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了。
如同死亡的鼓点骤歇,余音却化作更沉重的死寂,狠狠砸在云昭的心头。
假山出口的阴影里,那个高大、挺拔、完全融入夜色的黑色轮廓,如同凝固的雕像。没有动作,没有声息,只有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潮,汹涌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跪在青石板上的云昭!
那感觉,如同被深渊巨兽冰冷的竖瞳锁定!灵魂深处都在战栗!
膝盖的剧痛,身体的冰冷,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云昭所有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所有的意识都凝聚成一点——那道阴影!那无声无息却重逾千钧的注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云昭的头深深地埋着,枯黄的发丝垂落,在夜风中微微颤动,遮掩住她所有的表情。身体依旧保持着那副摇摇欲坠、不堪重负的虚弱姿态,甚至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抖得更加厉害。只有那只藏在破旧袖管里的手,死死攥着那个早已冰冷的杂粮馒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粗糙的面皮里!
是谁?!
是看守档库的暗卫?是皇后派来监视她的鹰犬?还是……那晚手臂带着蟒纹刺青的刺客?!又或者……是那个送来毒药又送来真药的……神秘“贵人”?!
无数念头如同冰锥,在脑海中疯狂碰撞!袖中空空,唯一的武器石片给了翠微,此刻她手无寸铁,虚弱不堪!若对方心怀杀意……
就在云昭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刹那!
阴影里,动了。
不是攻击,也不是靠近。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极其缓慢地从浓重的阴影里探出。月光吝啬地洒落一丝,勾勒出那手套冷硬的轮廓,如同某种猛禽的利爪。
那只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然后,极其随意地一扬。
一个东西,带着极轻微的破空声,从阴影里抛出,划出一道低矮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啪嗒”一声,落在了云昭身前半步之遥的冰冷石板上。
声音很轻,落在云昭耳中却如同惊雷!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破哩,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后退,却又因为膝盖的剧痛而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细弱蚊蝇的、惊恐的呜咽。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远处宫灯微弱的光晕,云昭低垂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落在脚前的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
不,不对!
那是一块边缘被刻意打磨得极其锋利的黑色薄石片!形状、大、色泽……与她交给翠微的那一块,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块石片边缘沾染的不是她的血污,而是一种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迹,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
云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是……翠微的那块?!上面沾染的……难道是档库里的……血迹?!翠微出事了?!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抬起头,去看那阴影里的人!
然而,理智如同最坚固的枷锁,死死地压住了这瞬间的冲动!不能!绝不能暴露!对方抛出这块石片,是警告?是试探?还是……交易?!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瞬间,阴影里,一个低沉、冰冷、如同金铁摩擦般的男声响起。那声音极其沙哑,仿佛刻意改变了声线,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北狄。”
仅仅两个字!
如同两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入云昭的脑海!
北狄?!
什么意思?!是在告诉她这块石片来自北狄?还是……在暗示翠微的遭遇与北狄有关?又或者……是在点明他自己的身份?!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云昭的思绪!她的呼吸猛地一窒!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惊疑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阴影里的人,似乎完成了他的“任务”,再无停留。那高大挺拔的轮廓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瞬间隐没在嶙峋怪石更深的黑暗里。
脚步声没有再次响起。如同他来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股冰冷的威压,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满地令人心悸的死寂和刺骨的寒意。
御花园深处,再次只剩下云昭一人。
冰冷的风穿过花木,呜咽声更甚。膝盖钻心的剧痛和身体的冰冷重新席卷而来,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云昭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态,头深深地垂着。许久,许久。直到确定那阴影里的人真的已经离开,她才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伸出那只没有攥着馒头的手。
指尖冰冷,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终于触碰到地上那块冰冷的黑色石片。
入手冰凉坚硬,边缘的锋锐感清晰无比。指尖拂过那深褐色的干涸污迹,一股极其微弱的血腥气钻入鼻腔。她的心猛地一沉!翠微……难道真的……
不!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她猛地攥紧了那块冰冷的石片!粗糙的棱角刺痛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福她强迫自己冷静,幽深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北狄”……那个神秘人留下的唯一线索!是警告?还是……橄榄枝?
那个声音……冰冷,沙哑,带着刻意掩饰……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哪里听过?
前世……她死在北狄刺客手上……那个黑影……手臂的蟒纹刺青……和今晚这个神秘人……是同一伙人吗?还是……不同的势力?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云昭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当务之急,是确认翠微的生死!还迎…档库!
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麻木刺痛的膝盖,忍着撕裂般的痛苦,一点点挪到旁边一块凸起的假山石旁,将身体虚弱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稍微减轻膝盖的压力。然后,她低下头,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仔细端详手中的石片。
与她给翠微的那一块几乎一样,但细微处还是有所不同——石质似乎更细腻一些,断口的打磨痕迹也略有差异。最重要的是,这块石片沾染的深褐色污迹……她凑近鼻尖,仔细嗅闻。除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档库!这块石片,很可能来自档库内部!
翠微……她进去了?这块石片是她留下的?还是……那个神秘人从档库里带出来的?那个“北狄”的提示,又是什么意思?
线索支离破碎,谜团更深。云昭的心如同沉在冰冷的湖底。她将这块新的石片心翼翼地藏入袖中更深的地方,与之前藏匿的、来自“贵人”的那个装着上好金疮药的白瓷瓶放在一起。
就在这时,假山深处,那条通往废弃档库的路径方向,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断裂的声响!
咔嚓!
云昭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如电,死死锁定声音来源!
一个瘦、踉跄的身影,如同惊弓之鸟,跌跌撞撞地从嶙峋怪石的阴影里冲了出来!是翠微!
她脸色惨白如纸,比之前更加蜡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劫后余生的恍惚!她身上的粗布宫装沾满了灰尘和蛛网,几处地方还被划破了口子。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破旧油布勉强包裹的、书本大的东西,那油布边缘还洇染着几抹刺目的、新鲜的暗红!
“公……公主!”翠微一眼看到靠在假山石旁的云昭,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带着哭腔扑了过来,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云昭面前,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翠微!”云昭强撑着身体,一把抓住翠微冰冷颤抖的手臂,声音带着急切,“你怎么样?受伤了?那血……”
“没……没受伤……”翠微用力摇头,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带着巨大的后怕和惊恐,“不是我的血……是……是里面的……公主!那里面……有死人!!”她到最后两个字,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死人?!”云昭的心猛地一沉!
“是……是档库里……一个角落……全是灰……全是蜘蛛网……我……我按您的……找到那块松动的砖……用石头撬开……里面……里面黑漆漆的……我爬进去……”翠微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厉害,“然后……然后就摸到……摸到一只冰冷的手!还迎…还有黏糊糊的东西……我……我吓死了……油布包……就是在……在那死人身边……摸到的……上面……全是灰和……和血……”
翠微着,将手中那个洇染着暗红血迹的油布包颤抖着递到云昭面前,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云昭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油布包。陈旧,肮脏,带着浓重的灰尘味和血腥气。那新鲜的暗红血迹,显然来自翠微刚才的触碰。
档库废弃角落里的……死人?是谁?看守?还是……像荷一样被灭口的知情人?
“别怕……”云昭强行压下心头的惊骇,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安抚着几乎崩溃的翠微。她伸出手,没有立刻去接那油布包,而是轻轻拍了拍翠微冰冷颤抖的手背,“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先回去……什么都别……等我……”
翠微用力点头,如同抓着救命稻草。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和恐惧几次都没成功。
云昭的目光越过翠微颤抖的肩膀,投向远处灯火通明、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凤仪殿方向。幽深的眼底,冰层碎裂,翻涌起滔的毒焰!
死人……档库……来历不明的婴孩……
还有柳贵妃!
好!很好!
一个更加狠毒、更加一石数鸟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淬毒的荆棘,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缓缓低下头,看向翠微怀中那个洇染着死人血迹的油布包,嘴角极其冰冷地向上勾起。
柳贵妃……这把刀,该见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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