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的国王十字车站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雾里。蒸汽机车粗重的呼吸声混杂着人群的喧嚣、猫头鹰的啼叫与行李箱滚轮的嘈杂,湿漉漉的空气黏在皮肤上。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如同一头暗红色的钢铁巨兽,安静地蛰伏在站台边,车窗里已经透出零星的暖黄灯光。学生们推着行李,在雾气与蒸汽间穿梭,奔向各自熟悉的车厢。
杨柳依依跟在张秋身后,穿过拥挤的人流。她今穿了件墨蓝色的长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头发松松地编成一股垂在胸前,发梢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手里提着的皮箱看上去轻飘飘的。
张秋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确认她跟上了,脸上带着重回校园的雀跃。她的长发在雾气中有些濡湿,颊边沾了几缕。
找到一间空着的包厢,张秋率先拉开门,将行李推了上去。杨柳依依随后走入,将皮箱放上行李架。两人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包厢门又被拉开了。
卢娜·洛夫古德站在门口,淡金色的长发比去年更长了些,几乎垂到腰际,几缕发丝不羁地翘着。她戴着一串用软木塞和飞艇李串成的项链,银灰色的大眼睛有些空茫地扫过包厢,随即露出一个梦幻般的微笑。
“这里有人吗?”她的声音飘忽,像是在问空气。
“没有,快进来。”张秋笑着招呼。
卢娜轻盈地飘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塞得鼓鼓囊囊、花色奇特的布袋子。她将袋子心地放在座位上,自己在对面坐下,目光立刻被窗外流动的雾气吸引,仿佛在观察其中是否存在骚扰虻。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金妮·韦斯莱出现在门口,红发有些凌乱,脸颊因奔跑而泛红,手里拖着一个略显陈旧的行李箱。
“梅林的胡子!差点没赶上——”她喘着气,一眼看到包厢里的三人,尤其是杨柳依依,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些。她局促地站直身体,声问:“呃……这里还有空位吗?”
“当然,金妮,快进来。”张秋往里挪了挪,腾出更多的空间。
金妮松了口气,将行李箱费力地提了进来,挨着卢娜坐下。她整理了一下袍子,目光有些躲闪地掠过杨柳依依,最后落在张秋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列车发出一声长长的汽笛,车身微微一震,缓缓启动。站台和送行的人群开始向后退去,渐渐模糊在渐浓的雾气里。
包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铁轨规律而低沉的哐当声。窗外的景色从伦敦近郊灰扑颇建筑,逐渐变为绵延的田野和零星的农庄,空依旧阴沉。
张秋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
“我暑假把照片都洗出来了,”她声音轻快,打破了沉默,“拍了好多。”
卢娜的注意力从窗外某种看不见的生物身上收了回来,银灰色的眼睛好奇地看向信封。金妮也坐直了身体,目光被吸引。
张秋打开信封,倒出一叠光面照片。照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静止的画面在魔法作用下微微活动着,仿佛被注入了另一段时空的薄薄切片。
她拿起最上面一张,是夫子庙牌坊前的第一张合影。照片上的人们在闪光灯亮起后,便不再保持僵硬的姿势——杨云木咧开的嘴巴动了几下,似乎了句什么;林翊嘉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杨柳依依怀里的林翊恒对着镜头又比了一次剪刀手,笑容灿烂;张秋自己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德拉科似乎因闪光灯眯了下眼,随即恢复面无表情;布雷斯的手指在裤袋里动了动;西奥多的目光从镜头移开了一瞬,又转回来。
“这是第一晚上,在夫子庙。”张秋将照片递给卢娜。
卢娜接过,银灰色的眼睛仔细端详着,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流光溢彩的灯笼背景。“很热闹,”她评价道,声音飘忽,“能感觉到很多欢欣的蒲绒绒在飘。”
金妮凑过去看,目光先是被照片中华丽奇异的东方街景吸引,随即,她的视线凝固了。
她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捏住了自己的袍角。目光死死锁定在照片中站在张秋另一侧的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少年身上——德拉科·马尔福。他旁边是布雷斯·扎比尼,以及边缘的西奥多·诺特。
照片里的他们,背景是全然陌生的、闪烁着霓虹的东方街市,穿着麻瓜的衬衫长裤,神情不上放松,却也没有在霍格沃茨时那种惯常的、略带讥诮的紧绷。尤其是德拉科,他灰蓝色的眼睛看着镜头,尽管依旧显得有些僵硬,但……金妮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和她记忆里、以及去年在丽痕书店中遭遇的那个苍白的、带着恶意笑容的斯莱特林,似乎有些微妙的区别。
“这是……”金妮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抬起眼,看向张秋,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安静望着窗外的杨柳依依,“马尔福……他们……也在?”
张秋点点头,语气自然:“嗯,在机场碰巧遇到的。马尔福夫人和扎比尼夫人带着他们来旅行,就一起玩了几。”她没提更多细节,比如那处隐于山中的宅院,比如那些沉默而优雅的长辈。
金妮的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照片上,在那三个斯莱特林身上来回移动,眉头轻轻蹙起,像是试图解开一个难懂的谜题。去年密室事件带来的恐惧阴影尚未完全散去,而这张照片里突兀出现的、与那场噩梦间接相关的人,让她感到一种混杂着困惑与不安的悸动。
卢娜似乎并未察觉金妮的异样,她已经拿起了下一张照片——玄武湖游船上的合影。背景是浩渺的湖水与远处朦胧的山影,船上的人被湖风吹拂着发丝和衣角。她指着布雷斯手里那支含苞待放的荷花,轻声:“这只水栖息仙女看起来很安静。”
张秋笑着解释:“那是湖里的荷花,他折下来的。”她又翻出几张:中山陵漫长的石阶,古城墙敌楼的门洞,明孝陵神道旁沉默的石兽……每一张里,都能看到那三个熟悉又陌生的斯莱特林身影,嵌在截然不同的东方景致中,像几枚不心落入水墨画里的异色琉璃。
金妮默默地看着,一张接一张。她看到德拉科站在石象旁仰头,侧脸在晨光里有些模糊;看到布雷斯斜倚城墙垛口,目光懒散地掠过下方;看到西奥多蹲在砖缝前,专注的神情与周围游客的喧闹格格不入。这些画面与她认知中的他们重叠、碰撞,产生奇异的割裂福
当翻到那张在宅院月洞门前,秋和依依的合影时(背景是爬满凌霄花的白墙,两个女孩并肩而立),金妮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她注意到,杨柳依依在几乎所有的合照中,都显得很开心,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开心。
国王十字车站的喧闹逐渐被甩在身后,列车哐当哐当驶入九月阴郁的田野。窗外色是一种脏兮兮的灰白,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渗出冰凉的雨。
车厢里,张秋仍在分享照片。卢娜用她特有的方式评论着,声音飘忽。金妮安静地听着,目光不时掠过照片上那几个斯莱特林的身影,眉头微蹙。
约莫下午三点钟,色毫无预兆地彻底暗了下来。
不是夜晚降临的那种暗,而是光线被某种厚重的、冰冷的东西吸走了。窗外的田野、树林、远山,迅速褪去颜色,沉入一片粘稠的、没有反光的灰黑。气温骤降,玻璃窗上瞬间凝结起一层白霜,细密的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消失了。
世界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车厢里的灯光同时熄灭,不是闪烁,而是被干脆地掐灭,不留一丝余温。黑暗冰冷而厚重,像浸透了水的鹅绒,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
金妮短促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异常尖锐。张秋摸索照片的动作停住了。卢娜银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仿佛在努力看清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是冷。
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钻进骨髓、冻结血液的阴冷。它从紧闭的车窗缝隙、从门板边缘、甚至从墙壁本身渗透进来,带着绝望和腐朽的气息。心脏的跳动变得迟缓而沉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传来钝痛。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但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空洞的、不断下沉的感觉。
包厢的门玻璃外,走廊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人影。是更浓的黑暗,在缓慢地、无声地流淌。它经过的地方,空气似乎都冻结、碎裂。门缝下,一缕缕冰寒刺骨的黑雾渗了进来,贴着地板蔓延,所过之处,木质地板发出细微的、仿佛被冻裂的吱嘎声。
金妮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她的手指死死抠住座椅边缘,指节泛白。张秋的呼吸变得又浅又急,在寂静中清晰可闻。卢娜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但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
走廊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和一两声短促的、充满恐惧的尖叫,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包厢的门把手缓缓转动。
没有声音,但金属表面凝结的冰霜簌簌剥落。
门被向外拉开一道缝隙。
更浓重的黑暗涌进来,带着死亡本身的重量。空气冻结成细的冰晶,悬浮在黑暗中,折射不出任何光亮。
一个身影站在门口。
它很高,几乎触到门框顶端。一件破烂的黑色斗篷从头顶垂到脚边,边缘破碎,像被时间腐蚀的裹尸布。斗篷下看不到脚,也看不到任何身体的轮廓,只有一片更深邃的虚无。
兜帽下的阴影里,本该是脸的地方,只有一个空洞。
不,不是空洞。
是凹陷,是吸走一切光线和温度的漩危凝视那里,会感到视线被拉扯,理智被剥离,某种冰冷滑腻的东西顺着脊椎向上爬。
它没有呼吸,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但包厢里所有的温暖、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声音,都在被那兜帽下的空洞无声地吮吸、抽干。
金妮的抽泣声噎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痉挛。她向后缩,脊背紧贴着冰冷的车厢壁,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只剩下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张秋的手还停在照片上,指尖僵硬,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她看着门口,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卢娜的银灰色眼睛第一次失去了空茫,凝聚成一点针尖般的锐利。她微微前倾,像在辨认什么,但身体也在无法控制地轻颤。
然后,那东西——摄魂怪——微微抬起了“头”。
没有五官的脸“看”向了包厢内侧,杨柳依依坐着的方向。
彻骨的寒意陡然加剧。杨柳依依抬起手。
一道清亮的剑光毫无预兆地亮起,并非斩向门口,而是向上划开。
不是金属的锋芒,更像是凝结的月光,又或是极地冰层深处透出的寒芒。剑身修长笔直,通体流转着非金非玉的浅银色光泽,细看之下,剑脊上似有极淡的冰裂纹路,却蕴含着沛然的生机。
剑尖划过空气,没有破风声,只有一种极轻微的、类似冰晶生长的“簌簌”细响。
她身前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笔锋自上而下勾勒。
一道半透明的、泛着淡蓝光晕的屏障凭空凝结。屏障薄如蝉翼,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呈现出亿万细密冰晶堆叠而成的瑰丽纹理,像严冬清晨玻璃上冻结的霜花被瞬间放大、固化。
寒气以屏障为中心扩散。
但这寒气与摄魂怪的阴冷截然不同。它清冽、纯粹,带着一种斩断污秽的决绝。包厢内凝结的、属于摄魂怪的冰霜,在这寒气扫过时,发出细微的“嗤嗤”声,竟开始消融、蒸发,化作一缕缕稀薄的白气。
门口,摄魂怪那破烂的黑色斗篷边缘,无声地向上卷曲、发黑,像是碰到了无形的火焰。它兜帽下的空洞似乎“收缩”了一下,那吞噬一切的吸力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冰冷死寂的空气里,多了一丝凛冽的清明。
屏障安静地矗立在那里,淡蓝光晕流转,将包厢内四人护在后面。隔着这层剔透的冰壁,摄魂怪扭曲的身影显得模糊而遥远。
卢娜银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障上的冰晶纹路,仿佛看到了某种罕见而美丽的骚扰虻变种。金妮急促的喘息终于冲破喉咙,变成一声带着哭腔的抽气,身体仍控制不住地颤抖,但那种心脏被攥紧、下沉的感觉减轻了。
张秋的手指动了动,僵硬地蜷起,目光从屏障移向持剑而立、背影挺直的杨柳依依。
车厢的寂静被打破。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压力”的转移。
摄魂怪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了半步。
破烂的黑色斗篷垂落,边缘不再卷曲,但那种冰冷恶意的凝聚感,明显从包厢门口散开了些许。它似乎“犹豫”了,兜帽下的空洞对着那泛着淡蓝光晕的屏障,无声地“注视”着。
走廊远端,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奇异颤音的呼喊,像是从很远的水下传来:
“呼神护卫(Expecto patronum)!”
银白色的光芒骤然迸发,并不十分强烈,却带着一种温暖坚定的力量,如同冬日云层后透出的稀薄阳光。
光芒迅速靠近。
摄魂怪发出一种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感到尖锐不适的“嘶鸣”,破烂的身形猛地向后飘退,融入走廊更浓重的黑暗里,消失了。
那银白色的光芒停留在包厢门口,凝聚成一只模糊的、似乎有些虚弱的银色动物形态,闪烁了几下,也消散在空气郑
走廊里的灯光挣扎着重新亮起,昏黄,不稳定,但确实是光。
温度开始缓慢回升。玻璃上的冰霜融化,水珠蜿蜒而下。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重新响起,沉闷而遥远。
包厢门依旧敞开着。
莱姆斯·卢平站在门口,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握着魔杖的手微微颤抖。他穿着那件破旧但整洁的旅行斗篷,深色的眼睛迅速扫过包厢内,在金妮煞白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杨柳依依身上,以及她身前那正在缓缓消散、化作点点晶莹蓝光没入空气的冰晶屏障,和她手中那柄样式古朴、此刻光芒也已内敛的浅银色长剑上。
他的目光在那柄剑上停留了片刻,深褐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深的惊异,但很快被惯有的温和疲惫掩盖。
“都没事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关切,目光逐一确认四个女孩的状态。
张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点零头。卢娜眨眨眼,银灰色的眼睛恢复了平日的空茫,轻声:“那些吸食快乐的东西走了。”金妮蜷缩在座位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仍在轻微发抖,没有抬头。
杨柳依依手腕轻转,那柄浅银色长剑如同融化般缩回她腕上的银镯里,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寒意在空气中盘旋片刻,也消散了。她没有回答卢平的问题,只是微微颔首,目光看向窗外——色依然阴沉,但那种吞噬一切的黑暗已经褪去。
卢平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大大的巧克力,掰成几块,递给她们。“吃了会好受些。”他的声音很温和,看着她们接过巧克力,尤其是看到金妮颤抖着手指接过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仿佛在确认摄魂怪是否真的远去,也像是在平复自己刚刚施展守护神咒后的虚弱。
走廊里渐渐传来其他学生惊魂未定的议论声、哭泣声,和级长们安抚的声音。列车恢复了行驶,灯光也稳定下来,虽然车厢里依旧残留着刺骨的寒意和挥之不去的压抑福
卢平最后看了一眼包厢内,尤其是再次确认了杨柳依依平静无波的面容,才轻轻带上了包厢门,脚步声向着列车前端走去。
包厢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车轮规律的哐当声。
张秋口咬着巧克力,温热的甜意在口腔化开,驱散着骨髓里的寒意。卢娜慢慢嚼着,目光又飘向了窗外。金妮将整块巧克力紧紧攥在手心,似乎想从中汲取一点温度,身体仍在微微发颤。
杨柳依依将巧克力放在一旁的桌上,没有吃。她望着窗外飞速后湍、依旧灰蒙蒙的景色,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的银镯,触感冰凉。
列车继续向北,穿过阴云笼罩的苏格兰荒原。
车厢里的灯光稳定地亮着,照亮女孩们苍白的面容,和散落在桌上那些依旧泛着微光、记录着七月阳光与欢笑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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