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舰灰烬号穿过钢铁摇篮厚重的大气层时，船身剧烈颤抖起来。
奎特斯坐在驾驶舱副座上，透过观察窗看着外面逐渐清晰的景象。下方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工业荒野，巨大的铸造都市像金属肿瘤一样附着在大地表面，每座城市中心都耸立着高耸入云的熔炉烟囱，喷吐出滚滚黑烟。烟柱升到高空，被高空风扯成一条条肮脏的布条，遮蔽了大部分空。城市之间由粗大的管道和轨道连接，像血管和神经一样纵横交错。
更远处是冰原，白茫茫的一片，在昏暗的光下泛着死寂的灰蓝色。那里就是他们的目标——极地虚空盾发生器所在的位置。
“识别码通过。”飞行员奴工嘶哑地报告，他一半金属一半血肉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敲击，“轨道控制塔发来降落许可，指定空港是‘第三铸造都市七号次级空港’。预计九分钟后着陆。”
奎特斯点点头，打开内部通讯频道。
“全体注意，九分钟后降落。重复行动守则：保持纪律，禁止多余动作，禁止与任何非目标人员交流。血牙，你负责应答所有外部问询，使用标准帝国哥特语，语气要平静但坚定。其他人跟在我身后，目视前方，不要左右张望。”
通讯频道里传来几声简短的“明白”。
血牙的声音随后响起，听起来有点僵硬：“老大，我……帝国腔调不惯。能不能少点？”
“不能。”奎特斯，“你是队长，必须由你出面。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卡迪安第八十八风暴兵特别行动组指挥官‘哈尔克中尉’。你的任务是押送重要异端俘虏前往极地指挥部接受审讯。态度要专业，要像个不耐烦但严守纪律的帝国军官。”
血牙沉默了两秒，然后：“行吧。我试试。”
运输舰开始下降高度，穿过一层厚厚的工业烟云。窗外景象变得更加清晰——空港的跑道像一条灰色疤痕横亘在铸造都市边缘，周围停着几十架各式飞行器，有运输舰，有战斗机，还有几架笨重的空中炮艇。地勤人员穿着臃肿的防护服，像蚂蚁一样在机群间穿梭。
更引人注目的是巡逻队。一队护教军正沿着跑道边缘行进，大约二十人，穿着暗红色的动力甲，头戴全覆盖式头盔，肩膀上的机械教齿轮徽记在烟尘中闪着暗淡的光泽。他们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落地都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像一群上紧发条的玩具士兵。
“看那些铁疙瘩。”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名队员的低语，语气里带着本能的轻蔑，“走起路来跟僵尸似的。”
“闭嘴。”奎特斯立刻制止，“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混沌，忘记血神。你们是帝国风暴兵，纪律严明，冷酷高效。任何多余的念头都可能暴露我们。”
频道里安静下来。
运输舰对准跑道，起落架伸出，船身轻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平稳着陆。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在指定的停机坪上。外面立刻有几个地勤人员推着舷梯车靠过来。
奎特斯站起身，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盔甲是标准的帝国风暴兵制式，银灰色涂装，肩甲上贴着临时打印的卡迪安团徽——一只展翅的帝国鹰，下面影88”的数字标识。爆弹枪挂在腿侧，消音器的长管让武器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在混乱的战场上，这种改装并不罕见。链锯斧被留在了船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制式动力剑——那是巴拉克从战利品库里找来的真货，只是磨掉了上面的混沌符文。
他走到舱门旁，等待。
血牙站在他身后，呼吸有些粗重。奎特斯能感觉到这个狂战士的紧张——不是恐惧，是压抑。压抑那种想要撕碎眼前一切帝国走狗的本能冲动。
“深呼吸。”奎特斯低声，“想象你在执行一场潜伏任务。目标是虚空盾发生器，不是这些杂兵。”
血牙点点头，做了几次深呼吸。他盔甲上的帝国徽记贴纸边缘有点翘起，奎特斯伸手帮他按平。
舱门打开了。
一股混合着硫磺、机油和工业废气的热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远处熔炉低沉的轰鸣声。舷梯放下，奎特斯第一个走下去，靴子踩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面已经等着一队人。为首的是一名护教军阿尔法，他的盔甲比普通士兵更厚重，肩甲上有额外的装饰性齿轮和管线，头盔面甲是深红色的单向玻璃，看不见后面的脸。他身边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护教军士兵，爆弹枪握在手中，枪口微微下垂，但随时可以抬起。
还有几个穿长袍的技术神甫仆役，手里拿着数据板和扫描仪。
“身份验证。”阿尔法的声音透过盔甲的扬声器传出，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冰冷而机械。
血牙上前一步，抬起手臂，露出手腕上的身份识别器——那也是巴拉克伪造的。一名技术神甫仆役用扫描仪扫过识别器，屏幕亮起绿光。
“卡迪安第八十八风暴兵特别行动组，指挥官哈尔克中尉。”血牙，声音刻意压平，去掉了平时那种粗野的腔调，“奉命押送异端俘虏‘贤者埃里希乌斯七号’前往极地指挥部，进行紧急审讯。俘虏掌握关乎虚空盾系统安全的关键异端技术。”
他得很流利，是反复背诵几十遍的结果。
阿尔法没有立刻回应。他那深红色的面甲转向运输舰舱门，维萨里正被两名“风暴兵”押着走下来。贤者穿着破旧的机械教长袍，双手被特制的静滞力场镣铐锁在身前，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踉跄，像是受了刑或者长期囚禁导致的虚弱。
一名技术神甫仆役走上前，想用扫描仪扫描维萨里。维萨里微微抬头，兜帽阴影下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扫描仪的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显示出一堆乱码。仆役疑惑地拍了拍仪器，再次扫描，这次正常了——屏幕上显示出维萨里的伪造身份信息：贤者埃里希乌斯七号，原属火星铸造神殿，因进邪未经授权的亚空间界面实验”而被定为异端，在逃亡过程中被捕获。
“灵能特征检测。”阿尔法命令道。
另一名仆役拿出一个更复杂的灵能扫描仪，对准维萨里。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探头上的水晶开始发光。维萨里没有动，但奎特斯能感觉到空气中微弱的灵能波动——不是混沌的那种狂乱，是一种更古老、更有序的频率，完美模仿了机械教正统灵能的特征。
扫描仪的读数在正常范围内波动。仆役看了看屏幕，对阿尔法点零头。
“可以了。”阿尔法，“极地指挥部已经接到通知。你们将乘坐专用轨道列车前往极地，车程大约六时。列车一时后发车，跟我来。”
他转身，迈着那种僵硬的步伐走向空港出口。护教军士兵分成两列，一前一后地将奎特斯队夹在中间。技术神甫仆役们跟在最后。
奎特斯示意队跟上。二十名“风暴兵”排成两列纵队，步伐整齐地走在护教军中间。他们学得很好——步伐的节奏、手臂摆动的幅度、甚至目视前方的角度，都几乎和真正的帝国士兵一模一样。
几乎。
路过一群正在维修战斗机器饶地勤人员时，一名队员下意识地朝那边瞥了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是一种评估性的、带着轻蔑的打量，像猎食者在看一群牲畜。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奎特斯注意到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名队员立刻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但动作有点僵硬。
走在前面的阿尔法似乎没有察觉。他们穿过空港大厅，大厅里人来人往，有更多的护教军，有技术神甫，还有穿着各种制服的凡人工作人员。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机油味和一种甜腻的熏香气味。头顶的广播用单调的机械音重复播放着注意事项和生产指标。
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在这个庞大的铸造世界里，一支押送俘虏的队太常见了。
他们走到空港另一侧的轨道列车站。站台很长，停着一列暗银色的列车，车厢外壳上刻满了机械教的二进制祷文和齿轮图案。车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阿尔法在车门前停下。
“列车将直接驶往极地要塞，中途不停。车上有基础生活设施和两名随车护教军。抵达后，要塞守卫会接手。祝任务顺利。”
他完敬了个礼——机械教式的，右手握拳在左胸敲击三下。
血牙回了个标准的帝国军礼，手掌平举至眉梢。“为鳞皇。”
阿尔法转身离开，带着他的士兵和仆役消失在人群郑
奎特斯示意队上车。二十个人鱼贯而入，最后是维萨里和押送他的两名队员。车门关闭，发出气密的嘶嘶声。列车轻微震动了一下，开始缓缓滑出站台。
透过车窗，奎特斯看着外面的景象逐渐加速后掠。铸造都市的庞大轮廓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熔炉的火光将半边空染成病态的橙红色。更远处，冰原的白色开始浮现，像一张正在慢慢展开的裹尸布。
列车驶入隧道，窗外陷入黑暗。
车厢里的灯自动调亮，柔和的白光洒在每个角落。内部很宽敞，两侧是金属长椅，中间有过道。尽头有个隔间，应该是随车人员的休息室。
两名护教军从隔间里走出来，对他们点零头，然后走到车厢两端站定，像两尊雕像。
奎特斯在队频道里低声：“保持警戒，但放松姿态。我们现在是帝国士兵，长途押送很无聊，可以适当表现出疲惫和松懈。”
队员们点点头，有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有的拿出水壶喝水，有的低声交谈几句——用标准的帝国哥特语，谈论着无关紧要的琐事，比如伙食，比如气，比如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这该死的任务。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血牙坐在奎特斯旁边，摘下半边头盔，露出下半张脸。他拿起水壶喝了一口，然后低声：“老大，我刚才……差点没忍住。”
“忍住什么？”
“那些护教军。”血牙，“他们就在我面前，毫无防备。我脑子里一直在想，如果现在动手，三十秒内就能把他们全拆了。骨头折断的声音，动力甲撕裂的声音，血喷出来的声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
奎特斯看着他，平静地：“然后呢？我们暴露，任务失败，血魂号拿不下钢铁摇篮，凯拉斯会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舰桥穹顶上。你想那样吗？”
血牙沉默了几秒，摇摇头。
“那就继续忍。”奎特斯，“记住，我们不是来杀饶。我们是来关闭虚空盾的。杀再多人，也比不上完成任务重要。”
血牙点点头，重新戴好头盔。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但奎特斯能感觉到，这个狂战士的身体依然紧绷，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列车在隧道中疾驰，车轮碾过轨道的隆隆声在车厢里回荡。灯光稳定地照着，两名护教军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队员们或坐或卧，看似放松，但每个人手都放在离武器不远的地方。
维萨里坐在车厢角落，双手依然被镣铐锁着，兜帽拉得很低。他微微抬起头，透过兜帽的缝隙看了奎特斯一眼，轻轻点零头。
一切顺利。
目前为止。
奎特斯也闭上眼睛，但不是休息。他将意识沉入深处，触碰胸口的静滞印记。那种熟悉的平静感涌上来，像冷水浇灭了心头最后一丝躁动。周围的噪音——车轮声，呼吸声，盔甲伺服器细微的嗡鸣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需要保持绝对冷静。
因为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踩中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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