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人,姓赵,负责这几栋宿舍楼的日常维护,他拿着钥匙串,带周屿三人回到那栋楼。
白的楼道没那么恐怖,阳光从破损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但还是很冷,呵气成雾。
走到二楼最尽头,周屿的宿舍门关着,赵管理员打开门,里面一切如常。
四张上下铺,收拾整齐的被子,周屿昨晚睡的床铺还有些凌乱。
阳台门关着,玻璃上的灰印着几个模糊的手印,是周屿昨晚撩窗帘时留下的。
“你看,没什么吧。”赵管理员。
周屿走到门口,蹲下身看门缝,又站起来看门玻璃上的报纸。
报纸贴得很平整,没有破损。
“这栋楼以前出过事吗?”他问。
赵管理员表情微变:“能出什么事?就是普通宿舍楼。”
“那为什么烂尾?”
“开发商的问题,我哪知道。”
检查完周屿的宿舍,赵管理员又打开隔壁几间,都是空的。
最后走到走廊尽头的水房和厕所,水房里有四个水龙头,其中一个在滴水,嗒,嗒,嗒。厕所是蹲坑,隔板上的漆剥落大半。
一切正常。
但周屿注意到一个细节,厕所最里面那个隔间的门关着,门闩显示“有人”。
“那个隔间……”他指向那里。
赵管理员走过去,敲了敲门:“有人吗?”
没有回应。
他弯腰从门缝底下往里看,突然直起身,脸色变了。
“怎么了?”张远问。
赵管理员没话,从钥匙串里找出一把细长的钥匙,插进隔间门的锁孔。
拧了一下,没开。
又拧,还是没开。
“从里面闩上了。”他低声。
“里面有人?”王帆的声音发紧。
赵管理员退后两步,猛地抬脚踹门。
老旧的木板门不堪重击,轰然向内打开。
隔间里空无一人。
只有蹲坑,和墙壁上斑驳的污渍,但门闩确实是从里面闩上的金属插销横在槽里。
“可能坏了。”赵管理员把插销拨回去,“这栋楼东西都老化了。”
但周屿看见,管理员的手在抖。
带队老师最终没同意换宿舍。“厂里安排的,不能随便换,再检查了也没问题,可能是你们心理作用。”
周屿想争辩,但张远拉住了他。“算了,今晚我们陪你,三个人,不怕。”
下午,周屿去厂医务室又拿了退烧药,烧已经退了,但头疼还在。
他在车间里心不在焉地操作机器,差点出事故,被班长骂了一顿。
晚上七点,下白班的人陆续回宿舍。周屿、张远、王帆一起走回去。已经完全黑了,宿舍楼亮起零星灯火,但大多窗户还是黑的——很多人选择去网吧过夜,也不愿待在这荒凉之地。
他们那间宿舍,另外五个床铺的主人也都回来了。
都是同班同学,听了昨晚的事,嘻嘻哈哈开玩笑。
“周屿,听你昨晚见鬼了?”
“啥样的鬼?女鬼不?”
“要真是女鬼,今晚陪陪我呗。”
周屿没心情解释,他早早洗漱,爬上床。
张远睡他对面的下铺,王帆睡他旁边的上铺,宿舍里热闹起来,打牌的,玩手机的,聊吹牛的。
晚上十点,熄灯了。
黑暗降临,宿舍渐渐安静,只剩鼾声和翻身的声音。
周屿睡不着,他睁着眼,盯着门口。
门玻璃上的报纸还在,门缝下透进走廊的光。
声控灯随着夜里的各种声响时亮时灭,但没有人影。
也许真是幻觉,一个人待在空楼里,自己吓自己。
他闭上眼睛,努力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
是水龙头没关紧?
周屿迷迷糊糊地想,声音好像是从走廊尽头的水房传来的。
滴答,滴答,滴答。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
很轻,很慢,从走廊那头走来。
嗒……嗒……嗒……
停在了他们宿舍门口。
周屿瞬间清醒,他猛地睁眼,看向门口。
门缝下的光里,出现了一双鞋的阴影。
和昨晚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轮廓。
影子投在门玻璃的报纸上。
周屿想喊,但声音卡在喉咙里,他伸手去摸对面的张远,手指碰到被子,发现床是空的。
他撑起身,环顾宿舍。
借着门缝透进的光,他能看清每一张床。
七张床,全部空着。
被子掀开,人不见了。
只有他一个人。
脚步声再次响起,从门口离开,向走廊另一端走去。
嗒……嗒……嗒……逐渐远去。
周屿僵在床上,冷汗浸透睡衣,他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三点零二分。
他颤抖着给张远打电话。
关机。
给王帆打。
关机。
给宿舍其他三个人打,全部关机。
这不可能。
就算他们都出去了,也不可能同时关机。
除非……
周屿不敢往下想,他爬下床,走到门口,眼睛贴近门缝往外看。
走廊空荡荡的,声控灯亮着,昏黄的光照着一排紧闭的宿舍门。
那双鞋不见了。
他犹豫了几秒,轻轻拧开门锁,拉开一条缝。
走廊里冷得出奇,比宿舍内低好几度。他探出头,左右张望。
没有人,水房的方向传来持续的滴水声。
“张远?”他声喊。
没有回应。
“王帆?”
寂静。
周屿退回宿舍,关上门。
他背靠门板,心跳如鼓,现在怎么办?
出去找人?还是待在房间里等亮?
他决定等,一亮,就离开这地方,实习不要了,毕业证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他坐回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显示三点半,四点,四点半……
窗外空开始泛灰。
就在周屿稍微放松警惕时,他听见阳台传来声音。
很轻的,摩擦的声音,像有人在玻璃门外走动。
周屿转头看向阳台。窗帘拉着,但能看见外面光的轮廓。
摩擦声停了。
然后,阳台门的把手,开始缓缓转动。
向左,向右,向左,向右……像有人在门外尝试开门。
周屿跳下床,抓起椅子抵在阳台门前,把手停止了转动。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概一分钟。
然后,敲门声响起。
不是阳台门,是宿舍门。
咚,咚,咚。
缓慢而有节奏。
周屿缩在墙角,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敲门声停了。
门外传来低沉的呢喃,听不清内容,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声话,又像是一个声音在重复同一句话。
声音持续了十几秒,然后逐渐远去。
周屿瘫坐在地,浑身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第一缕晨光照进宿舍,门外响起同学们回来的喧哗声。
门被推开,张远和王帆走进来,看见坐在地上的周屿,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周屿抬头,眼睛布满血丝:“你们昨晚去哪了?”
“去网吧通宵了啊,不是跟你过吗?”张远奇怪地看着他,“我们叫你了,你不去。”
周屿不可置信问:“我…不去?”
“那时候你是太困了,要在宿舍睡觉。”
周屿脸色一下子白的可怕,昨晚上他记得没这一幕,难道是………
想到这里,他不敢在往下想了。
那上午,周屿去找带队老师,坚持要搬出宿舍。
老师拗不过他,最终同意他在厂区附近自己找房子住,但住宿补贴取消。
周屿立即收拾行李,当就搬进了一家家庭旅馆的单间,虽然贵,但至少是在有人烟的居民区。
实习剩下的半个月,他再没回过那栋宿舍楼,张远和王帆偶尔还会回去住,再没遇到怪事。
实习结束那,学生们坐大巴离开。
周屿坐在最后一排,看着那四栋烂尾楼逐渐缩,最终消失在地平线。
他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一年后,他偶然在本地论坛看到一个旧帖,标题是《东郊开发区烂尾楼事故,四条人命》。
帖子发布于五年前,内容很短:津东郊某开发区,四栋在建宿舍楼因施工事故导致四名工人死亡,项目随后停工。事故细节未公开,传闻死者在楼内被困多日,救援到达时已无生命体征,具体楼号不详。
下面只有三条回复,其中一条:“听不是事故,是谋杀,包工头欠薪,工人闹事,被锁在楼里活活饿死渴死。后来楼里就一直不太平。”
另一条回复:“我在那附近工厂上过班,晚上能听见楼里有脚步声和滴水声,保安最好不要靠近,尤其是最右边那栋。”
最右边那栋。
周屿关掉网页,坐在电脑前很久没动。
窗外色渐暗,城市华灯初上,他起身拉上窗帘,检查了门锁,又走到阳台看了一眼。
楼下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一切正常。
他回到屋里,打开所有的灯。
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住任何门下有缝的房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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