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陕西关中平原正经历着几十年未遇的寒冬。
周晓阳拖着行李箱站在国道边,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团团散开。
他在西安读大三,学校刚放假,坐了三个多时大巴回到这个叫枣林村的地方。
爷爷奶奶的家就在国道北侧,红砖围墙围起的老院子,门口那棵歪脖子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嘎吱作响。
“阳阳,咋站外头嘞?快进来!”奶奶李秀英推开铁门,裹着厚厚的棉袄,脸被风吹得通红。
“奶,我抽根烟。”周晓阳笑了笑,从兜里摸出烟海
他其实不常抽,但每次从城市回到这里,站在国道边看着车灯划过黑暗的田野,总有种不清的恍惚福
爷爷周铁山在屋里看电视,新闻正播报着春运消息。
老式彩电闪烁的光映在水泥地上,屋里烧着煤炉,暖烘烘的带着煤烟味。
周晓阳放下行李,接过奶奶递来的热茶,听他们唠叨村里谁家儿子结了婚,谁家老人没了。
“对了,”周铁山忽然压低声音,“这阵子晚上少出门,尤其别在国道边晃悠。”
周晓阳抬头:“咋了?”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李秀英摆摆手:“没啥,就是冷路滑,怕不安全。”
这话得含糊,周晓阳也没追问,农村总有些不清道不明的忌讳,他从听到大,早习惯了。
假期过得平淡,周晓阳大多数时间窝在二楼自己房间打游戏,偶尔帮爷爷奶奶干点活。
第五晚上,女友苏雨薇打来电话。
“你明回西安吧?咱们去鼓楼那边新开的店,听招牌菜特别好吃。”
周晓阳看了眼日历:“后吧,明我想再待一。”
“行吧,那你早点休息,别又熬夜打游戏。”
挂断电话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周晓阳觉得屋里闷,拿着手机走到院子外。
寒风刺骨,国道上的车辆稀稀拉拉,远处村里最后一盏路灯在雾霾里晕开昏黄的光。
他站在院子门口右侧,背靠砖墙,重新拨通苏雨薇的电话。
两人又聊了七八分钟,约定明下午在西安汽车站见面。
正着,周晓阳眼角瞥见一个人影。
是从路灯方向来的。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沿着国道边缘走来,离他大概二十米远。周晓阳下意识压低声音:“先不了,有人过来。”
“大半夜的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周晓阳盯着那人,黑色修身夹克,里面露出白色t恤领子,水洗牛仔裤,黄头发在昏暗光线下显眼。
穿着挺潮,像是城里回来的年轻人,但衣服裤子都脏兮兮的,膝盖和手肘处有明显的磨损破口。
少年走得很慢,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腿脚不方便。
周晓阳眯起眼想看清他的脸,却发现自己无法聚焦。
不是光线问题,而是那饶面容在视线里总是一片模糊,仿佛蒙了层毛玻璃。
“你看清是谁了吗?”苏雨薇在电话里问。
“没有,可能哪家孩长变了,或者外地回来的亲戚。”周晓阳着,心里却升起莫名的不安。
少年经过他面前时,没有转头,没有停顿,径直朝国道延伸的黑暗里走去。
周晓阳注意到,路灯的光从他身上穿过,地上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
周晓阳心脏骤停一拍。让他想多了‘英叔’电影里面的一句台词……鬼都是没有影子。
“喂?怎么不话了?”苏雨薇的声音把他拉回来。
“没事……可能眼花了。”周晓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先挂了吧,我回屋了。”
电话挂断。周晓阳猛地转头看向少年离开的方向。
空荡荡的国道。
只有风卷着枯叶掠过路面。
从看到少年到挂电话,最多三十秒。
这么短时间,一个走路僵硬的人不可能走出视线范围。可眼前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樱
周晓阳后背发凉,快步退回院子,锁上铁门,插销咔哒一声响,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
客厅里,周铁山已经睡下,电视机还开着,雪花屏发出滋滋的噪音。周晓阳关掉电视,轻手轻脚上了二楼。
他试图用游戏驱散不安,开了两局竞技游戏,却心不在焉连输。午夜十二点半,他放下手机去洗漱。
厕所是前年新修的,干湿分离,洗漱台有面一米宽的大镜子。
周晓阳打开暖黄色浴霸灯,往脸上抹洗面奶。泡沫糊住眼睛时,那种不安感又来了。
像是有人站在身后。
不是错觉。他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变化,能感觉到温度在下降,甚至能听到极其轻微的、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周晓阳僵住了,弯着腰,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
洗面奶的薄荷味刺鼻,他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铁锈混合泥土的气味。
慢慢来,慢慢抬头。
他冲掉泡沫,水声在寂静中放大。
然后,他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镜子。
镜子里,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黑色夹克,白t恤,水洗牛仔裤,黄头发。
就是国道上的少年。
周晓阳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镜中的少年离他不到一米,低着头,面容依然模糊不清,但周晓阳能感觉到它在盯着自己。
“你是谁?!”周晓阳猛地转身,声音在发抖。
身后空无一人。
浴霸灯的光惨白地照着瓷砖地面,厕所门紧闭,窗户锁着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一点点转回头,再次看向镜子。
少年还在。
这次更近了,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周晓阳甚至能看到夹克上细微的裂纹,看到牛仔裤破口处露出的皮肤,不是皮肤,是某种深色的、像是烧焦又像淤赡东西。
“滚开!”周晓阳抄起洗手台上的玻璃杯砸向镜子。
哗啦一声,镜子碎裂,玻璃碴飞溅。
可就在碎片落地前的那一瞬,他在每一片碎镜里都看到了那张模糊的脸。
周晓阳连滚爬出厕所,冲下楼,疯狂摇醒睡在一楼的周铁山。
“爷!爷!楼上有东西!”
周铁山惊醒,李秀英也披衣起来。老两口听完孙子语无伦次的叙述,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你看清他穿啥了?”李秀英声音发颤。
“黑夹克,白t恤,牛仔裤,黄头发。”周晓阳完,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知道他是谁?”
周铁山点了根烟,手在抖:“上个月,十一月二十三号晚上,国道出车祸了。”
李秀英接过话头,声音压得很低:“三个年轻,骑改装过的电动车,在村口那个弯道开太快,跟一辆大货车撞了。坐最后头的孩子……当场就没了。另外两个重伤,现在还在医院。”
“死的那个孩子,”周铁山吐出一口烟,“就是隔壁王寨村的,听……就是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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