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名为“李默”的这具皮囊连同里面那个自以为是的灵魂,一起剖开,暴露出底下令人绝望的真相。他不是雇员,不是受害者,甚至不是“牧羊人”——他是被供奉的“神”,是这片牧场本身,是所有怪物的源头。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积聚、翻滚。二十多年的人生,他的记忆,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挣扎和希望,难道全都是被精心编写、植入的程式?只是为了让他这个“容器”更稳定地容纳那个该死的“沉睡之神”?
“为了你好……为了世界的平衡……” 院长那温和却非饶声音还在他脑中回响。去他妈的为了我好!谁问过他想不想当这个“神”?谁给他们的权力如此摆布他的人生?
一股炽热的、从未体验过的力量,随着他沸腾的怒火,不受控制地从身体深处奔涌而出。那不是第三章时那种有明确指向性的“命令”,而是一种纯粹的、混乱的、毁灭性的宣泄。
“滚!”他对着空无一饶房间,对着这整个该死的疗养院,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下一秒,异变陡生。
他宿舍的墙壁首先开始“出汗”,不是水珠,而是一种粘稠的、散发着腐败甜香的暗红色液体。墙皮迅速起泡、剥落,露出底下不住搏动的、如同肌肉组织般的猩红内壁。熟悉的家具轮廓开始扭曲、融化,木头和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像是活物般蠕动起来。地板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踩上去如同踩在某种巨兽的胃壁上。
窗外不再是夜色,而是变成了一片不断旋转的、由无法形容的色彩构成的漩涡,偶尔有巨大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形状的影子一闪而过。
现实的结构,正在他情绪的冲击下,像遇热的蜡像一样融化、崩溃!
李默跌跌撞撞地冲出已经不成形的宿舍房间。走廊的景象更是骇人。原本暗绿色的墙壁上,睁开了无数只浑浊的、大不一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眼神里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崇拜?脚下的地毯变成了长满肉瘤的触须,试图缠绕他的脚踝,却又在他踩踏时谄媚地铺平。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像垂死的蠕虫般扭动,发出的光芒忽明忽灭,映照出走廊两侧开始缓缓开合、长满利齿的“门”——
那不是门,是走廊本身长出的嘴!
“不……停下……”李默抱着头,感到一阵旋地转。他的情绪正在摧毁一切!
而更荒诞、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几个低阶的“收容物”——可能是附近房间里一些相对弱的存在,无法承受这股源于它们“本源”的恐怖气息,直接发生了剧烈的畸变。但它们畸变的方向,并非攻击或逃离,而是……“朝圣”和“献媚”。
一个原本只是喜欢收集瓶盖的、代号“收集者”的收容物(人类形态是个佝偻老头),身体猛地膨胀,皮肤破裂,伸出十几条黏糊糊的、末端长着手掌的触须。这些触手疯狂地搜集着走廊里融化滴落的碎屑、剥落的墙皮、甚至是从墙壁眼睛里流出的脓液,笨拙地试图将它们捏合成一个类似王座的形状,推向李默,触手们还在不停地挥舞,像是在“请坐,请坐”。
另一个形态不稳定的、代号“变形虫”的收容物,在感受到李默的气息后,发出一阵混合着极致恐惧和狂喜的嘶鸣。它猛地扑向旁边一个刚从房间探出头、浑身长满羽毛和喇叭的“噪音源”收容物。两个怪物疯狂地撕咬、吞噬起来,血肉横飞,形态在搏斗中不断融合、扭曲,最终变成一个更加庞大、更加不可名状的、由羽毛、喇叭、眼球和触手组成的混合体。这个新生的怪物没有攻击李默,而是匍匐在地,用喇叭发出刺耳但旋律类似“欢乐颂”的噪音,巨大的眼球里流出浑浊的液体,像是在讨好地哭泣。
最让李默精神几乎崩溃的是,他路过茶水间时,一个由原本的自动饮水机畸变而成的、长满阀门和软管的怪物,正笨拙地用一条软管卷起一个杯子,另一条软管艰难地试图对准杯口注入冒着泡的、色彩诡异的液体,然后一条黏糊糊的触手卷着这杯“茶”,颤巍巍地、无比恭敬地递到李默面前。那怪物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他身上,传递着一种近乎卑微的“please have a drink”的意念。
而那个曾经被李默“修正”过的、由王护士变成的怪物残留的一丝气息(或许附着在某个角落),此刻也凝聚成一滩模糊的、不断变幻形状的阴影,它努力地将自己被其他怪物撕碎的部分重新聚拢,竟然在地板上拼凑出了三个歪歪扭扭、由血肉和阴影构成的汉字:
“对 不 起”
黑色幽默达到了顶点,却也恐怖到了极致。
李默看着这一切荒诞绝伦的景象,看着这些因他怒火而诞生或畸变的怪物,它们不是在反抗,而是在恐惧地、卑微地、用它们能想到的最极赌方式“取悦”他这位暴怒的“神”!
院长的话如同冰冷的警钟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敲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终极的‘秩序’……你的‘牧养’行为,是一种完美的本能……”
不!这不是秩序!这是最疯狂的混乱!而这混乱,源于他自身!
他意识到,他的情绪——愤怒、恐惧、悲伤——就像是最浓烈的催化剂,在直接“投喂”着这些收容物,扭曲着它们的本质,甚至扭曲着现实的基本规则!他越是失控,这片“牧场”就越是疯狂,这些“羊群”就越是会朝着不可预测的、恐怖的方向畸变,直到一切彻底崩溃!
他必须冷静下来。
不是为了院长,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古老者议会,甚至不是为了这个世界。
而是为了……让这该死的、长着眼睛和牙齿的走廊变回原样!让这些不断给他递“茶”、拼“对不起”的怪物停止它们令人作呕的谄媚!
李默强迫自己停下脚步,背靠着那仍在搏动的、温热的墙壁(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闭上眼睛,开始疯狂地回忆“李默”的人生。那些平凡的、琐碎的、甚至痛苦的记忆——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跤,高考前的挑灯夜读,母亲做的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甚至是被前公司辞退时的沮丧……
这些记忆,无论真假,此刻成了他锚定“人性”的最后缆绳。他紧紧抓住这些感觉,试图用“李默”的情感,去覆盖、去平息那属于“神”的怒火。
他深呼吸,尽管空气里充满了甜腻的腐败和腥臭,但他努力想象着雨后青草的气息。
渐渐地,他狂跳的心脏开始平复,奔涌的炽热力量如同退潮般缓缓收回体内。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走廊墙壁的搏动减弱了,眼睛们大多疲惫地闭上,那些牙齿也缩了回去。递茶的怪物僵在原地,然后像融化的蜡像一样瘫软下去。拼字的阴影消散了。怪异的喇叭声也停了下来。
一切并未完全恢复正常,但那种疯狂的崩溃趋势被遏制了。现实的结构像是在喘息,带着无数裂纹,勉强维持着。
李默瘫坐在地上,精疲力尽,冷汗浸透了衣服。
他明白了。抗拒和愤怒只会带来毁灭,而毁灭的第一个受害者,可能就是他自己所剩无几的“人性”。
他必须学会控制。不是控制别人,而是控制自己体内那头沉睡的……怪物。
投喂,仍在继续。只不过,这一次,他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既是投喂者,也是……被投喂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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