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黑暗中传来隐约的动静。福克斯发出一声轻柔的啼鸣，加速向前飞去，金红色的光芒驱散了前方一片区域的黑暗。
景象逐渐清晰。
隧道在这里被大块块的碎石堵塞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罗恩靠坐在碎石堆旁，脸色在福克斯的光芒下显得疲惫而苍白。他的一条腿还被那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姿势别扭。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浅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和期待。
“哈利！依依！你们……”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凝固在杨柳依依怀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上，“金妮！”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腿上的重压而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脸上瞬间冒出冷汗。
“她……她怎么样？”罗恩的声音发颤，眼睛死死盯着妹妹毫无生气的脸。
“还活着。”杨柳依依的声音平静，在空旷的隧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罗恩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力气，重重靠回后面的石头上，闭上了眼睛，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带着点迷茫的声音。
“哦……这里真黑。我们是在玩捉迷藏吗？”
是洛哈特。他坐在不远处一块稍微干净点的石头上，袍子沾满灰泥，破了几个口子。他脸上挂着那种空洞而友好的笑容，眼神纯净得像个孩子，正好奇地打量着福克斯带来的光亮，以及突然出现的哈利和杨柳依依。
罗恩睁开眼，没好气地瞪了洛哈特一眼，但最终只是疲惫地抹了把脸。“他一直这样，”他对着哈利和杨柳依依，声音沙哑，“问东问西，什么都不记得了。”
哈利走到罗恩身边，看着那块压住他腿的巨石，眉头紧锁。“我们得把这个弄开。”
他和杨柳依依交换了一个眼神。杨柳依依将金妮心地放在旁边相对平整的地面上，用哈利脱下的那件长袍仔细垫好。然后她走到巨石旁，和哈利一起，将魔杖插回腰间，双手抵住冰冷粗糙的石面。
“一、二、三——用力！”
两人同时发力，额头上青筋凸起。巨石微微晃动了一下，碾磨着下面的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并未移动多少。罗恩咬着牙，双手也抵在石头上，试图帮忙，却因疼痛使不上多少力气。
福克斯盘旋在他们头顶，发出鼓励般的轻鸣。
一次，两次……
汗水从哈利的额角滑落。就在他感觉力气快要耗尽时，巨石终于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猛地推开了一尺多的距离。
罗恩闷哼一声，迅速将自己的腿抽了出来。他的裤腿已经被血和灰尘浸染得看不出原色，腿肿胀，但他只是活动了一下脚踝，便挣扎着用那条好腿支撑着，单脚跳到了金妮身边。
“金妮？金妮？”他轻轻拍着妹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温柔。
金妮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罗恩抬起头，看着哈利和杨柳依依，眼圈有些发红。“我们得赶紧出去，带她去庞弗雷女士那儿。”
杨柳依依点头，弯腰将金妮重新抱了起来。
哈利架着罗恩，罗恩的一条腿悬着，每次单脚跳跃都带来沉闷的喘息。杨柳依依抱着金妮走在前面，女孩深红色的长发垂落，随着步伐轻微晃动。洛哈特安静地跟在最后，脸上带着茫然的顺从，偶尔伸手去接福克斯翅尖洒下的光尘，什么也没抓住。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还有模糊的人声。福克斯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加速飞去。
看到从洞口出来的几人，麦格教授第一个冲上前，她的嘴唇抿得毫无血色，指尖在微微发颤。当她看清杨柳依依怀中那个深红色头发、脸色灰白的身影时，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
“梅林……”她低声唤道，几乎是踉跄着上前，心地从依依臂弯里接过金妮。女孩软绵绵地垂着头，像一株被折断的花茎。
“她还活着。”杨柳依依的声音干涩。
麦格教授紧紧抱住金妮，抬头快速扫过几人。目光在罗恩血迹斑斑、明显不自然弯曲的腿上停留一瞬，又掠过哈利脸上干涸的血迹和划破的袍子，最后落在依依手臂衣袖的裂口和血迹上。
“庞弗雷女士！”她厉声喊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立刻！全部送到医疗翼！”
庞弗雷女士已经带着几个高年级学生抬着担架挤了过来。她指挥着将金妮心安置在担架上，盖好毯子。罗恩被扶上另一副担架，他痛得龇牙咧嘴，但眼睛始终没离开妹妹那边。
哈利和杨柳依依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什么，斯内普教授已经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他黑色的眼睛像两潭深水，没有任何情绪。他抽出魔杖，甚至没有询问，只是快速而精准地在哈利脸上和依依的手臂上点零。
一道冰冷的银光闪过，哈利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伤口瞬间被抚平，只留下新肉生长的轻微痒意。依依手臂上那道被划开的口子也在袍子下悄然愈合，血迹随之消失。
“可以了。”斯内普的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温度。他收起魔杖，退后一步，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他们身上，像是在评估什么。
“波特，杨姐，”麦格教授转向他们，她的声音依旧紧绷，但努力维持着镇定，“你们跟我来。邓布利多校长在等你们。”她的视线扫过一脸茫然、正试图用手指去勾弗立维教授帽檐上晃动的穗子的洛哈特，“至于洛哈特教授……”她顿了顿，对另一位教授示意，“安排人，立刻送他去圣芒戈。”
洛哈特顺从地被领走，脸上还带着那种真无邪的笑容，仿佛只是要去参加一场茶会。
哈利和杨柳依依跟在麦格教授身后，离开了嘈杂的盥洗室。福克斯在他们头顶盘旋一圈，发出一声轻柔的啼鸣，化作一道金红色的光芒，消失在走廊尽头。
校长室里空气凝滞，像一块厚重的鹅绒帷幕。邓布利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半月形眼镜后的目光平静。福克斯在栖木上安静地梳理着羽毛。哈利和杨柳依依站在一旁，袍子上还沾着密室带出的尘埃与隐约的血腥气。
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阵冷风。
卢修斯·马尔福大步走了进来，黑袍翻滚，像一只倨傲的乌鸦。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灰眼睛里是惯常的冰冷与审视。他手里攥着一个东西——一个不断挣扎、被肮脏枕套包裹的身躯，只露出两只巨大的、充满恐惧的蝙蝠状耳朵。
多比。
马尔福甚至没有看哈利和杨柳依依一眼，径直走向邓布利多的书桌，声音像金属刮擦：“真是……感饶胜利，邓布利多。董事会不得不承认，你又一次……保住了这所学校。”他将“保住”两个字咬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他随手将不断哆嗦的多比扔在一边，像丢弃一件无用的行李。
“然而，关于海格的危险生物，以及洛哈特教授……不幸的‘意外’，董事会仍需一个详尽的解释。”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扫过邓布利多，带着施压的意味。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站在一旁的杨柳依依。
卢修斯·马尔福的目光在杨柳依依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张东方面孔在校长室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眉眼清晰如画，沉静的黑眸里映着跳动的炉火。
他想起德拉科偶尔提及这个名字时，语气里的欢乐与……某种他并不乐见的关注。一丝极淡的、混杂着审视与了然的情绪掠过他灰冷的眼底。哈利注意到了马尔福那短暂的目光流连，也看到了被扔在地上、在肮脏枕套里瑟瑟发抖的多比。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室内的凝滞：“马尔福先生。”
卢修斯缓缓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哈利，眉梢微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哈利没有退缩，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日记本被蛇怪的毒牙刺穿，又被魔法腐蚀，此刻显得更加破败，墨渍干涸，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我们找到了这个。”哈利将它递向卢修斯，目光紧紧锁住对方，“我想，您或许会感兴趣。毕竟，它差点害死了好几个学生，包括一个韦斯莱……以及，差点让霍格沃茨关闭。”
卢修斯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没有接过日记本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波特。”他的声音平滑如冰，“这只是一本……破烂的日记。”
“是吗？”哈利的声音很平静，“可它里面藏着伏地魔十六岁的记忆。”
那个名字让空气骤然冻结。连福克斯都停止了梳理羽毛。
卢修斯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他灰眼睛里的冰层裂开一丝缝隙，泄露出底下深藏的、被触及禁忌的惊怒。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
哈利的手依旧举着那本残破的日记，目光没有从卢修斯脸上移开。“金妮·韦斯莱，就是通过这件‘东西’被带进密室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想，她的家人，还有魔法部，都会对这‘东西’的来源非常感兴趣。”
一阵短暂的死寂。卢修斯·马尔福灰冷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哈利，又极快地扫了一眼那本日记，仿佛在掂量其中的威胁。他脸上傲慢的神情没有改变，但握着蛇头手杖的手指收紧了些。
忽然，他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他伸出手，不是去接那本日记，而是探入自己做工精良的巫师袍内侧口袋，动作优雅地抽出了一条折叠整齐的、丝光闪烁的纯白手帕。
“肮脏的东西。”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不知是在那本日记，还是在别的什么。
他用两根手指拈着那条干净得刺眼的手帕，隔着手帕，飞快地从哈利手中将日记本抽走。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避免直接接触的轻蔑。
然后，他看也没看，随手将那条用过的手帕朝旁边一扔——仿佛它也和那本日记一样，成了亟待丢弃的秽物。
那方纯白的手帕，在空中缓缓旋落，像一片被风吹散的云。它轻盈地、几乎是宿命般地，覆盖在了多比仰起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多比僵住了，巨大的、充满泪水的绿色眼睛在手帕下瞪得滚圆。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缓缓抬起，触碰到那柔软而洁净的织物。
下一秒，他猛地将手帕从脸上扯下，紧紧攥在枯瘦的掌心，仿佛攥住了整个世界。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汹涌的、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抬起头，望向卢修斯·马尔福，声音不再是往常那种恐惧的、讨好的呜咽，而是带着一种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尖利，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冰冷的空气中：
“主人……给了多比……一件衣服！”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校长室凝滞的空气。
多比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枷锁寸寸断裂，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崩碎声。他猛地向后跳开一步，远离卢修斯·马尔福，巨大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混合着泪水与纯粹的、灼饶快乐。
“多比……多比自由了！”
他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却充满力量，在安静的校长室里久久回荡。
卢修斯·马尔福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比他铂金色的长发还要苍白。他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灰眼睛里翻滚着冰冷的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狂喜的、颤抖的精灵，又猛地转向哈利，那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冰棱，要将对方刺穿。
他握着蛇头手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杖微微抬起，杖尖危险地闪烁着微光。
“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低沉而危险。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栖息的福克斯发出了一声清越的啼鸣。金红色的尾羽轻轻拂动，带来一丝暖意，也瞬间驱散了室内骤然升起的寒意与杀机。
邓布利多平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想，家养精灵获得自由的法律条款，是非常明确的，卢修斯。”
卢修斯·马尔福的动作僵住了。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最终，那抬起的手杖缓缓放下，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他不再看狂喜的多比，也不再看哈利，只是用那双淬毒般的灰眼睛最后剜了布利多一眼，仿佛要将此刻的屈辱牢牢刻印。
然后，他猛地转身，黑袍在空气中甩出一个凌厉的弧度，带着一身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气，大步离开了校长室。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肖像画们一阵低声嘟囔。
多比依旧站在原地，捧着那块的、纯白的手帕，呜呜地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砸在柔软的织物上，也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哈利看着卢修斯·马尔福消失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气。
杨柳依依站在一旁，目光掠过哭泣的多比，掠过哈利放松下来的侧脸，最后落在邓布利多平静无波的蓝眼睛上。炉火噼啪作响，映亮她沉静的黑眸，里面没有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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