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师傅走前,又交代了几句:三个月内别走夜路,尤其是村口那段国道;如果晚上听到奇怪的声音,别回应,装没听见;那顶棒球帽,找个时间烧掉,烧的时候念几遍“尘归尘土归土”。
周晓阳当就回了西安。苏雨薇见到他时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没事,没睡好。”他勉强笑笑,没提老家的事。
硬币他一直戴着,洗澡都不摘,最初几,他每晚都做噩梦,梦见那个模糊的脸贴在窗外,或者站在床头。
但每次惊醒,摸到胸前的硬币,恐惧就会平息一些。
半个月后,噩梦渐渐少了。
一个月后,他几乎不再想起那件事。
四十九期满那,周晓阳按照马师傅交代,找了个十字路口,把红绳解开,硬币用黄纸包好,埋进土里。
埋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但回头看去,只有午夜的街道空空荡荡。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第二年寒假,他再次回到枣林村。
2021年2月,周晓阳大四,已经签了西安的工作单位,春节前他照例回老家,这次是父亲开车接的他。
车经过村口弯道时,周晓阳下意识看向窗外。
夕阳西下,国道边的沟渠里荒草丛生。忽然,他看见草丛里有样东西。
一顶黑色棒球帽。
和他一年前踢到边上的那顶一模一样。
“爸,停车!”
“咋了?”
“我……我东西掉了。”周晓阳编了个理由,下车走向沟渠。
帽子半埋在枯草里,沾满泥污,他犹豫了几秒,从路边捡了根树枝,挑起帽子。
帽子很轻,里面空空如也,但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机油混合铁锈的气味。
他想起了马师傅的话:烧掉。
色渐暗,周晓阳从车里找来打火机,在路边空地点起火。
帽子是化纤材质,烧得很快,冒出黑烟和刺鼻气味。
他低声念着“尘归尘土归土”,看着火焰将布料吞噬。
最后一角布料化为灰烬时,一阵冷风忽然卷起,将灰烬吹散,飘向国道远方。
周晓阳打了个寒颤,快步回到车上。
那晚,他睡在二楼自己房间,自从去年那件事后,他第一次敢在二楼过夜。
半夜,他口渴醒来,迷迷糊糊去厕所。
拧开水龙头,弯腰喝水。
抬头时,他习惯性看了一眼镜子。
镜中的自己背后,空无一物。
他松了口气,转身要走。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很轻的脚步声,从二楼走廊传来。
哒、哒、哒……
僵硬而缓慢。
周晓阳全身血液都凉了,他屏住呼吸,耳朵贴在厕所门上。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
隔着一道门板,他听见了极其轻微的、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还有呼吸声。
冰冷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周晓阳的手按在门把上,抖得厉害,他想起了胸前的硬币。
不,硬币已经埋掉了。
他现在没有任何护身的东西。
脚步声又开始移动,这次是朝楼梯方向。
周晓阳等了足足十分钟,才轻轻拧开门。
走廊空荡,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块。
他踮脚走到楼梯口,往下看。
一楼客厅一片黑暗。
但就在那片黑暗里,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站在大门内,面朝着门,一动不动。
像是在等待什么。
周晓阳退回房间,反锁房门,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发抖。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能感觉到冷汗浸湿了睡衣。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已大亮,阳光刺眼。他下楼,爷爷奶奶正在吃早饭,一切如常。
“昨晚睡得好吗?”李秀英问。
“……挺好的。”周晓阳。
他看向大门,门槛处,有几粒细的泥土,像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但他清楚记得,昨晚睡觉前,地板是干净的。
周晓阳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安慰自己,可能是太紧张产生的幻觉。
接下来几,一切正常,那个影子再没出现。
离开老家的前一,他去村里卖部买烟。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婶,一边看电视一边跟他闲聊。
“阳阳,听你去年见过那东西?”
周晓阳心里一紧:“什么东西?”
“就王寨村那孩子。”大婶压低声音,“你知道吗,他两个同伴,去年出院后,一个去了南方打工,一个疯了。”
“疯了?”
“是整胡话,看见死去的同伴来找他,要带他走。”大婶摇头,“那孩子父母去请过马师傅,马师傅,横死之人如果执念太深,会拉熟识的人作伴。幸好你们家请得及时,不然……”
周晓阳没接话,付了钱匆匆离开。
那晚,他整理行李时,在衣柜底层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枚锈迹斑斑的五毛钱硬币。
用红绳串着。
和他去年埋掉的那枚一模一样。
周晓阳盯着硬币,浑身冰凉。
他确定自己从没买过这样的硬币,更不可能把它放进衣柜。
是谁放的?
他抓起硬币想扔掉,但手碰到它的瞬间,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不是低温的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硬币正面,除了原本的图案,还多了一行极的、歪歪扭扭的刻痕。
看不清是什么字,像是胡乱划上去的,又像是某种符号。
周晓阳想起马师傅过的话:压魂钱。
压的不是鬼魂,是活饶魂。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冲下楼问周铁山:“爷,马师傅后来还来过咱们家吗?”
周铁山正在看电视,头也不回:“没有啊,咋了?”
“那有没有其他人来过?动过我房间的东西?”
“你爸上个月回来收拾过屋子,别的没了。”李秀英从厨房探头,“咋了阳阳?”
“……没事。”
周晓阳回到房间,盯着那枚硬币,如果这不是马师傅给的,那是谁放的?
为什么和他去年那枚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埋掉硬币那晚上,他听到的叹息声。
还有昨晚,站在大门内的那个影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也许马师傅的法事,并没有完全成功。
周晓阳最终没有带走那枚硬币。
他把它塞进衣柜最深处,锁上柜门,像锁住一个秘密。
回到西安后,生活回归正轨,工作、恋爱、社交,城市的光鲜忙碌渐渐覆盖了老家的阴翳记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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