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艰难地穿透紫霄宫后殿静室的窗棂,驱散了些许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室内的沉重。清微掌教离去后留下的那份浩瀚道蕴如同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雪棠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挣扎。筱筱的“恨”与“不死不休”,玲诺诺绝望的呼唤与炽热的告白,交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巨网,将她紧紧缠绕,窒息。左肩那曾经蚀骨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空乏,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
就在她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时,一道温润平和、却带着无上威严与洞悉力量的声音,如同开辟地的神音,直接在她破碎的识海中响起:
“雪棠。”
“深渊君主之本源烙印已被剥离,你肉身之危暂解。”
“然,你之心劫未散。”
“筱筱之痛,源于你之动摇与优柔。玲诺诺之劫,源自执念与你之牵绊。三人之局,情孽纠缠,皆因你未能明心见性,当断不断!”
“你感玲诺诺之情,怜其孤苦,此为善念。然善念无度,反成枷锁!你既已与筱筱结发为誓,此誓便是你心之锚!锚不定,船何以安?”
“对玲诺诺之同情不忍,非爱!筱筱之痛,方是你心之所系!”
“你之‘不同’,源于恻隐,源于震撼,源于责任,源于迷茫!唯独非源于你本心对筱筱之爱的动摇!”
“若你道心坚定,当以霹雳手段斩断玲诺诺之妄念,助其寻回自我,而非沉溺于你这不该存在的‘温暖’!此乃真正的仁慈!”
“若你道心坚定,当以磐石之心守护筱筱,抚平因你之动摇给她带来的伤痕!此乃你立誓之本!”
“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只会令三人皆坠深渊,万劫不复!”
“深渊之力已除,心魔需你自斩!抉择之刃,在你手中!”
清微的意念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雪棠混乱的识海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洞悉与力量,强行劈开了那团纠缠不清的迷雾!将那份因混乱和迷茫而被无限放大的“悸动”本质,赤裸裸地剖析在她面前——那不是爱,是责任枷锁下的恻隐之心!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从雪棠干裂的唇间溢出。她猛地睁开眼!
淡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沉淀在最深处的、被强行唤醒的决绝。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她大口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左肩传来一阵阵钝痛,但不再是那种冰冷刺骨的侵蚀感,而是伤口本身的疼痛。她下意识地抬手抚向左肩,那里包裹的细布依旧带着血迹,但伤口下的血肉似乎…在缓慢地愈合?清微掌教的手段,果然通彻地。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体却虚弱得如同面条,左肩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又跌回冰冷的地面。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非床上。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筱筱的逼问,她的沉默,筱筱那声“不死不休”的诅咒,以及自己喷出的那口鲜血…
筱筱!
雪棠的心猛地一抽!她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剧痛,强行撑起上半身,目光急切地扫向门口!门扉虚掩,门框上,几点暗红色的血迹刺目地映入眼帘!那是筱筱留下的!是她绝望离去的证明!
“筱筱…”雪棠无声地呢喃,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清微的点化让她看清了内心的迷雾,但看清,并不意味着痛苦会减少半分!筱筱的恨,筱筱的决绝离去,是她亲手造成的!这份认知带来的痛苦,比深渊之力的侵蚀更加刻骨铭心!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寒玉床。玲诺诺安静地躺在那里,裹着薄被,只露出半张脸。高烧似乎已经退了,脸颊不再潮红,恢复了病态的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显然在清微的救治下脱离了危险,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那身刺目的嫁衣依旧穿在身上,只是沾满了泥土和枯叶,显得狼狈不堪。
看着玲诺诺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雪棠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怜悯、责任、愧疚…还有一丝被清微点醒后的、冰冷的清醒。
清微得对。
她对玲诺诺,是同情,是怜悯,是责任。玲诺诺的遭遇,她的绝望,她不顾一切的感情,确实震撼了她,让她产生了“不同”。但这“不同”,并非源于她对筱筱感情的动摇,而是源于一种沉重的、几乎将她压垮的责任感和恻隐之心!这份恻隐,让她无法狠心推开这个濒临崩溃的灵魂,最终导致了筱筱的彻底绝望!
优柔寡断,害人害己!
雪棠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她知道,她不能再犹豫了。清微为她剥离了深渊之力,斩断了外魔,但心魔,只能靠她自己来斩!
她必须做出抉择。为了筱筱,也为了玲诺诺,更为了她自己!
她艰难地挪动着身体,靠着墙壁,缓缓坐直。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她需要恢复一点力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清玄道长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走了进来。他看到雪棠已经苏醒坐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左肩的血迹,眉头又立刻皱了起来。
“雪棠丫头!你醒了!感觉如何?”清玄快步上前,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几上,蹲下身就要为雪棠检查伤势。
“清玄道长,我没事。”雪棠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掌教…已经为我处理过了。”
清玄的手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敬畏。他点点头:“掌教师兄出手,自然无碍。但你气血两亏,心神损耗巨大,还需静养调理。”他拿起药碗,“这是固本培元、安神定魄的汤药,快趁热喝了。”
雪棠没有拒绝,接过药碗,忍着苦涩,一饮而尽。温热的药液流入腹中,带来一丝暖意,让她冰冷的四肢似乎恢复了些许知觉。
“玲诺诺如何?”雪棠放下药碗,目光投向床上的玲诺诺。
“高烧已退,脏腑之伤在掌教师兄的真元和丹药下已无大碍,只是心神损耗过巨,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长时间静养。”清玄叹了口气,看着玲诺诺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这丫头…唉,也是个苦命人。只是…”
清玄欲言又止,目光在雪棠和玲诺诺之间扫过,最终落在雪棠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深沉的忧虑:“丫头,老道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筱筱那丫头…她昨夜离去时,那模样…老道看着都心疼。你们之间…”
雪棠的心猛地一痛,她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翻涌的痛苦:“是我…对不起筱筱。”
清玄看着雪棠痛苦自责的模样,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情之一字,最是磨人。老道不便多言。只是…当断则断,莫要再让所有人…都痛苦下去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玲诺诺。
雪棠沉默地点点头。清玄的话,与清微的点化不谋而合。
“你好生休息,玲友这边老道会照看。”清玄收拾好药碗,又看了一眼玲诺诺,确认她无碍后,便转身离开了静室。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
雪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药力在体内缓缓化开,带来一丝暖意和力气。她看着床上沉睡的玲诺诺,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
她知道,玲诺诺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她会用那双充满绝望和依恋的粉色眼眸看着她,会再次扑进她怀里,会诉着她的痛苦和爱意…而这一次,她不能再心软了。
清微的箴言在脑海中回响:
“若你道心坚定,当以霹雳手段斩断玲诺诺之妄念,助其寻回自我,而非沉溺于你这不该存在的‘温暖’!此乃真正的仁慈!”
仁慈…
雪棠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对玲诺诺而言,她的拒绝,她的推开,或许比死亡更加痛苦。但这,真的是唯一的生路吗?让她继续沉溺在这份无望的执念中,才是真正的残忍!
她必须狠下心来!为了斩断这无望的纠缠,为了挽回筱筱(哪怕希望渺茫),也为了…让玲诺诺有机会去寻找真正属于她的“生”!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玲诺诺,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雪棠的心,也随之猛地一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目光平静地看向床铺。
玲诺诺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粉色的眼眸,初时带着大病初愈的迷茫和虚弱,如同蒙着一层水雾。她似乎花了几秒钟才聚焦视线,当她的目光落在靠墙坐着的雪棠身上时,那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死灰复燃的火焰!
“雪…雪棠…”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虚弱,“你…你在这里…你没走…”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身体虚弱无力,只是徒劳地抬起了手,朝着雪棠的方向伸去,眼中充满了渴望和依恋。
雪棠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苍白纤细的手,看着玲诺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炽热光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痛楚瞬间蔓延开来。
她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到来了。
她必须举起那把名为“抉择”的利刃,亲手斩断这份不该存在的牵绊。无论对她自己,还是对玲诺诺,这都将是一场鲜血淋漓的酷刑。
但,她别无选择。
雪棠缓缓地、艰难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的身体依旧虚弱,左肩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她站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屹立的青松。她看着玲诺诺,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决绝。
她没有回应玲诺诺伸出的手,也没有走向床边。她就那样站着,隔着几步的距离,如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玲诺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眼中的惊喜和依恋,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慌和…受伤。
“雪棠…?”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你…你怎么了?你的伤…筱筱她…”
“玲诺诺。”雪棠开口了,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冷的刀锋,切割着空气,“我们谈谈。”
玲诺诺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瞬间包裹住了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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