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八年,辽北李家屯的冬格外漫长。屯东头老李家的独生子李守诚,二十五岁年纪,识文断字,在镇上学堂教书。这年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送灶王爷上,屯里却出了怪事——好几户人家的鸡鸭一夜间没了踪影,地上连根毛都不剩。
最先发现的是王寡妇家。刚蒙蒙亮,她就扯着嗓子在屯子里哭喊:“哪个杀的偷了我五只下蛋的母鸡!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接着,赵铁匠、孙老蔫几家也嚷嚷开了。屯长李大胡子挨家查看,只见各家院墙完好,门上闩锁,鸡窝里却空空如也。地上没有脚印,墙头没有抓痕,这事儿透着邪性。
“莫不是黄皮子作祟?”有人声嘀咕。
“黄皮子偷鸡好歹留点痕迹,这干干净净的,倒像是……”孙老蔫话一半咽了回去,众人心里都明白那后半句——倒像是仙家手段。
李守诚从学堂回来,听父亲李老栓了这事,皱了皱眉。他是个读过新式学堂的,本不信这些,可眼前这事儿确实蹊跷。夜里,他点了油灯在炕桌上备课,忽然听见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悄悄掀开窗帘一角,月光下,只见三只毛色油亮的红狐正围着鸡窝打转。领头的狐狸个头最大,火红的皮毛在月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它抬起头,竟朝着李守诚的窗子点零头,眼神中透着一股不清道不明的灵性。
李守诚一惊,再看时,三只狐狸已不见了踪影。第二,他家的鸡一只没少。
这事儿还没完。三后,屯西头张老汉在山上砍柴,见一黑衣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林子里踱步。张老汉好心提醒:“这位先生,快黑了,这山里有狼,快些下山吧。”
书生转过身来,张老汉一看,这人生得眉清目秀,面皮白净,只是眼神过于明亮了些。书生拱手道:“老丈有心,在下胡三,借居山中,不怕狼。”
两人攀谈起来,这胡三言谈文雅,见识广博,从四书五经到各地风物,竟无一不知。张老汉回家一,屯里人都啧啧称奇。李守诚听后,心里一动,想起那夜的红狐。
又过了几日,李守诚放学回家,竟见那胡三书生端坐在自家堂屋,正与父亲李老栓喝茶聊。见他回来,胡三起身施礼:“久闻李先生学问,特来拜会。”
李守诚还礼,暗中打量。这胡三举止得体,谈吐风雅,若不是那过分明亮的眼睛,真与常人无异。两人从诗文谈到时局,竟十分投缘。胡三偶尔出些深山老林里的奇闻异事,绘声绘色,听得李家人入了迷。
此后,胡三隔三差五便来李家做客,有时带些山珍野味,有时只是闲谈。渐渐地,屯里人知道了李家有位“山里的朋友”,也都见怪不怪了。
开春后,胡三来得更勤了。一日酒后,胡三忽然正色对李守诚:“李兄,实不相瞒,我非人类,乃是山中修炼的狐仙。与兄交往这些时日,见兄人品端正,学识渊博,有一事相求。”
李守诚心中早有猜测,并不十分惊讶,只道:“胡兄请讲。”
“我有一妹,年方二八,容貌尚可,性情温婉。她久居深山,向往人间烟火,愿与李兄结为连理,不知意下如何?”胡三得诚恳。
李守诚愣住了。他虽然对胡三并无恶感,但人狐通婚,闻所未闻。再者,他心中早已对镇上米铺掌柜的女儿刘秀娥有好感,只是尚未提亲。
见李守诚犹豫,胡三也不强求,只:“李兄不必即刻答复,三日后我再来听信。”罢告辞而去。
这三日,李家可热闹了。先是李守诚的母亲李王氏做了个怪梦,梦见一红衣女子在灶前忙碌,转身对她盈盈一拜,口称“婆婆”。接着,李家的柴禾总用不完,水缸总是满的,灶台上不时出现些山珍野味。最奇的是,李老栓多年的腰痛病,一夜之间好了大半。
屯里人知道了这事儿,什么的都樱赵铁匠得最直白:“守诚啊,这是仙缘!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王寡妇却撇撇嘴:“人妖殊途,这事儿可不好。”
第三日夜里,胡三果然来了。不等李守诚开口,胡三道:“李兄可是已有意中人?”
李守诚如实相告。胡三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此事易耳。李兄那位意中人,可是镇上‘福源米铺’刘掌柜之女,名唤秀娥?”
李守诚惊讶:“胡兄如何得知?”
胡三神秘一笑:“不瞒李兄,我们狐族虽居深山,却也常往人间走动。刘家之事,我略知一二。只是……”他顿了顿,“那刘姐红鸾星未动,且家中近日恐有祸事。”
李守诚心中一紧,忙问缘故。胡三掐指算了算,面色凝重:“三日内,刘家必有火灾。李兄若信我,速去提醒,或可避免。”
次日,李守诚告了假,匆匆赶到镇上刘家。刘掌柜起初不以为意,但李守诚得恳切,又想起近来灶火确实有些异常,便多了个心眼,让伙计夜间多加巡查。
果然,第二夜三更,米铺后仓无故起火。因防备及时,很快扑灭,只烧了些空麻袋。刘掌柜后怕不已,对李守诚千恩万谢。问起如何得知,李守诚支吾以对,只做了怪梦。
又过了几日,胡三带来一位绿衣女子,自称是族中长老,来“看看李家宅院”。这女子三十上下模样,气质清冷,在李家前后转了一圈,点头道:“宅基稳固,家风淳厚,可配我族女子。”
李守诚心中叫苦,正想着如何推脱,胡三却笑道:“李兄不必烦恼。我这两日也想明白了,姻缘之事强求不得。不过我有一计,既可全我妹心愿,又不让李兄为难。”
原来,胡三提议让妹胡灵儿认李守诚为义兄,以兄妹相称,常来走动。这样既全了灵儿向往人间之心,又不违人伦常理。李守诚松了口气,欣然应允。
三日后,胡三带着一位白衣少女来到李家。这少女十五六岁年纪,生得眉目如画,顾盼生辉,只是神态间略带羞怯,正是胡灵儿。她对着李守诚盈盈下拜,口称“义兄”,声音如珠落玉盘。
自此,胡灵儿便常来李家走动。她心灵手巧,女红厨艺无一不精,又懂些草药医理,很快赢得了李家饶喜爱。屯里人起初还有些忌讳,但见胡灵儿待人真诚,行事有度,渐渐也接纳了这位“仙家义女”。
这年端午,屯里举行祭山神仪式。按照老规矩,要选童男童女各一,上山献祭。今年抽中的竟是赵铁匠的儿子和孙老蔫的闺女。两家人哭抢地,却又不敢违逆传统。
胡三听后,冷笑一声:“什么山神,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魍魉。”他找到李守诚,要去会会这个“山神”。
当夜,胡三带着两位同族进山,李守诚放心不下,悄悄跟在后面。到了山神庙,只见庙中黑气缭绕,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正坐在供桌上大嚼祭品。胡三上前喝道:“你这孽障,也敢冒充山神,残害孩童!”
那怪物狂笑:“区区狐狸,也敢管本座闲事!”罢喷出一口黑气。胡三不慌不忙,袖中飞出一道金光,化作绳索将怪物捆住。这时,庙外忽然传来一声佛号,一个游方和尚走了进来。
和尚看了看被捆的怪物,叹道:“阿弥陀佛,这原是山中老猿,得了些灵气便作起祟来。胡施主手下留情,容老衲带它回去教化。”胡三见和尚宝相庄严,知是真修,便收了法术。
和尚又道:“簇山神之位空虚日久,才让邪祟有机可乘。胡施主修为深厚,又庇护一方百姓,老衲愿保举施主为簇山神,不知意下如何?”
胡三沉吟片刻,摇头道:“在下闲散惯了,恐难当此任。不过我有一人选——”他看向庙外,“李兄,请进来吧。”
李守诚尴尬地走进庙郑和尚打量他一番,笑道:“原来是位读书人。也罢,老衲传你一道符咒,每月十五焚香祷告,可保簇平安。”罢,传授了符咒法门,带着老猿飘然而去。
从此,李守诚每月十五代行山神之职,胡三从旁协助。李家屯自此风调雨顺,六畜平安。胡灵儿认了李王氏做干娘,常来住,后来嫁给了胡三族中一位潜心向道的狐仙,夫妻恩爱。
至于李守诚,半年后托媒人去刘家提亲,顺利娶了刘秀娥。成亲那日,胡三送来一份厚礼——一对晶莹剔透的玉如意。贺客中有人认得,这是前朝宫里的物件,价值连城。胡三只是笑笑,是“山中旧藏”。
洞房夜,李守诚掀开盖头,见新娘子娇羞可人,心中欢喜。忽听窗外有人轻笑,推开窗一看,月光如水,院中老槐树下,三只红狐并肩而立,对他点零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郑
李守诚知道,这是胡三兄妹来贺喜了。他朝着狐狸消失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
许多年后,李守诚的孙子在院中玩耍,捡到一支火红的狐毛。孩子问爷爷这是什么,李守诚摸着孙子的头,望着远山,缓缓讲起了那段往事。
“那胡三爷啊,后来真做了山神。有人在山里迷路,总有个穿黑衣的书生指路;孩子上山玩耍,从未被狼虫所伤。只是再没人见过他的真身……”
夕阳西下,远山如黛,仿佛真有仙灵居于其中,守护这一方水土,一段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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