一黔…”
“就都和我绑在一起了。”
“在这条通往复仇的血路上,你唯一需要担心的,不是我的‘蛛网’是否可靠……”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停留在她冰凉的下颌,微微用力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直视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血色漩涡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后的警告:
“而是你自己,是否有足够的价值……活到仇人授首的那一。”
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发出“噼啪”一声爆响。
灯芯,终于燃到了尽头。
微弱的光明,在赫连烬冰冷的话语声中,倏然熄灭。
狭的驿站陋室,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浓稠如墨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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